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报一封接着一封传来，整个上京城都沉浸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
此次靖国集结二十万大军，显然是有备而来，而冀林关虽有穆国公镇守，但其麾下镇北军却只有八万，即便加上朔州城守军，最多也不过十万兵马，更何况，靖国这次领兵的主帅拓跋鸿真本身也是一位不输穆国公的名将，因此，无论怎么看，冀林关的形势都不容乐观。
宫里，永宁帝这些天可算是焦头烂额，朝臣也频频被召入宫议事，只看林业就知道了，这段日子恨不得直接住在了皇宫里。
宫外，百姓们也是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聚雅轩二楼，大堂里闹哄哄的，一群读书人围坐成几桌互相争论不休，话题自然也是围绕冀林关的战事，且看他们高谈阔论，言语间指点江山的样子，倒像是身临其境，真真上过了战场似的。
“北狄人果真是残暴至极，我听说边境好多村落都被他们给洗劫了，当真可恨！”有人拍案而起。
“这要是被他们打过来，那我们岂不是……”也有胆小者瑟瑟地道。
“你也太胆小了，这儿是什么地方？是上京城！天子脚下，区区蛮夷怎么可能打得到这里来？”有人不屑地道。
“话虽如此，可我听说，这次北靖可是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来势汹汹啊！”
大堂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切，怕什么？那不是还有穆国公在冀林关守着的吗？”
“说的也是，穆国公那可是我们大楚的常胜将军，有他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大家的话题很快就从边境的战事转移到了穆国公的丰功伟绩上去了。
有人忍不住叹道：“穆国公自然是战功卓著，就是可惜，怎么他的儿子就这么不成器呢？”
“就是说嘛，你看看，不过是跟叶少将军打了一场，结果到现在还没爬起来呢，啧啧啧，都说虎父无犬子，到了何小公爷这儿嘛，就……呵呵。”
其他人闻言也都是摇头，只笑不语，只是那意思却十分明了了。
……
他们说的热闹，倒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靠窗的角落里，有一男一女静静地相对而坐。
那男子一身白衣，容貌俊雅出尘，手里还把玩着一管玉箫，不是陌筠是谁？男子对面的，自然便是林清樾了。
林清樾今日穿的却并非素日常着的那一袭红衣，而是换上了一身雪青色衣衫，额间那引人注目的红色胎记也用脂粉掩盖了，一头青丝用发带简单束起，倒是比平日里少了几分明艳张扬，多了一丝清丽洒脱。
“这聚雅轩的老板倒是个会做生意的。”陌筠手指轻轻抚过刻在桌面上的棋盘，忍不住赞叹道，“这样的巧思甚是别致，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坐在他对面的林清樾忍不住问道。
陌筠抬眼瞥了一眼外面依旧闹哄哄的大堂，“可惜……太吵了！”
他们师兄妹在这儿坐了半天，倒是被外面这些人灌了一耳朵的废话。
林清樾耸了耸肩，“人家开茶楼，自然希望生意越红火越好咯，更何况，明明有雅间，是你自己非要坐外面的，怪谁啊？”
她家师兄的毛病真是越来越多了！
陌筠自然不会感觉不到她的腹诽，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不不不，既然这茶楼取名为‘聚雅轩’，那‘雅’就不能只体现在表面，环境要雅，这坐在里面的人也要雅，这样闹哄哄的，雅从何来？”
林清樾翻了个白眼，要真照这样，雅是雅了，人家老板估计也要喝风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里的茶点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嘛，回头打包一些带回去，想必云伯母和承晰应该也会喜欢。”陌筠拈起一块糕点，笑道。
林清樾点点头，刚想招手唤店小二过来，却正好看见楼梯口一前一后走上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那人穿着一身青衫，外罩一件蓝色狐裘对襟大氅，样貌虽说也算俊朗，但首先让人注意到的，却是他那儒雅清贵的气质。
“咦？樾儿？”那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林清樾，倒是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
走在他后面的那人闻言脚步一顿，目光随即也落在了林清樾的身上。
“表哥？”林清樾也有些惊讶，她的确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云霁谦。
听到她的称呼陌筠微微挑眉，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云霁谦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看了看坐在一边的陌筠，含笑道：“好巧，表妹也在这里，这位……莫非就是陌筠陌公子？”
林清樾点点头，介绍道：“这是我师兄陌筠，师兄，这位是我表哥。”
云霁谦知道眼前之人便是林清晏的救命恩人，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在下云霁谦，久仰陌公子大名，原本早该前去拜访公子的，只是前些日子在下奉家父之命离京办些事情，昨日才回京，是以耽搁了，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不敢，云公子客气了。”陌筠同样颔首道，目光落在云霁谦身后，又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云霁谦侧让了半步，刚想开口介绍，有些清冷的声音却抢先一步响起，“楚云澜。”
他的神色淡淡的，说出来的话也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陌筠眼神微眯，先是看了林清樾一眼，才将审视的目光重新放到楚云澜身上，他的衣着倒是十分简单，一身素色衣衫，外面披了一件月白色出风毛斗篷，站在那里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羸弱之感，但脊背却是挺得笔直，脸色带着些微的苍白，却难掩那极尽俊美的五官，幽深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是为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淡漠。
此刻，饶是陌筠也不得不承认，师妹先前所言的确不虚，眼前这人……确实很好看。
云霁谦笑道：“祖父命我给苍林先生送一些东西，不想却在嘉虞书院遇到了澜公子，就一道回来了，路过聚雅轩，便想进来坐坐，没想到会遇到表妹和陌公子。”
林清樾微微挑眉，楚云澜虽是苍林先生的外孙，可据她所知，他跟慕容家并不亲近，除了逢年过节等必要的时候，他几乎从未主动去拜会过苍林先生。
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孝，但他多年来因为身体不好，几乎是足不出户，也就没多少人跟他计较这些了。
当然，更多的可能是，根本没几个人能想起来跟他计较这些。
说起来，自从上次赏菊宴结束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林清樾也是头一次再见到他。
“原来是苍林先生的外孙，澜公子，幸会。”陌筠突然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也不起身，只是坐着冲楚云澜抱了抱拳。
楚云澜也微微颔首，“陌公子，幸会。”
看到自家师兄那似笑非笑的神色，林清樾突然觉得头皮有点发凉，怎么莫名有种带着丑媳妇儿见公婆的感觉。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陌筠只一眼就能猜出自己这位师妹在想什么，微微勾了勾唇，对两人道：“横竖我与樾儿也是闲逛，既然在这里碰上了，不如一起坐坐，两位意下如何？”
林清樾被他那一声“樾儿”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亲密地叫过自己了？
“陌公子相邀，自然是求之不得。”云霁谦笑道。
楚云澜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对这个提议没什么意见。
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还想要像原先那般不引人注目就没那么容易了，且不说云霁谦身为云家未来继承人，更是名动京师的少年状元，认识的人自然不少，单说这四个人的相貌和气度，随便哪个都是很难让人忽略的存在。
于是四个人还是换了一间雅间，小二进来上了茶点便退了出去，还十分细心地带上了门。
“表哥，前些日子拜托舅舅查的事情可有进展了？”林清樾望着云霁谦，难得正色道。
云霁谦有些犹豫地看了陌筠和楚云澜一眼，前者看向窗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后者微微垂眸沉默不语。
林清樾笑了笑，道：“表哥尽管说便是，这里，应该没有外人。”
闻言陌筠只是轻哼了一声，倒是一旁的楚云澜，幽深的眼眸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云霁谦摇摇头，叹了口气道：“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事情过去太久，很多线索都已经中断，不过这件事情云家绝对不会罢休，一定要揪出幕后真凶。”
林清樾闻言并不意外，且不说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单说那幻颜花粉只怕很多人听都没有听说过，不过他们也不着急，那幕后之人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来布局，如今一朝被打破，他们倒想看看，那人到底还能不能坐得住？
“我多嘴一句，那幻颜花粉楚国恐怕是没有的，难道你们就没想过往梁国那边查一查？”陌筠突然漫不经心地开口。
云霁谦微微皱眉，他们当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云家祖籍在琅州，之后几代又都生活在上京，势力也大多遍布在中原，对于梁国，却是有些鞭长莫及了。
不过他们也不会放过这条线索就是了。
云霁谦道：“陌公子提醒的是，实不相瞒，家父确实已经派人暗中前往梁国，只是梁国不比楚国，是以还需要花费点时间。”
陌筠笑了笑，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若你们说的是幻颜花的话，倒也不只梁国才有。”
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三个人的目光一瞬间齐刷刷地看向了那从最开始就一直垂眸沉默不语的……楚云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