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扫山路上的积雪还是花费了不少时辰,接近正午时御王妃的车驾才缓缓启程,楚云澜的身体还没完全好,不宜舟车劳顿,因此没跟林清樾她们一道返回,云静姝嘱托了灵慧大师代为照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心里琢磨着回去之后还是再派几个得力的侍从过来,那孩子身边照看的人太少了。
雪虽然停了,可道路依旧不好走,等马车靠近城门口时已经接近黄昏,林清樾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城门前的守卫正在挨个排查过路的百姓。
现如今的城门校尉名叫郭节,这人林清樾多少知道一些,郭家与淮安侯府乃是姻亲,郭家家道中落之后,郭节也颇受淮安侯照顾,更是将他从一个小小守军提拔到了校尉的位置,现如今淮安侯与晋王同气连枝,这郭节为晋王所用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林清樾只看了一眼便放下了帘子,她们这次出来带的人不多,也没有用御王妃专用的马车,而是换了最普通的马车,这些个守卫都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只怕少不得要被盘查一番。
不出所料,马车很快被拦了下来,马车外传来守卫不耐烦的吆喝声,喊里面的人下马车检查,旁边一位随行的侍从连忙上前去出示了御王府的令牌,原本还一脸不耐的守卫顿时换了副谄媚的笑脸。
“哎呦,不知道是御王妃和郡主大驾,小的多有得罪,还请王妃和郡主不要怪罪才是。”说着扭头对身后的小兵骂道,“还不放行!一群没眼力见的小兔崽子,看我回头不收拾你们!”
小兵连忙手忙脚乱地退到一边放行,却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听起来约莫十几个人,最后在城门前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当先一人身形高大魁梧,脸上留着络腮胡子,声如雷震,冲着这边喝道。
那守卫看到此人当即屁颠屁颠地小跑过去,低声道:“回校尉,那是御王妃和郡主的车架,属下正在为她们放行。”
“御王妃?”郭节看了那马车一眼,然后翻身下马,走到近前,躬身道:“属下城门校尉郭节,问王妃和郡主安好。”
马车里,云静姝淡淡道:“郭校尉不必多礼。”
郭节站起身,却依旧站在马车前,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许是见马车久久未动,云静姝再次开口问道:“郭校尉还有什么事吗?”
郭节高声道:“请王妃恕罪,只是近日有一伙江洋大盗在上京城附近流窜,周围百姓已是人心惶惶,属下奉命守卫京畿安全,不敢不加以重视,因此特请了上令,过路行人都要接受盘查才能入城,还请王妃和郡主能行个方便。”
“郭校尉这是在怀疑本妃私藏强盗?”惊怒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郭节连忙道:“属下不敢,只是那伙贼人狡诈至极,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属下也是为王妃和郡主的安危着想。”
马车里沉默了片刻,随即帘子被掀开,林清樾坐在位子上,对马车外的郭节笑道:“郭校尉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母妃舟车劳顿,有些不适,怕是不好再下车吹冷风,横竖这辆马车里只有我与我母妃二人,校尉瞧过是否也放心了?”
郭节是一个地道的行伍人,性格粗犷不拘小节,对这种娇滴滴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做派十分瞧不上眼,但对方乃是堂堂御王妃,也不是他能够招惹得起的。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郭节快速瞥了一眼后就垂下了眼睑,他虽不拘小节,但也不是个缺心眼儿,马车上这两位身份贵重又都是女眷,能配合他们检查已经算是通情达理,他可不敢再越界。
“属下冒犯了。”郭节又拱手行了一礼,然后指挥身后的小兵去检查后面的几辆车马。
林清樾笑道:“郭校尉公事公办,令人钦佩,只是后面的车上坐着随行的几个丫头,胆子都比较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劳烦校尉跟手下人说一声,别吓着她们。”
“这是自然。”
郭节扭头吩咐手下的人动作轻一点,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爆鸣声突兀地从远方传来,郭节猛然扭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一朵黯淡的烟花在那里炸开,然后消散,只留下一缕淡青色的轻烟。
郭节眼皮一跳,匆匆告了声罪,然后快步走到自己的马前,翻身上马,马鞭扬起,马儿发出一声嘶鸣,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扬蹄冲了出去,身后那十几个人紧跟着策马跟上,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站在一旁的城门守卫有些愣怔,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告罪赔笑道:“郭校尉有公务在身,失礼之处还请王妃和郡主海涵。”
“无妨,我们可以走了吗?”林清樾隔着马车帘子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守卫讨好地点头,侧过身子为她们放行。
马车再次被赶动起来,穿过城门后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内城,在与御王府只隔着一条街的一个胡同口停了片刻,然后继续向前驶去,就像从未停下来过一样。
距离普陀山五里外的一个山丘上,郭节坐在马上,望着面前不远处的几具尸体,神情肃然。他周围除了那十几个穿着京畿守卫军盔甲的亲兵之外,还有十来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
“别告诉我,你们连一个人都没抓到。”郭节扫视了一圈,沉声道。
那十几个亲兵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而那十来个蒙面人却只是垂下了眼睑,神态间并没有一丝恭敬之色。
郭节只觉得怒火更胜,但这些人并不听他号令,他虽然愤怒,却也无可奈何,于是气氛一时竟有些僵持起来。
终于,其中一个看起来似乎是那些黑衣人的首领的人站了出来,对着郭节稍一拱手,“辛苦郭校尉走这一趟,只是今日之事却有诸多蹊跷之处,这才……”
“蹊跷?我只知道,没办好王爷交代的事就是无能,大人还是回去跟王爷解释吧!”郭节冷笑打断道,眼前这些人据说是王爷一手栽培的暗卫,他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郭节眼底的不以为然自然被一众黑衣人看在眼里,那首领眼底也染上一抹薄怒,“郭校尉忠肝义胆,着实令人钦佩,只是郭校尉是否想过,我们原本几乎已经失去了那伙人的踪迹,他们为何会在今日又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被我们发现之后又为何不立即逃脱,反而领着我们在山里不停的兜圈子?若非郭校尉留下的人提前放出信号打草惊蛇,只怕是……”
黑衣首领明显话里有话,眼神从地面上的那几具尸体上扫过——那是郭节留下的人。
“你什么意思?”郭节眯了眯眼,沉声道。
“哼,没什么意思,只是那信号是校尉的人放的,死的也是校尉的人,在下觉得有些蹊跷而已,毕竟我等从头到尾都未和那些人打过照面,校尉的人跟在我们身后,怎么就被人杀了呢?”黑衣首领意味不明地道。
郭节微微一怔,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脸色不由得大变。
糟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望着郭节绝尘而去的背影,黑衣首领缓缓拉下面巾,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蠢货,别以为我不知道在我们身后留下那几个人的用意,就凭那几个饭桶,还想在王爷那里抢功吗?”
身旁,另一个黑衣人低声道:“可是人我们还是没有抓到,若是王爷怪罪下来……”
黑衣首领轻嗤了一声,“怕什么?是有人急功冒进,才导致这次任务失败,又怎么能怪罪到我们头上?更何况……”
黑衣首领摇了摇头,到底是没有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