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世子今日当众如此羞辱臣女,臣女自然是要讨一个说法的!”林清樾的声音冷淡,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众人沉默,成王世子今日折辱的可不是慎郡王一人,那是连同和颐郡主的脸面一起踩在了脚下,原本以为慎郡王应了赌,成王世子也得到了教训,如今这两人算是两败俱伤,此事也该翻篇了,现在看来,这位和颐郡主倒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
不过也有人想的多些,毕竟和颐郡主可不单单只是个郡主,她的背后,那可是御王府和云家。虽说御王府如今大不如前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也不是谁想不放在眼里就能不放在眼里的。更何况还有一个云家,那可是真真令龙椅上坐的那位都忌惮的存在啊!今日这事,若是和颐郡主不计较也就罢了,若是真计较起来,别说成王世子,只怕整个成王府都吃不了兜着走!不过话又说回来,受了如此折辱,换了谁能忍得下这口气?也难怪和颐郡主在此时发作了。
“表妹说的不错,成王世子如此目中无人,我云家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次开口的却是云霁谦了,云家大公子平日里给人的印象都是温润和煦的,倒是极少看到他如此冷冽的一面,不免让人有些惊讶。
林清樾看了这位并不太相熟的表哥一眼,忍不住心中苦笑,她并不想将云家牵扯进来,自从慕容氏一族退出朝堂之后,云家一枝独秀,云家家主云敬儒又身居左相,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些年永宁帝是如何在暗中打压云家的即便她与母亲身在琅州也一清二楚,如今云家正值多事之秋,虽然今日之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在落在有心人眼里,却难保不会成为把柄。
但林清樾心里也清楚,云霁谦未必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云家有利的,他只是不愿罢了,看看她的母亲便知晓,云家人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除此之外还极其的护短,否则她母亲当年也不会抛下一切,带着她只身前往琅州了。
轻叹了口气,林清樾施施然开口,“表哥言重了,清樾只是想讨个说法而已,此等小事若是再惊动了外祖父和舅舅,岂不是我这个做外孙女儿的不孝?即便外祖父和舅舅不说什么,回头母亲可是要骂我的。”说着脸上还带了几分娇嗔之意,倒是平添了几分俏皮灵动,看上去仿佛就是一个害怕被母亲责骂而向兄长撒娇的小姑娘罢了,这般娇憨的模样倒是让云霁谦微微怔了怔。
或许说者无心,但听者却是有意,不少人暗中思忖,和颐郡主这是什么意思?依照她所言,此事在她眼中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并不值得惊动云家,可受了如此羞辱,难不成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成?
“哦?不知林家丫头想要个什么说法?”温敬大长公主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看着林清樾态度倒是缓和了不少。
林清樾脸上过展现出一抹得体的微笑,“此等小事,自然是不敢惊扰圣上,那便请成王世子与本郡主再赌一局吧!”
这话再次引起了一片窃窃私语,林清樾的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要么成王世子如她所说跟她再赌一局,要么就到陛下面前讨个说法。温敬大长公主微微皱眉,道:“你想怎么赌?”
林清樾想了想,道:“那便还按照之前的规则,请成王世子也接我三招吧!”顿了顿,又道:“今日想必成王世子身体抱恙,既然如此,那便等世子身体痊愈了再说,今日也请大家做个见证,稍后我会派人将赌约告知成王府。”
她的语气太过于理所当然,众人一时都有些愣怔,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郡主难道都不问问成王世子是否同意打这个赌吗?”
林清樾奇怪地看了那人一眼,“你的意思是,成王世子不肯给本郡主一个面子?本郡主已经说了,赌约可等成王世子身体痊愈后再履行,再说本郡主一介女流,世子若身体康健之时,接我三招想必是不成问题的,又有何不可?”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
何茗枫强忍着笑意叹了口气,“唉!倒是可惜了!”
叶祁闻言挑眉,“可惜什么?”
何茗枫满是兴味地道:“可惜楚绍轩被人抬走了,否则他若是听到自己用来堵楚云澜的话反过来堵了自己,那脸色一定很精彩。”
叶祁有些无语,他对幸灾乐祸不感兴趣,尽管楚绍轩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
于是乎,还处于半死不活之中的成王世子就这么又多了一场赌约。
一场闹剧就这么落下了帷幕,成王世子半死不活被抬走了,慎郡王看样子也伤的不轻,下了场直接被身边的小厮扶着离开了,惠阳长公主脸色很不好看,几乎是勉强着自己抽完了剩下的签,生怕再抽到哪一对冤家,谢天谢地,她的“好运”终于是用完了,之后的比试中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只是闹成这样,后面无论是比试的人或是观战的人也都没什么心情了,一个个要么神游天外,要么应付了事,只除了那么几个看不清楚形势的人,比如林清娴,她今日抽到的是音律,而且看她的样子倒是信心满满,即便她的对手是……尹怜裳。
前面的沈家小姐和高家小姐,男子席里的齐王楚亦暄和宣平侯府二公子君慕扬抽到的也是这一项,沈小姐和高小姐各自弹奏了一曲古琴曲,虽说技艺也算娴熟,但却无甚出彩;楚亦暄倒是直接言明自己不善此道,不过还是吹了一曲笛子,而那位宣平侯府二公子,也就是之前那位说错话了的君六小姐的二哥,他似乎是有点心不在焉,一曲萧还吹错了好几个音,最后魂不守舍地下了台。前面几位在音律一项上表现的皆是平平,许多人也都失去了兴趣,不过这一局因为有尹怜裳在,还是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林清娴的乐器被抬上来的时候许多人都吃了一惊,那是一架箜篌。箜篌这种乐器盛行于百年前的周朝宫廷,魏朝太祖皇帝认为周朝覆灭乃统治者骄奢淫逸、安于享乐所致,因此即位后便下令烧毁了宫中所有的箜篌,虽未明令禁止,但民间亦不敢再习此道,因此到了如今,也基本算是失传了,虽说不至于绝迹人间,但绝大多数人也只是在书中了解到曾经有这么一种乐器罢了。
林清娴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是今年规则改了,她却还能如愿抽中音律,就不知是不是真的运气如此了。
箜篌难寻,箜篌的曲谱就更少了,因此也没人听得出来林清娴到底弹了一曲什么样的曲子,只听那琴音清越空灵,泠泠似雪山清泉,让人闻之神清气爽,一曲罢,不少人仍沉浸其中,意犹未尽。林清娴暗自垂眸,掩去了眼底的得意之色,施施然朝着上首屈膝行了一礼。
果然,温敬大长公主和几位夫人对林清娴这一曲都是赞不绝口,林清娴微红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来之后看到两个侍女抬着尹怜裳的琴放到了那边的琴架上,琴自然是好琴,但也就是一把琴而已,林清娴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你是尹家嫡女身份尊贵又如何?你是上京第一美人又如何?今日还不是要被我比下去!”林清娴心中暗暗想着,目光又偷偷看向了坐在那里丰神俊秀、气质卓然的楚亦辰,眼底满是迷恋,她一定要让桓王殿下知道,她才是最好最能配得上他的女子!
尹怜裳自然不知道林清娴此刻的想法,她先朝着上首屈膝行了一礼,然后才在琴架前坐下,如玉的手指轻拨琴弦,低沉浑厚的琴音从其指尖缓缓流出,直让人觉得平和安宁,忍不住沉浸其中,突然,琴音急转,陡然变得急促起来,原本的平和被打破,一种让人心慌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宛如大军压境,兵临城下,战争一触即发,类似于局促、慌乱、紧张、恐惧这样的情绪瞬间弥漫了所有人的心间。少顷,琴音复又变得高亢激昂,人们仿佛看到了战场上的金戈铁马,听到了边关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还有冲天的号角,战士们与敌人拼杀时的无所畏惧……这一刻,所有的恐惧和不安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豪情与无畏,所有人都仿佛身临其境般想要与边城将士一起奋勇杀敌,只要家国尚在,身死又有何畏?
“铮——”宛如最后一声号角,宣示着一场战火的结束,琴声戛然而止,草坪上陷入了一片寂静。
“好!”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将所有还沉浸其中的人们拉回了现实,紧接着接二连三年的叫好声络绎不绝,尹怜裳本就有第一美人之称,去年又因病错过了赏菊宴,令不少人遗憾而归,今日如此大放异彩,更是让原本颇为沉寂的气氛再次沸腾了起来。
林清樾挑眉望着场中站起身盈盈行礼的女子,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她对尹怜裳本人无感,但不得不承认她的琴技的确了得,她虽不擅琴,但也曾听母亲说过,弹好琴并不难,难的是知琴意,而尹怜裳显然完美地展现了这一点,甚至能将人拉进她的琴音之中,确实是难能可贵。
“想不到尹小姐琴技如此了得!”慕容蓁叹道。
叶绾却低着头沉默不语,林清樾看了她一眼,心里暗暗猜测这琴声是不是令她想起了什么,毕竟叶家兄妹可以说是在边关长大的,回京也不过数月而已,或许是想念仍远在边关的父亲了也说不定,只是这毕竟是自己的猜测,却是不好问出口的。
另一边,林清娴的脸色煞白,从尹怜裳的琴声落下那一刻开始,她便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彻彻底底,原本的信心满满全部化为了此刻的狼狈,但她却不得不强撑着,僵硬着笑容听温敬大长公主公布这一局的结果,然后僵硬着和尹怜裳互相颔首示礼。
直到宴会结束,林清娴失魂落魄地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