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寒独自站在二楼雅间的窗口,目光所及之处,一道黑色的身影逐渐没入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他转身走到桌边,拿起上面放着的一张纸笺,随意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最后的落款上——楚亦辰。
“呵,桓王么?”萧羽寒勾了勾唇,只是那弧度怎么看怎么讽刺,然后那纸笺便被他满不在乎地随手卷了卷,扔进了一旁的暖炉里。
转身时衣袖不小心带到了桌边的茶盏,顿时一阵叮叮咣咣,萧羽寒看着满地的碎瓷片,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红色的布巾,目光又看向窗外,神色有些空茫。
“忘了问她住在什么地方了。”他自言自语道。
按照往年的惯例,除夕这日宫里会举办宫宴,在京的皇亲国戚以及正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皆在受邀之列,以示皇恩浩荡。
往年御王府没有女主人,孙氏身为侧妃是没有资格出席的,林清娴身为御王府小姐,虽说也能进宫,但身边没有长辈相陪,到底惹人非议,是以往年御王府只有御王与世子入宫赴宴。
今年却不一样,云静姝和林清樾身为御王妃和郡主自然是要一起入宫赴宴,就连林清娴,有了御王妃这个名义上的母妃在,进宫也变得顺理成章了。
马车一路行驶到雉门停下,宫门口有专门负责为各位贵人引路的宫女和内侍,女眷引到后宫,男宾则被引至前廷。
进了后宫,按照规矩,女眷要先去凤仪殿拜见皇后娘娘。
如今的皇后尹氏并非今上的元配皇后,先皇后在今上登基两年后便因病故去了,不久后当时的尹家小姐,也就是如今的右相尹少合的嫡亲妹妹便被迎进了宫,随即册封为后。
这是林清樾第一次见到尹皇后,她觉得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病骨支离。
若论年纪,尹皇后比云静姝还要小上几岁,可此刻看起来却苍老了十岁不止,脸庞凹陷,虽然扑了厚厚的一层粉,却仍旧难掩憔悴,反而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头上戴着皇后的凤冠,却让人担心她能不能承受这个凤冠的重量,雍容华美的凤袍空荡荡的挂在身上,袖口处露出一双枯瘦如柴的手,手中握着一方手帕,时不时便要捂嘴咳嗽几声,配着头上颤巍巍的凤冠,看得人心惊胆战。
林清樾早前便听闻皇后身体有恙,却没想到已经差到了这幅光景,不由得暗暗唏嘘,看这样子,别说是师兄了,就算是师父亲自来给她诊治,恐怕也难以回天。
等拜见过了皇后,云静姝被留了下来陪皇后说话,同样被留下的还有其他几位女眷,身份地位皆是不低,至于林清樾和林清娴这些小姑娘,则是每人赏了些首饰,问几句话,便让她们自行去玩了——这些都是进宫之后的惯例流程,在马车上云静姝也交代过,所以无论是林清樾还是林清娴都没有什么意外,领了赏便退了出去。
两人被宫女领着出了凤仪殿,一路并肩同行——虽然两人彼此不和,但毕竟是在宫里,面子上的功夫总还是要做一下的。
林清樾对这些没什么所谓,说起来,她跟林清娴之间的确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从一开始就是林清娴单方面看自己不顺眼罢了,不顺眼就不顺眼呗,从小到大看自己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若非上次遇刺的事情与林清娴有极大的关系,她可能真的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方才皇后娘娘赏妹妹的那支珠钗可真好看。”林清娴突然道。
林清樾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道:“皇后娘娘的恩赏,自然是再好不过。”
“我那里有一对耳环,虽说比不上皇后娘娘赏的,但样式倒是与这支珠钗相称,妹妹若不嫌弃,回去我便让人给妹妹送去?”林清娴有些小心翼翼地道。
林清樾这下是真的有点惊讶了,忍不住怀疑林清娴被罚闭门思过这些日子是真改性了不成?竟也会主动向她示好?
“不必了,我平日里也不喜戴这些,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林清樾语气有些疏离地道。
林清娴神色微僵,继而有些黯然地道:“妹妹可是还在怪我?这些日子父王罚我闭门思过,我也想了许多,从前都是我这做姐姐的不是,只是咱们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姐妹,今日我给妹妹赔个不是,还请妹妹大人有大量,原谅姐姐吧。”说罢,还向林清樾屈膝福了一礼,引得那带路的小宫女都忍不住频频看向她们。
林清樾微微蹙眉,这还是在宫里,林清娴对她又是赔礼,又是行礼的,端的是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虽说她一个郡主也受得起,可在外人看来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外人皆知如今御王府是云静姝执掌中馈,原本如日中天的孙侧妃已经偃旗息鼓,现在林清娴又做出这幅姿态,岂不是落实了她们母女如今得势就对庶女处处欺压?
“既然是好意,我收下便是,我那里有一串红玛瑙的手钏,品相也算上乘,回头也遣人给你送过去。”林清樾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谁家的姐妹间不生一点小口角?我这做妹妹的本也没往心里去,何至于让姐姐专门为这点小事赔礼了?这让外人看到了,岂不是平白惹人笑话。”
林清娴脸色一白,微微垂眸,敛去了眼底的神色,“妹妹说的是,是我小题大做了。”
两人被一路引到了举办宫宴的长定殿,此时宴席未开,外面又天寒地冻的,因此大多数人都在后殿等候。
两人一进去便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绯色衣衫的少女朝他们这边招了招手,林清樾只觉得那姑娘有些眼熟,却见身旁的林清娴立马熟稔地也朝对方招了招手,随后对林清樾道:“那是薛尚书家的千金薛婵儿,上次赏菊宴妹妹也见过的,她与我是好友,妹妹要一起过去吗?”
林清樾想起来了,上次赏菊宴上,与云霁谦比试棋艺的便是这位薛小姐的兄长,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薛怀瑾。
虽然跟这位薛小姐不算熟悉,但若直接转身走了未免失礼,因此林清樾还是跟林清娴一起过去打了个招呼,但也就只打了个招呼,人家好朋友聚在一块说话,她在一旁杵着倒显得碍眼,人家想说什么话也不自在,因此林清樾便借口殿里太闷了,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长定殿后头有一片小花园,只是这时节也没什么花可以赏,唯有一两株梅花,并几株山茶,不至于太寥落罢了。
这会儿外头自然是没什么人的——天气太冷了,在外头站一会儿冷风就恨不得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哪有烧着地龙的殿内待着舒坦?
林清樾百无聊赖地揪了一片山茶的叶子,在园子里随便逛了逛,觉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扭头往回走,刚绕过一座假山,不防对面突然转出来一个人,好在她反应快,立马朝后侧方退了一步,这才没有撞上去。
待看清来人,林清樾却是有些意外。
“桓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