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唯余那公子哥儿凄惨的嚎叫。
只见坐在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拓跋鸿真突然起身快步走到那公子哥儿身前蹲下,迅速点了他身上几个穴道,紧接着从那公子哥儿身上扯下一截绫罗,缠在了他血流如注的手上,整个包扎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拓跋鸿真站起身,淡然道:“戾影剑气锋锐,这位公子身上无半点内力,自然无法抗衡。”
“我……我的手!我的手!”公子哥儿还在惨烈地嚎。
拓跋鸿真有些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只是被剑气割伤了而已,并无大碍,修养些时日便可。”
“放肆!大殿之上,你靖国使者居然带如此危险之物接近我皇,究竟是何居心?”有人拍案而起道。
拓跋鸿真冷哼道:“先前四皇子殿下已经言明,此剑通灵认主,若贸然触碰必会被其剑气反噬,这位公子既不会武功,也敢妄想收服戾影剑吗?”
“你……强词夺理!”那人被拓跋鸿真的气势噎了一下,尤有不甘地道。
拓跋晔连忙打圆场道:“想来是小王先前未说清楚,是小王的不是,诸位也都看到了,戾影剑气锋利,贸然触碰怕是会被其反伤,敢问陛下,是否还要继续请人一试?只是若要继续,还请派一位会武功且身怀内力的人上前,以保无虞。”
永宁帝看了一眼那仍抱着手呼痛的公子哥儿,挥手命人将其带下去找太医诊治,重新看向那把剑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犹疑。
身旁的内侍惯会察言观色,见状连忙上前,借斟酒的契机在永宁帝身旁低声提醒了几句。
永宁帝环顾大殿,最后目光落在了某个方向,“小叶卿,你可上前一试?”
“臣遵旨。”叶祁站起身道。
在场众人并未有太多惊讶,叶祁虽然年轻,但若单论武功,今日在场之人恐怕无人及得上他。
林清樾捏着块糕点咬了一口,皱皱眉又放下了,太甜,又想着待会儿回去可以给雪赋带几块,那丫头一准喜欢,风辞不喜欢吃甜的,回去路过五芳斋,进去拣几样她喜欢吃的好了。
她这边百无聊赖地考虑回去要带什么糕点,另一边叶祁已经走到了盛放这戾影剑的盒子前,他没有贸然出手,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伸手抚上了剑鞘。
没有反应。
叶祁握住剑鞘,将它拿了起来。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大殿当中的男子,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偌大的殿内针落可闻。
叶祁右手缓缓伸向剑柄,试探性地握住,在确认戾影剑并无任何反应后突然猛地发力,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剑和剑鞘仿佛已经粘合为一体一般,竟纹丝不动。
叶祁的额头沁出了丝丝细汗,手腕上青筋暴起,甚至在微微颤抖。
一人一剑僵持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叶祁手掌突然一阵吃痛,猛地松开了剑柄,所有人都看到,那手掌之上,多了几道血痕。
众人哗然。
“陛下,臣无能。”叶祁跪拜道。
林清樾有些惊讶地挑眉,这下她倒是真的对那把剑有点兴趣了,似乎的确有些关窍,但她却没有上前一试的想法,这种场合可不适合出风头,再者说,这把剑就连叶祁都拔不出,她虽未曾与叶祁交过手,但也不会自视甚高,认为自己一定就能比他强。
永宁帝脸色微沉,下面坐着的楚国官员也都面面相觑,若是不继续,这满朝文武竟连把剑都收服不了,岂非让靖国看笑话,可若是继续,连叶少将军都对此剑无可奈何,其余人岂不更加望洋兴叹?
看来靖国此次确实是有备而来,现下楚国这边倒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这就没人了?”拓跋晖靠坐在座位上,突然出声,颇有些不怀好意地道,“你们南楚不是有个什么御王吗?还是传说中的什么战神将军,怎么不请他出来试一试?”
此言一出,大殿中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众人神色颇有些尴尬。
战神将军?那说的是一百多年前的御王林奕,谁都清楚如今的御王基本上已经形同虚设,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林业能力平庸,就算陛下有心想要抬举,连云氏女都娶了,也仍旧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罢了。
拓跋晖可不像拓跋晔那般和风细雨、绵里藏针,他是个实打实的莽夫,见无人说话,当即大喇喇地高声道:“你们哪位是御王?怎么连站出来都不敢了吗?”
林业脸色铁青,开口道:“本王在此,七皇子有何见教?”
“你就是御王?”拓跋晖打量了林业一番,将信将疑道,“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那她是你的女儿咯?”他突然指向林业斜后方,问道。
林业一怔,偏头看了林清樾一眼,脱口道:“正是小女。”
林清樾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御王殿下的样子,也不像个能拿剑的,既然如此,让她来替你试剑也不是不行。”拓跋晖盯着林清樾,笑容有些恶劣地道。
“……”林清樾有点想要叹气。
“七皇子这是何意?”林业皱眉道。
拓跋晔素来知道自己这位七弟的性子,怕他一时冲动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连忙替他解释道:“王爷勿怪,七弟自幼便听闻战神将军的传说,很是仰慕,此番来楚国,也是想借此机会能结识一下战神后人,不想我们还未走到上京,便听到了一些关于令嫒的传言,说郡主武艺高强,巾帼不让须眉,颇有战神之后的风范,因此想要见识一二,也算不虚此行。”
林清樾简直想要为拓跋晔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拍手叫好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名气如此之大,都传到那么远了?
对于习武这件事,她虽从不避讳,外人稍一打听便可知晓,但在外即便有传闻,大多也说的是她与楚云澜的婚约,他们又怎么会还没到上京便听闻自己武艺高强了?
“四皇子殿下说笑了,我一介女流,不过只会些花拳绣腿而已,怎敢称得上武艺高强,平白惹人笑话罢了。”林清樾道。
拓跋晔道:“郡主自谦了,若郡主没有真本事,外头又岂会空穴来风?便是上前一试也无妨。”
林清樾微微皱眉,这两兄弟看来是铁了心要跟自己过不去了。
拓跋晖盯着林清樾,眼底尽是不怀好意,“试个剑而已,如此推脱是什么道理?你既然不愿,那还是御王爷来吧,也让本王看看,所谓的战神后裔究竟有多了不起!”
此言一出,就连永宁帝的神色都变幻不定起来,若是林清樾试剑,横竖她一个女子,即便是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是林业也像先前那公子哥儿一般直接被剑气打飞,那乐子可就大了。
林清樾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给了脸上明显浮现出担忧之色的母亲和兄长各自一个安抚的眼神,林清樾开口道:“此宝剑如此神奇,的确闻所未闻,既然四皇子和七皇子这么说了,我也十分想要见识一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站起身的时候,她的裙角不知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不远处侍立的一个宫女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替她整理,她刚要说一声“无妨”,却见那宫女抬头看了她一眼,站起身的瞬间嘴唇动了动,林清樾分明听到她低声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更准确的说,是只有几个字而已。
林清樾神色如常,不动声色地又看了那宫女一眼,后者已经退回了她原来的位置,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清樾眼睑微垂,向大殿中央走去,拓跋晔笑眯眯地站在那里,伸手对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戾影剑的分量着实不轻,距离近了,林清樾才发现,那黑灰色的剑鞘上也有一些纹路,但却与剑柄上那古朴的图腾完全不一样,甚至有些违和,感觉就像一把剑插在了另一把剑的剑鞘里,颇有些不伦不类。
她没有立刻拔剑,而是翻来覆去细细端详了一遍。
“郡主在看什么?”拓跋晔问道。
林清樾眼不离剑,有些漫不经心地道:“这剑上的花纹倒是别致,从前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式。”
拓跋晔闻言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林清樾不着痕迹地在剑鞘上摸索,终于在某一刻,手指摸到了一处地方,触感微微有些凸起,在花纹的掩盖下并不明显,她手掌覆了上去,握住,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能不能快点啊!你就是把它看出花来了也没用!”拓跋晖还在叫嚣。
“这么磨蹭,该不会是不敢吧?”
不得不说,激将法虽不怎么高明,但对此刻心情并不是很好且脾气也不大好的林清樾来说的确有效。
那便如你所愿吧!
林清樾深吸了口气,眼底的犹豫一瞬间消失不见,握剑的那只手紧了紧,另一只手缓缓抚上剑鞘。
“铮——”
只听得一声剑吟,下一刻,戾影剑应声出鞘,如雪寒光霎时四散,大殿内温度骤降,锋锐的剑气无可匹敌,顷刻间在地板上留下几道深痕。
距离最近的拓跋晔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这股剑气扫了出去,后退了十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名剑出鞘,锋芒毕露,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