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颠簸了一天,林清樾倒是无碍,云静姝却有些疲累,强撑着精神应付完一干人等的请安,又由一双儿女陪着用了晚膳,只是胃口不好,吃得也不多,早早的便睡下了。
至于林业,知道她们回来之后也只是打发人过来问了一声,连面都没露,左右这夫妻两个如今也是相看两厌,云静姝也懒得去计较这些。
陌筠下午的时候便出了门,说是有事情要去办,到现在还没回来,不过他本也不是王府的人,这府里不管是王妃还是郡主,甚至就连世子都对他十分看重,自然没人敢跟他计较,云静姝多少也知道那孩子的秉性,急匆匆的出去八成是真的有急事,还吩咐了常嬷嬷若是他回来了记得打发人送一些宵夜过去。
晚膳后林清晏和林清樾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先前母子女三人边用膳边话着家常,气氛倒是和乐,只是谁也没提一句这几天府里的事情,包括孙氏的离奇失踪,仿佛御王府还是那个御王府,就连角落里被遗忘的灰尘都跟她们离开时一般无二。
直到第二日,林清樾没有惊动任何人,一个人悄悄潜入了采芳院。
这是林清樾第一次来采芳院。
只看这院子里的布置,便知过去孙侧妃在御王府内宅是如何只手遮天的了,就算比起王妃所居的岚熙院其奢华程度只怕都要更胜一筹,然而如今因为多日未有人打扫,到处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角落里蛛网遍布,就连院中的青石砖缝里都长出了野草,看起来就像多年没有人居住过一般,破败而又荒凉。
卧房里更是一片狼藉,满地的碎瓷片,桌椅全都被掀翻在地,连一块能下脚的地儿都没有,林清樾并不意外,这只怕是孙氏被关起来的时候闹的,只是母亲吩咐过,不许旁人进来伺候,自然也就没人收拾了。
林清樾把每个房间都逛了一遍,路过墙根随手拽了一根已经枯黄的狗尾巴草,之后又在后院的池塘边打了会儿水漂,卫风找过来的时候,她正蹲在池塘边捏泥巴。
“郡主。”卫风强忍住抽搐的嘴角,上前恭声道。
林清樾扭过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找我什么事儿?”
“回郡主,世子殿下请你过去。”卫风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是陌公子说你最有可能在这里。”
林清樾轻啧了一声,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人丢了,我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您看着真不像是来找线索的。
林清樾似乎没看到卫风脸上难以言喻的神情,指了指自己方才蹲的地方,笑道:“看我刚捏的乌龟,像吗?”
卫风的神情更难以言喻了。
林清樾摇摇头,“这儿的泥还是不行,你待会儿去帮我跟厨房的人说一声,让他们找一些黄泥过来,顺便再备一些荷叶。”
“呃?是,属下马上去办,郡主这是要……”卫风不太理解她要这些做什么。
“哦,打算晚上给师兄烤个叫花鸡。”林清樾笑眯眯地道。
“……”卫风干笑了两声,“郡主还会这些啊?”
林清樾撇撇嘴,“本姑娘会的多了,行了,别愣着了,走吧!”
见她抬步就走,卫风有点没反应过来,“哦,嗯?去哪儿?”
林清樾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是说我大哥找我吗?”
“可,可大门在那边。”卫风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我现在从正门出去,会把外面的守卫吓坏的。”林清樾没好气地道,看他一副脑子不大好使的样子,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你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儿啊!”话音刚落,人已经走到了那边的院墙根下,轻身一跃,便翻了出去。
“……”卫风站在原地愣了半天,鬼使神差的也走到那堵院墙下,然后翻身上了墙头,不料只往外看了一眼便出了一身冷汗。
这堵院墙挨着池塘,外面连着暗渠,与采芳院旁边空置的益香阁紧邻,两堵墙之间形成一个狭窄的夹角,从外面看轻易注意不到这里,采芳院四周都布下了守卫,却唯独疏漏了这个地方,现在里面的人没了,是哪里出的问题还用问吗?
裕羲堂,昨日一整日不见人影的陌筠此刻正在与林清晏对弈,房间角落里置着炭盆,里面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整个屋子里都暖融融的。
陌筠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承晰兄倒是泰然自若,半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林清晏的目光一直落在棋盘上,似是在思索下一步该落子在哪里,“不过是弄丢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还不值得放在心上。”
“无关紧要?承晰兄是这么以为的?”陌筠颇感意外地道,倒不是说他真的认为孙氏是什么重要角色,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他们目前已知的唯一与当年的事有关联的人,是直接导致林清晏中毒的罪魁祸首,可现下当事人却如此淡定,的确是令人意外。
林清晏轻笑了一声,手中黑子落下,“我只是在想,若孙氏手中真有什么把柄,为何这么多年都能相安无事?那幕后之人费这么大力气布局,又怎么会允许被一个深居内宅的无知妇人掀了棋盘呢?”
“所以承晰兄一开始就知道,那位孙侧妃并不是破局的关键。”陌筠紧跟着落下一子,“可现在人不见了,只怕不如承晰兄所想的那么简单吧?”
林清晏不以为然地点头,“或许吧,这件事的确在意料之外,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意外之喜?”
陌筠执着棋子,心里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正巧林清樾掀帘子进来,“说什么呢?什么意外之喜?”
“你这是又钻哪个洞里了,弄一身的泥?”可怜陌筠公子生性喜洁,自家小师妹却三五不时就要搞一个“惊喜”出来给他。
林清樾走到一边坐下,笑道:“这不是没来得及回去换衣服嘛,卫风说大哥找我,什么事?”
林清晏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回去同母亲说一声,这些日子若有什么女眷的宴会,请她将林清娴也带上。”
林清樾接过杯盏的手一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她也到年纪了。”林清晏声音淡淡,“终归是姓了林,她的婚事母亲不能不管,先着意看着吧。”
他们倒还不屑做苛待庶女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眼下孙氏失踪,无论能否找回来在他们眼里她都相当于一个死人了,他们也不至于真的亏待林清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给她找个家世不错的人嫁了,总归能有个归宿。
可林清樾却敏锐的听出了点什么,试探地问道:“大哥是不打算留着孙家了?”
陌筠执棋的手指也是一顿,抬眼看向他。
林清晏神色如常,低头轻轻撇去茶水表面的浮沫,可说出的话却隐隐带着一丝寒意,“陌兄,方才有一点你还是想错了,我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这笔烂账压了这么多年,如今就算先讨点利息回来,应该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