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王府的前院建造风格偏向简约大气,相比来说,后院就多了几分婉约精致,叠石理水,花木众多,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味道,一年四季各有不同的景致。如今正值深秋,满园的枫叶正红得热烈。林清樾忍不住想起了琅州城外也有一大片枫树林,她以前经常到那里练功……
“你在想什么?”温和又带着些许疏离的声音一下子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林清樾道:“没什么,只是看这园子里的红叶不错。”
“樾儿喜欢便好。”林清晏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林清樾闻言看了他一眼,林清晏也扭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我以为,你会唤我……和颐。”林清樾摇摇头道,她的名字是母亲取的,也只有母亲会这样唤她,对于御王府里的人来说,那个冷冰冰的封号才是她的名字。
林清晏笑了笑,轻声道:“我的名字,也是母亲取的。”
林清樾垂眸,她自然是知道的,可她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林清晏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我听卫风说,樾儿自小习武?”
林清樾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找了很多大夫都无能为力,幸好遇到了我师父,师父说与我有缘,想要收我为徒,因着师父对我有恩,母亲又被我那场病给吓到了,想着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便同意了,所以我自那之后便一直跟着师父习武。”
“想来那位先生是个高人。”林清晏道。
林清樾心里暗道:什么高人?分明就是个酒鬼,唬人倒是有一套!不过想想这次回京也没来得及告诉老头子一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算了,回头再送他几坛子好酒赔罪吧!
“前面就是期畅阁了,我带你进去看看吧,若是有什么不满意或者觉得缺了什么,就去跟李总管说。”林清晏道。
林清樾点点头,两人并肩进了期畅阁,风辞和雪赋已经等在那里了,因着林清樾不太喜欢让别人碰自己的东西,所以一早便先让她们两人过来收拾。
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种植了许多花木,布置得格外清幽雅致,院子里还扎了一架秋千,右侧是一个葡萄架,葡萄架下还摆着一张石桌和几只石凳,夏天在这里乘凉最好。
正房是一栋二层的阁楼,一楼是正厅和书房,二楼便是卧室了,因是女子闺房林清晏不便入内,两人便在正厅里坐了下来,风辞和雪赋上了茶便退了下去。
“你这两个丫头倒是机灵。”林清晏喝了口茶,赞道。
林清樾眨了眨眼睛,悠悠道:“风辞和雪赋自幼跟着我,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是不会差的。”
林清晏失笑,“说的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跟着你……确实不会差。”顿了顿,又道,“你这里环境倒是不错,就是人少了点,明日李总管会选一部分人进来,你挑几个好的留在身边伺候,我就住在前面的裕羲堂,离这里不远,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去找我。”
林清樾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大哥。”
林清晏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顿,继而神色如常的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道:“樾儿可知道母亲把我们支出来是为了什么?”
林清樾眼睑微垂,掩去了眼底的情绪,淡淡道:“知道,左不过是要和父王谈关于……和亲的事情。”
“樾儿是如何打算的?”林清晏又问道。
林清樾闻言有些讶异,“我?我能如何打算?”她好像是被打算的那个吧!
林清晏看着她,没有说话。林清樾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位兄长盯着她总有一种压力很大的感觉,静默了片刻方才道:“我和母亲都是一样的想法,这件事云家不能出头。”
林清晏垂眸,手指轻轻摩挲着指腹,“如果云家不出头的话,事情恐怕没那么好解决,樾儿不害怕吗?”
林清樾闻言抬起头,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过了片刻才道:“兄长原来是想试探我吗?小妹虽然愚钝,却也懂得一些人情世故,至于和亲之事,我若不愿,没人能逼得了我,大不了一刀砍了那梁国皇子便是,新婚之夜死了丈夫,呵,倒也对得起我这灾祸之名了。”说着还伸手抚上了自己额间那块红色的花朵状胎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她说的坦荡,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闪闪发亮,甚至手抚上额间的胎记时也是一派坦然之色,林清晏不由得怔了怔,沉默了片刻,垂眸道:“是我小人之心了,樾儿……不同于寻常女子。”
林清樾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与寻常女子不同吗?寻常女子怕是也不会从生下来便被认定是不祥之人,还险些被亲生父亲掐死吧?因着额间那块胎记,从小不知被多少人指着说是怪物,若是同于寻常女子,怕是早该找根绳子吊死了,又如何能活到今天?
“郡主,世子殿下,王妃过来了。”风辞突然走进来道。
两人不约而同的起身,云静姝已经由常嬷嬷扶着走了进来,看见两人都在,笑道:“你们兄妹俩倒是亲近,如何?我看这期畅阁布置得倒是别致,樾儿可还喜欢?”
林清樾上前扶着她坐下,笑道:“很好,我很喜欢,母亲跟父王说完话了吗?”
林清晏闻言也抬头看向她,云静姝脸上的笑容微敛,道:“别担心,明日我会入宫亲自面见陛下。”
林清樾一怔,“母亲?”
云静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别担心,母亲心里有数。”
“母亲想要劝说陛下改变主意?”林清晏皱眉道,“这恐怕不太可行。”
云静姝叹了口气,道:“行不行都要试一试,如今陛下还未公开下旨,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晚了,就真不好办了。”圣旨若是一出,君无戏言,到时若再想让陛下收回成命是决计无可能了。
林清晏眉头紧蹙,当今陛下刚愎自用,若是那么容易劝服何必废那么大力气?可看母亲的样子也不像是全无把握,难不成她还有什么底牌?
……
第二日,一大早云静姝便出了王府,马车往皇宫的方向驶去,御王府地位超然,御王妃也是有自由出入皇宫的特权的。
裕羲堂的书房里,林清晏正伏在案前练字,卫风走了进来,恭声道:“启禀世子殿下,王妃已经进宫了。”
林清晏闻言头也没抬,“父王呢?”
卫风觑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地道:“王爷他……王爷似乎很生气,昨晚还把书房给砸了,之后就一直没出来。”
林清晏正好写完最后一笔,闻言手微微一顿,宣纸上顿时多了一个墨点,看起来十分突兀,微微皱了皱眉,将笔扔在一旁的笔洗中,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世子殿下,属下告退!”
“等等!”林清晏突然又叫住了他,“孙氏那边怎么样了?林清娴呢?”
卫风道:“回世子殿下,侧妃从昨日就一直在哭闹,吵着要见王爷,大小姐昨晚醒过来之后去见了王爷一面,不过最后是哭着跑回房的,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林清晏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你让人看好孙氏,还有林清娴,我最近不想看到任何关于她们的麻烦。”
“是,属下告退!”
……
云静姝静静等候在御书房外的汉白玉石阶上,今日天气很是不错,天空碧蓝如洗,阳光下,明黄色的琉璃瓦折射出有些刺眼的光芒。
一个小内侍快步走出来,朝着云静姝恭敬地行礼,道:“御王妃久等了,陛下请您进去。”
云静姝朝那内侍微微颔首,“有劳公公。”
那小内侍忙道不敢,有些惶恐地转身领她进去。御书房内,永宁帝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奏折,只是那半天没有移动的目光彰显着此刻他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奏折上。
“臣妇参见陛下。”云静姝拜倒。
永宁帝仿佛突然惊醒一般,有些怔然地看着拜倒在地的女子,定了定神,沉声道:“平身吧!”
“谢陛下。”云静姝起身。
“多年不见,御王妃别来无恙啊!不知御王妃今日因何事要见朕?”永宁帝将折子放在一边,有些漫不经心地道。
云静姝没有回答,永宁帝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偌大的御书房转眼就只剩下一坐一站的两人,云静姝看着坐在上面眉眼之间满是威严的永宁帝,微微垂下了眼睑,复又重新跪下,十分郑重地行了个大礼,道:“臣妇听闻,陛下有意让小女和亲梁国?”
永宁帝一怔,脸上升起一抹苦涩,但似乎又有几分释然,“你刚回来便急着来见朕,就是因为这个?是又如何?”
宽大的绣袍下,云静姝攥紧了拳头,面上却没什么起伏,“臣妇求陛下,放过小女。”
“呵!”永宁帝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有些嘲讽地道:“云静姝,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跟朕说这样的话?御王妃?”
云静姝抬头,平静地直视着坐在龙椅上的中年男子,“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陛下。”
“放肆!”永宁帝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你好大的胆子,国事面前,岂容你一介女流指手画脚?”
“那陛下此举,可敢说完全没有一点私心吗?”云静姝定定看着他,眼神沉静而锐利。
被她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永宁帝仿佛有种被针刺的感觉,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目光里仿佛有火焰在跳动,“就算朕有私心,你能如何?云静姝,这么多年了,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云静姝被迫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眼中却没有一丝惧意,“有劳陛下记挂多年,既然如此,陛下应该也还认得此物。”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来。
看到那物件,永宁帝的眼神骤然一缩,下一刻,暴怒的声音在偌大的御书房中响起:“云、静、姝!你真的以为朕不敢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