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韶华付空门,不枉深情于此生。”
——《与妖书》
将晚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她从小被云峰收养,云峰又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再加之还未成亲就当了爹,多多少少有些不懂教导她,总觉得怎么自在怎么来——于是便养成了将晚现如今的性子。
琴棋书画是样样不会,女红什么的更是别提,虽说被她师叔云烟夸奖颇具灵力,但由于平常在明州对付些不成气候的小妖成了习惯,以为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平日里便只想着怎么偷懒了,导致现如今来了京城才发现真真是技不如人呐。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云峰瞒了她很多事。
仔细想想,自打来京都后,先是虎符失窃一事闹得他师父愁眉苦脸地赶去山间谷,一走就是一月有余,再是遇到那什么狐妖皎娥作祟,好容易有个清净日子罢,却被那老皇帝一道圣旨召进宫,要她彻查安仪郡主失踪真相……
这几桩事连起来说,都少不了江逐鹤的功劳。
那么江逐鹤……是否同眼前这谪仙一般的人有什么联系呢?
将晚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前走了几步,毕恭毕敬地朝那人一抱拳道:“有扰公子,不知你口中的兰昭——到底何许人也?”
那一袭月白长衫的男子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闻言却也不回头,只轻声开口答道:“是我心心念念,却求而不得的姑娘。”
将晚心尖尖上略微泛起一阵酸涩,她强忍住这份莫名其妙的苦楚,垂着眸又问:“不知公子名姓?”
“——禅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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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晚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却见眼前黑漆漆一片,待眼睛适应了周围黑暗的环境,她才慢吞吞坐起身来。
坐在桌旁一手撑着脑袋休息的江逐鹤听见声响后赶忙挥袖点了灯,神情隐隐透出些担忧,一向从容不迫的语气里竟藏着丝慌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将晚揉揉眼,确定自己这是在厢房里才松了口气。明明灭灭的烛火下是江逐鹤那张如若冠玉的面容,她看得脸颊一红,连忙低下头去佯装清清嗓子道:“又犯心悸了,不知怎么的,近来……”
江逐鹤体贴地替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声音仍如往常一样好听:“大抵是累坏了。我让余医师开了副安神的药方,药还在后厨煎着,你且等等。”
话罢,他接过将晚递回来的木杯放在桌上,打算去后厨看看药煎得如何,方走了两三步,身后却传来少女清冷的声音:“江老板,你知道禅寂是何人么?”
一句话就让他的脚步不由一顿。
江逐鹤张了张口,知道再瞒下去对他没有一丁点好处,只好硬着头皮说:“……略有耳闻。”
将晚似是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么兰昭呢?江老板真不认得么?”
江逐鹤头疼似的揉了揉太阳穴,面上神情端的是波澜不惊:“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将晚略微不解地歪了歪脑袋:“我不太明白。”
江逐鹤掩去眼底那片落寞,耐心解释道:“靖宁年间因战乱纷争,各地动荡不安,上古妖物修蛇现世欲祸乱人间,以平其当年被除之恨。”他声音低沉缓慢,一字一顿,惹得人忍不住向前凑过去竖着耳朵静静听着,“彼时新皇正登基不久,听闻民间有个道法颇深的除妖师,便亲自求其出山辅佐大业——”
将晚听到此处忍不住插嘴问道:“那除妖师——就是禅寂么?”
江逐鹤神色一松,走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见她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只得往下说道:“不错。那除妖师就是禅寂。”
“后来呢?”
江逐鹤轻叹了口气,目光晦涩:“后来禅寂斩修蛇平妖乱,又助新皇一统天下,无奈因被君王猜忌,便早早辞官退隐于东林。”
将晚一怔,眯了眯眼道:“东林?我师父曾说我和那地儿有些渊源,具体的却没告知于我,改日我得空去看看。”她顿了顿,伸手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一缕发丝,装作不经意地问,“那兰昭姑娘呢?和禅寂是——”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江逐鹤,见那人双唇微张,眼里是化不开说不明的哀愁,就连一向温润如玉的音色里都夹杂着一丝沙哑:“兰昭……是宁王之女,当年宁王的封地就在昭关东林一带,兰昭……机缘巧合下便认识了禅寂。”
少女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大大方方地问:“他二人可曾有情人终成眷属?”
江逐鹤看着眼前人的笑靥,那些关于从前的、不愿回想的记忆霎时间涌入脑海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了一下,隐在长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终是没忍心将那残忍的真相告知于她——
“情投意合,并蒂双莲。”
自然是极好的。
正是:
何时仗尔看南雪,齐眉举案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