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战火,开始得猝不及防,结束得莫名其妙。
民间传言,北狄人杀戮太多,为天道所不容,是以上天降下天火,以示惩戒。
先不管传言如何,反正靖国这次算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虽然如此,但楚国显然不打算那么容易就揭过此事,既然是靖国先挑的事儿,那后果也只能由靖国来承担了。
然而,原本很多人都以为的穆国公率兵乘胜追击的局面却并没有发生,反而是在边境与靖军僵持了起来,直到十天之后,靖军终于坚持不住,主动提出议和,并将派出使者前往上京谈判。
与此同时,守在大楚西南边界的武平侯也传回消息,梁国兵马近来在边境频繁进行操演,大有蠢蠢欲动之势。
……
进入腊月,天气愈发冷得厉害,先前边关的动乱到底没有给边城以外的百姓带来多大影响,这眼看着也要到年下了,整个上京城也逐渐开始热闹起来。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林清晏体内的毒素已经基本被肃清,虽然身体不免还是有些虚弱,但情况还是比预想中的好了不少,后续只需要好好温养即可,对此云静姝自然是欢喜过了头。
因为快要过年,就连平头百姓家都开始忙碌起来了,更遑论御王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府中的各项杂事相比往常更是多了许多,但此时的云静姝却全然顾不上这些了,立刻让人张罗着准备车马,她要亲自去菩提寺还愿。
任什么事情再要紧,也比不过自己儿子的身体最要紧!
御王林业自上次那件事之后就鲜少再踏足后院,听到此事也并没有反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至于他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不过,谁在意呢?
这次出门并没有大张旗鼓,也就云静姝和林清樾母女俩,外加风辞、雪赋、墨棋、砚书几个侍女,又让卫风调了几个人随行而已,甚至就连常嬷嬷都留了下来,因为云静姝还打算在菩提寺中斋戒三日,而这些日子府中事务又十分繁忙,虽然外院有李总管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但内院总得留下一个能主事的人,常嬷嬷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林清樾还把余嬷嬷留了下来帮忙。
至于林清晏,虽说他的状况已经好了不少,但菩提寺距离上京城少说也有几十里,眼下又天寒地冻的,云静姝还是担心他的身体会吃不消,是以也没让他跟随。
同样被留在家里的,还有陌筠,没办法,他经不住自己那位好师妹的软磨硬泡外加一系列威逼利诱,最后两人以林清樾负责陌筠半个月的晚膳而顺利达成交易,当然,是要林清樾亲自下厨的那种。
由于自家师父和师兄都是个挑嘴的主,于是处于食物链最底端的林清樾无师自通地学成了一手的好厨艺,这一点就连云静姝都惊叹不已。
菩提寺建立在前朝中期,距今也有数百年了,而当时的上京还叫做溧州,虽然不如如今那般恢弘庞大,却也是一座不小的城池了,而菩提寺就建在距离溧州城几十里外的普陀山上。
后来大楚建国,溧州城被选做皇城,成为了如今的上京,繁华更胜从前,而菩提寺也因近水楼台,香火愈加鼎盛,更是在百年间扩建了数次,方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马车沿着山路缓缓前行,林清樾嫌坐在马车里无聊,忍不住探出头来,山间的风比起城里多了一丝凛冽,凉凉地扑面而来,却让人感觉十分畅快,林清樾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只觉得胸腔里一片清明,体内的浊气竟全部都散去了一般,分外的舒坦。
“外面冷,当心着凉。”温和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柔柔地在耳边响起。
林清樾回头粲然一笑,“母亲,这普陀山上的景色可真不错!”
可不是嘛,这寒冬腊月的天气,普陀山上却是一片繁花似锦,梅花、山茶,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争奇斗艳,竟比春日里还热闹些。
云静姝笑道:“是啊,多年未曾回来,这里的景致倒是愈发的好了。”
“母亲从前也常来这里吗?”林清樾问道。
云静姝点点头,慈爱地理了理女儿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道:“幼年时,倒是常跟故友到这里游玩。”
林清樾清晰地捕捉到了母亲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怀念和感伤,想来故地重游,怀念起从前的人和事也是在所难免的吧!
“我还记得,菩提寺的后山有一大片梅园,你敏姨从前最喜欢那里了,每年冬天都要拉着我来,但我确实最怕冷不过了。”
云静姝脸上挂着怅然的笑,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回到了从前,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非要拉着她一起来看梅花的娇俏少女,耳边还能听到少女那银铃儿般清脆的笑声。
林清樾知道,母亲说的正是从前的明仁太子妃,也就是楚云澜的母亲——慕容嘉敏。
云静姝的怅然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回过神来,有些歉意地对女儿笑了笑,叹道:“你看母亲真是,果然是年纪大了,总是忍不住去回想年轻时候的事儿,老了,老了啊!”
“母亲哪里老了?母亲要是跟我一起上街,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我的姐姐呢!”林清樾揽住她的胳膊,娇声道。
云静姝抬起手点点她的额头,“就数你这丫头嘴甜,净说些好话哄我开心!”
马车在菩提寺的山门前缓缓停下,林清樾扶着云静姝的手下了马车,母女二人都不喜欢被太多人围着,所以几个丫头就都被赶去了后面的马车,这会儿才匆匆跑上前来在两人身后站定。
林清樾的目光从雄伟庄重的山门前扫过,最后落在了门前站着的一排沙弥身上,更准确的说,是落在了站在最前面身披袈裟的住持身上。
那位住持看上去大约已经是古稀之年了,脸上一条条的皱纹和那花白的胡须都彰显着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然而那双眼睛却没有半分浑浊之态,反而是异常明亮,其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阿弥陀佛,御王妃,多年未见,别来无恙。”那位住持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
云静姝也跟着双手合十,十分客气地还礼,“灵慧大师,别来无恙。”
林清樾闻言不由得暗暗惊讶,原来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灵慧大师吗?难怪……
灵慧大师德高望重,在上京百姓心目中威望极高,即便林清樾才回京不过三个月,对于他的名声却已经是早有耳闻。
“樾儿,还不快来见过大师。”云静姝轻声唤道。
林清樾乖巧地上前,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行了个礼,脆声道:“见过大师。”
“这位想必就是和颐郡主了,郡主有礼。”灵慧大师同样颔首,却是在抬头看清楚林清樾额间那朱红色的胎记时微微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讶然。
“鄙寺早已收拾好了禅房,还请王妃和郡主先去歇息片刻。”灵慧大师的惊讶不过只在一瞬间而已,很快恢复了原本的神色,含笑道。
“有劳大师。”
林清樾跟在云静姝身后,被一个小沙弥引着,往禅房的方向而去。
“郡主小小年纪,想必不会喜欢佛寺这样肃穆的地方,眼下菩提寺后山的梅花开的正好,郡主若是觉得无趣的话,不妨过去走走。”身后,灵慧大师突然开口道。
林清樾有些惊讶的转过身,却只看到他脸上和煦的笑容,虽然心里有些不解,面上却还是点点头道:“多谢大师,我晓得了。”
看着一行人的背影远去,灵慧大师轻轻叹了口气,口中似是在低语。
“因生果,果生因,因果循环,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