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窦丛生,不知所为也。”
——《与妖书》
“这我便不懂了。”余年轻摇了几下脑袋,发簪上的发饰也跟着小幅度地晃动了几下。
将晚“嗤”地一声笑出来,面不红心不跳地解释:“哪里不懂?江老板玉树临风君子端方,待我又如此周到,换你你不喜欢?”
余年故作嫌弃地“切”了一声:“打趣可别带上我,江老板不像秦阁主,他那心跟放进了深潭似的,我可读不透——换而言之,我也没那个胆儿。”话罢,她却对将晚这一席话甚是佩服,若是换作别的姑娘被自己这么追问,早就面红耳赤得说不出几个字来,然而面前这位竟还有心思开她的玩笑。
“我对人家有意……倒不见得他对我有情。”将晚后半句话的音量逐渐减弱,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无奈和低落,“我知道他照顾我不过是受人所托,至于那些将露未露的情谊,谁又说得准呢。”
那人清朗独绝惯了,情绪和心事一向不外露,同她在一块的时候也是温和有礼至极的,若说和别人比起来……倒确实没发现自己在他心里有什么不同之处。
余年收拾药箱的手一顿,转身疑惑道:“受人所托?此话怎讲?”
将晚摆摆手:“没什么。这事你可别在江老板面前提,给我留份薄面。”
余年双眼一弯,轻笑道:“本就是闺阁女儿间的谈话,我哪会那么没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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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发浓厚,抹不开的沉黑更显此夜并不寻常。昏黄惨淡的月光下似有若无传来一阵老鸦哀鸣,白日里的炙热在夜幕中散去不少,偶有几缕冷风刮过,直激起一股凉意。
此刻的醍醐茶馆的某间厢房内隐隐透着烛光。
一张绘有京都各大街巷及标志性建筑的舆图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宇文泽伸手指着其中几处出声道:“静平街,颐仁街,天民桥,锦阳门……这几个地方皆四下问了一遭,安仪确实都去过。”
江逐鹤沉吟半晌后抬头问:“可知另一失踪孩童的身份?”
沈长空接过话茬,颇为头疼似的揉揉眉心:“是刘参政家的小公子。刘夫人已来哭过两次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刘千金还坐在大理寺后院的待客厅呜咽不止,下人劝了又劝也无济于事。”
秦子山依旧是不急不慢地摇着他那把折扇,但面上笑容不再,神情也是少有的严肃:“方才只顾着听你几人说,我倒忘了一件事——”他轻轻合上折扇,有些不安地看向众人,“城东的平吉巷尾住着一对吃百家饭长大的兄妹,昨夜妹妹跟着隔壁婶子去街上玩,结果也……”
将晚两道秀眉一拧:“这都一整日了,我们明确知道的就是两起孩童失踪案。那婶子递诉状没有?小丫头的哥哥呢?”
秦子山叹了口气解释道:“小丫头的哥哥这几日恰巧到城外的庆丰村收莲子去了。那家婶子又是个没主意的,只自顾自地在几条街上找了半天,我觉着有些不对劲,细细问了一番才得知此事。”
江逐鹤面色略有些凝重:“那婶子是怎么同你说的?小丫头是几时不见的?”
秦子山一挥袖,空中竟隐隐现出一副场景来,众人顺着他的动作屏息敛声地望去,直至画面逐渐清晰。
“能不问清楚么?”秦子山没好气地说道,“我哪敢在这事上钻空子?”
空中浮现的场景正是秦子山视角下的场景。此刻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面容略显憔悴的妇人在画面中出现,妇人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字不差地落入众人耳中。
“……我都不记得了,她明明就在我边上的,明明没有走远的……”妇人说话断断续续,压抑了将近一天的情绪快要破土而出,就连尾音都带着些许的颤抖。
接着便是秦子山有些焦急的声音:“昨夜都去了哪些地方?”
妇人红着眼眶,哽咽道:“……我记得……一开始先去了当铺……对,明顺当铺……就在,就在富玉街,还去了东宁街……”
“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就,就不记得了。”妇人伸手抹了把泪,“再记得就是到了巷子口才想起来嫣嫣不见了……”
众人心下大骇。
毕竟这样的描述,和弄丢了安仪郡主的奶娘所说的话基本一致。
画面一点点消失在几人面前,一时间,竟无人开口说些别的。
“这事儿非同寻常。”将晚直觉喉咙发干,只得咽咽口水,强撑着精神继续往下道,“或许会牵扯进来些别的东西……”
话未说完,她却两眼发黑,心口疼得呼吸不过来。将晚连忙扶了桌子一把,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不料一阵心悸让她险些磕到桌子角,耳边嘈杂声倏然四起,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念了个静心诀稳住心神。
再一睁眼,周边人都不知所踪。她有些不敢确定地看了眼四周,却不知自己何时到了这片林地里。
一阵凉风吹过,将晚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兰昭。”
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自耳边响起。
将晚眯了眯眼望去,见前边不远处有一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背对着自己席地而坐。那人身姿挺拔似青松,如瀑的长发垂至腰间,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清幽兰馥香袭遍四周,夹杂着不远处的潺潺流水声,正是:
山谷空幽公子兰,流水清馥佳人莲。
“兰昭……”
将晚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
“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
一字一顿,绝无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