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吱吱呀呀地在御王府门口停了下来,林清樾下了马车,看了有些魂不守舍的林清娴一眼,不过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径直进了门。
林清娴原本有些失神的目光顿了顿,继而落在了那道背影上,贝齿轻轻咬了咬唇,眼底突然涌出一抹怨毒之色,她为了这次赏菊宴整整准备了一年,却不想在尹怜裳面前还是黯然失色,可林清樾随意的一舞却是能获得所有人的另眼相看,这种深深的落差与挫败让得她心中对这两个人怨恨嫉妒到了极点。
在她看来,无论是林清樾还是尹怜裳,不过都是仗着自己有个高贵的出身罢了!林清樾是御王府嫡出,有着郡主的头衔处处压她一头,更是有着云家那样的外祖家做依仗;而尹怜裳不仅是右相嫡女,还是皇后的嫡亲侄女,满上京身份比她更尊贵的千金也没有几个,而现在,她更是极有可能被赐婚给桓王殿下……想起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林清娴眼底升起一抹浓浓的迷恋之色,旋即化为一抹怨愤:
“为什么?凭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她们?难道就因为她们有一个高贵的出身吗?为什么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庶出的身份,从出生起就要低人一等?”浓浓的不甘从林清娴心底升起,衣袖下,她的手紧紧握起,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不,我不会放弃的,桓王殿下一定是我的!”
她望着林清樾已经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眼光闪烁,“若我有了郡主的头衔,是不是就能与尹怜裳相媲美,是不是就能……”她不知想起了什么,贝齿轻咬着红唇,眼底闪过一抹犹疑,随即便化为了坚定之色。
而此刻的林清樾自然不知道林清娴在想些什么,一路晃悠进了内院,本打算先去岚熙院给母亲请安,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
“郡主?”雪赋有些疑惑地出声询问。
林清樾转过身,有些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大哥吧?嗯,就这么定了,去裕羲堂!”
风辞和雪赋看着林清樾匆匆转身而去的背影,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一抹疑惑。
……
这还是林清樾回来后第一次来裕羲堂。
裕羲堂比起她的期畅阁倒是少了几分婉约精致,不过却也是清雅大气,因为林清晏每到春天的时候就会犯咳疾,所以裕羲堂里的花花草草很少,除了树木之外,种植得最多的就是竹子,大片郁郁葱葱的竹子,即便是在这深秋,也绿得喜人。院子里唯一的一株梅花树,此刻也光秃秃的,离梅花盛开的日子还早呢!
林清樾刚走近正堂便听得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心下一紧,掀起帘子便走了进去。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林清晏侧靠在床上,脸色十分苍白,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旁边一个小厮正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世子息怒,大夫交代过,您不能动气的。”
林清晏闭了闭眼,似乎是在让自己平复下来,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抬眼便看到林清樾正站在门口,皱眉望着自己。
“大哥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林清樾开口问道。
林清晏抿了抿唇,却是没有说话。
林清樾挑了挑眉,又看向那小厮,小厮先是小心翼翼地觑了林清晏一眼,方才低着头道:“回郡主的话,小的事先正在给世子殿下回禀……回禀今日秋旖苑发生的事情。”
秋旖苑的事?林清樾有些意外,她确实没想到林清晏是因为这个在生气,事实上,从她回来到现在,林清晏对她和母亲的态度都是淡淡的,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十分疏离,不过她也没就此自恋的认为这位兄长是在关心自己,毕竟今日楚绍轩扫的可是御王府和云家的面子,想了想,还是试探地问道:“大哥,是在为这件事生气?”
林清晏挥了挥手,示意那小厮退下,林清樾看了他一眼,也示意风辞和雪赋先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下兄妹二人,一时间气氛倒是有些凝固下来了。
林清晏不说话,林清樾也急着不开口,只是随意地往四周打量了一番,林清晏的卧房布置得倒是十分素雅,并没有太过华丽的陈设,若是外人看到只怕很难相信这会是堂堂御王府世子的房间,但细看之下,便是能看出这屋子里的每件东西都不是凡品,一水的黄花梨木家具,上面的雕花精致考究,西墙上挂几幅字画,明眼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就连桌子上摆放的那套茶具都是汝窑珍品,靠墙放置的桌案上摆放着一架古琴,林清樾走过去,随手拨了一下琴弦,低沉浑厚的琴声顿时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
“好琴!”林清樾忍不住暗暗赞叹,她虽不擅琴艺,但云静姝当年也有上京第一才女之称,她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是识货的,眼前这把琴,外表虽然不甚起眼,但绝对是珍品,只是她毕竟不擅此道,一时却是看不出这把琴的来历。
林清晏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林清樾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打量这屋子里的陈设,南面靠窗的地方放置着一个高脚凳,上面摆放了一盆梅花,那嶙峋的枝干此刻却是光秃秃的,倒是和院子里那株梅树相得益彰。
“大哥喜欢梅花?”林清樾突然开口问道。
林清晏却是没有回答她这听起来没头没脑的问题,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需要我帮忙吗?”
林清樾眨了眨眼睛,似是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林清晏揉了揉眉心,道:“楚绍轩。”
“……”林清樾有点无语,自家这位大哥说话都是这么言简意赅的吗?旋即又觉得有点好笑,“大哥莫非是怕我打不过楚绍轩?”
“他何必需要你亲自动手?”林清晏沉声道。
林清樾挑了挑眉,看来是真生气了啊!话说她回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兄长发火,她走到桌边坐下,双手捧着脸,眨巴眨巴眼睛,悠悠道:“大哥想要替我出气?”
瞧得她那副样子,林清晏就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也罢,区区一个楚绍轩倒也不足为虑,只是今日之事却是有些蹊跷,那楚绍轩纵然是个蠢货,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挑衅御王府和云家,即便他是成王世子,也承担不起那个后果,看来此事有必要查一查了。
只是……林清晏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皱了皱眉,看了林清樾一眼,有些犹豫地道:“那桩婚约,要不还是想法子退了吧,那楚云澜……并非良配。”
林清樾一怔,倒是没想到林清晏话题转换得这么快,“那楚绍轩的事,大哥不生气了?”
“你连赌约都下了,我还能如何?”林清晏没好气地道。
呃……林清樾摸摸鼻子,决定闭嘴。
林清晏轻叹了口气,道:“卫风跟我说过你的本事,我也知道楚绍轩也不是你的对手,区区成王世子,出手教训一顿也没什么,只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倒是那楚云澜,今日之事怎么说也是因他而起,难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都要你一个姑娘家去解决不成?”
林清樾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她没想到林清晏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一直以为大哥对自己对母亲心里是存着怨气的,但她绝不会听不出来他方才话语里发自内心的关心,一时间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林清晏仿佛没察觉到林清樾的情绪变化一般,淡淡道:“我知道你与楚云澜之间应该达成了某种共识,只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他这个人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林清樾眼神微凝,强压下内心里的复杂情绪,道:“哦?此话怎讲?”
林清晏似是沉吟了片刻,方才道:“他这些年在上京一直默默无闻,就连与慕容家的关系也并不亲厚,即便是苍林先生都未见过这个外孙几次,我也只在去年的宫宴上偶然碰到,跟他说过几句话,当时我并未多想,可之后细想之下才琢磨出几分不对,他话里话外似是对上京局势十分了解,甚至连边关形势都能说出几分见解,这可不像是久病不出的人能知晓的。”
林清樾眉头微皱,“若如大哥所言,他为何要留下这么个把柄,难道他就不怕被人怀疑?”
林清晏摇了摇头,道:“我也想过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可直觉告诉我,这个人的确不简单,之前圣旨赐婚,我便隐隐觉得不妥,只是母亲与先明仁太子妃情谊深厚,我又自幼得苍林先生教导,这才没有多言。”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旋即别有深意地道,“据说今日那三招之赌,最后一招楚云澜可是出手重伤了楚绍轩,你觉得,他一个久病之人是如何做到的?”
对上林清晏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林清樾有些心虚,她是让风辞暗中出手帮了楚云澜一把,只是楚云澜的出手也确实出乎了她的意料,这么说来,大哥所想倒也并非多心,最起码单从这件事上来看,他的确可以说是深藏不露。
瞧得她那变幻的神色,林清晏便知她心中已有了计较,也不欲再多说什么,只轻声道:“罢了,我知你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今日所言不过是提醒你一句,也免得日后吃了暗亏,你虽与他达成了约定,但也不要跟他走得太近,凡事留心。”
“我知道了。”林清樾看着他,认真地道,“谢谢,哥哥。”
林清晏放在锦被下的手微微顿了顿,眼眸微垂,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去看看母亲。”林清樾觉得有点别扭,便要起身告辞,刚转过身却又顿了顿,想了想,还是扭头认真地道:“哥,母亲这些年一直都很记挂你,你……你别怨她。”
林清晏没有吭声,林清樾又道:“我已经传信给了我师兄,他不日便会抵京,师兄的医术很好,我会请他帮你看看,你的病,会好的。”说完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出了屋子。
林清晏望着那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暖意,微微闭上眼,嘴角似有一抹弧度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