“举世有妖,人灭则其生,作凡胎肉体。”
——《与妖书》
是夜,月朗星稀,风起苍穹,皎光乍泄,乾坤半隐。帝纳云峰之言,秘遣数十位御林军围守镇国将军府。
云峰早已在后院内布了阵法,只待妖物上钩,锁妖绳一捆,不费一兵一卒取回虎符交给老皇帝,再两袖清风地带着徒儿游山玩水。
正喜滋滋地想着时,一旁的将晚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往墙上一靠:“师父,我能眯会儿吗?”
云峰将锁妖绳递过去,轻点了下那人的小脑袋,颇有些埋怨嗔怪的意味:“天下居的菜给你下迷药了?吃完就睡?”
将晚仰头长叹一声,甩着手中的锁妖绳有气无力地道:“保不齐今夜扑个空……”
云峰张了张唇方欲开口,阵法的东南角蓦地传来一声尖利得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嘶吼,凄厉至极,令人不寒而栗。
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动作利落地翻身上墙。
周遭躲在暗处的几名御林军闻见衣袂拂动的声响后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两道细影翻墙入了院子,几人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其中领头的一吹口哨招手道:“还不快跟上!”
夜色正浓,风吹竹动,月随星摇,天际浮光霭霭,一派寂静无声下藏着无数暗潮汹涌。
云峰望着阵法东南角处的奇门,眉头紧皱:“那妖会破阵。”
将晚悚然一惊:“阵被破了?”话音刚落,一束灼火便倏地朝她窜来,将晚眼疾手快地偏过身子往后躲去,云峰忙伸手将她往怀里一带,厉声念了句咒,那簇火登时灰飞烟灭,徒留一丝焦臭的气味在空中弥漫。
将晚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抬眼往东南角的奇门看去,余光瞥到一抹黑影,她揉了揉眼再次望去,月光冽寒,泠然刺骨,那黑影往西一闪而过。
云峰边往前走边沉声叮嘱:“专心点,别傻站着。”
意料中的回答并未传来,他略有些疑惑地侧头看去,身旁那人早已不知所踪,心陡然提至嗓子眼,正要作个意念法找人时,窸窸窣窣的嘈杂声从南院传来——
“不好啦!走水啦!”
他是料到今夜将军府有难,却没料到这妖物竟会以退为进,调虎离山!
匆匆赶来的御林军眼见此情此景皆吃了一惊,领头的面色僵硬:“高人,这……”
云峰不假思索地道:“先救人。”
领头的忙应了一声,招呼手下奔向东西南三院。火势凶猛,刺目的炽红不过多时便照亮了半边天,尖叫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充斥了整座府邸,方才仍平和宁静的将军府一时间成了被诅咒的罗刹火狱,人人不分高低贵贱,皆为草芥之命而四处奔走。
云峰知这场大火难以扑灭,哪怕穷极他一人之力,对这向来遇风则起的灼火也无可奈何。
他匆匆寻了一番四周,仍是没捕捉到将晚的身影,想来她带着锁妖绳应当不会出什么事,便放心了不少,念了个避火咒,运着轻功往火势最为尤甚的南院飞去。
另一厢,将晚蹑手蹑脚地跟着那黑影左拐右拐进了西边的偏院,偏院极为隐蔽的地方有个小门,估摸是那些婆子小厮为了夜里进院吃酒弄的,想罢,只见那人开了小门,步履如飞地出了偏院。
门被“啪嗒”一声关上,将晚怕有埋伏,稳了稳心神,照旧翻身上墙。墙外是条眼生的小巷,巷子里空无一人,那人也不知去了何处,她无奈地轻叹一声,从墙头一跃而下。
“你是何人?”
一个清清朗朗犹如泉石相激的悦耳男声自身后响起。
将晚登时心下大骇,寒毛直竖,后背冷汗直流,死死握着手中的锁妖绳,大气不敢出。
敌不动我不动,她认怂,不敢回头。
“为何在此处?”
那人语气毫无波澜,将晚听在耳中,心里直发毛。
她佯装从容地转过身子,学着那人的口气,面无表情道:“你又为何在此处?”
一抬眸,目光不期然撞入那人眼底。
云散天清,月出于东,皎光倾泻而下,天际疏星帘昼隙,夜霜欲落,好景无限。
只见来人面如冠玉,唇若施脂,眉似墨画,姿容姣好,一身玄色袍服,上用镀金丝绣了幅山水,袖边印着竹叶图,自是风流俊逸,傲雪凌霜,夭夭似桃,灼华丛生。
将晚自知盯着人看不礼貌,匆匆收回目光,似是要掩去方才的窘迫,故作镇定地扯了扯手中的锁妖绳。
那人安之若素地看着她:“路过。”
将晚干笑几声,摸了摸鼻子扯谎:“巧了。”
男子似有若无地瞥了眼将晚身后,不冷不热道:“这处路不好走,你且跟紧我。”
将晚原想拒绝,又想起总不能当着这人的面翻墙进将军府,要是此事传开被有心人听了去,虎符失窃的事怕是就要纸包不住火了。
她顿了片刻后点头应允,打算出了小巷再寻法子进府。
男子领着她七拐八拐才出了小巷,巷子外便是将军府所在的颐仁西街,原先寂静空荡的街道上现如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扑面而来的焦灼味让将晚忍不住皱了皱眉。她顺手拉住身边一人:“请问,这是出了何事?”
那人手持折扇轻摇了三下,一脸高深莫测:“方才呀,这将军府起了大火……”
将晚一阵愕然:“什么?”
“眼下都烧成灰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