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发小李拐子
牛友铁所在的大院,从高空俯视下去,就像一个巨大的方形地坑,在大西北,这叫地坑子,也叫地院。
稍门外有一条大坡,上了大坡,才算是上了塬。
李宝福家住在塬上,或者说是塬上的地坑里。
其实整个富士村,都是由这种地坑式窑洞组成,也叫地窑村。
人一进地窑村,往往只能看见地坑里的树梢,却不见房,听得到叽叽喳喳的人声,却不见人影,便有了这样的说法。
“进村不见树,见树不见房,闻声不见人。
昨夜下了一场暴雪,早晨仍是冷得如同刀割,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风停了,雪也停了。
脚下是足有一扎厚的积雪,一走一扑踏,所过之处,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大脚印。
牛友铁家所在的位置叫地庄,因为地势相较低矮,李宝福家所在位置叫胡同,因为地势较高,人口也密集。
地庄和胡同交界处有一颗巨大的洋槐树,据说清朝时期就有了,树旁边有一个涝池。
牛友铁进入胡同时,远远的一眼就看到了那棵参天大洋槐,树下则是涝池。
往前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忍不住惊奇:“好家伙!这还瞎猫碰上死耗子,给误打误撞上了啊!”
眼前的人正是李宝福,跟牛友铁是发小,俩人基本上是从小一起长大。
上山下沟,偷瓜摘杏,打核桃、游阴子(地道),啥事都挽缠在一起,熟的真是不能再熟了。
时隔40年,如今再看到这货时,牛友铁竟还有些陌生,不知为什么,疏离感极其强烈。
当然也不乏激动。
李宝福此时拉着满满一架子车雪,正忙着往涝池里倒,倒完又忙着往回赶。
“李宝福!”牛友铁喊了一声。
远远的,李宝福听到有人叫他,转过身一看是牛友铁,忽的着了一肚子气,瞪了一眼,恼的没有搭理他。
“李拐子,拐婆娘!”牛友铁又连续气长的喊了几声。
李宝福咬牙切齿,心说:这货一会阴一声,一会阳一声,到底想干啥!
清晨的寒气,冻的劲太大了,但凡不是什么大事,人都不想多说一句话。
便恼的没理牛友铁,绱着细脖子,用胳膊揇住车辕,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牛友铁看的有些失望,这家伙都瘸成这样了,还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道谦虚一下。
林若兰能喜欢上这家伙,简直是瞎了狗眼。
“哎喂!李电影!我有个事!”牛友铁急了,差点想爆粗口。
他知道前世,这家伙就是瞧不起像他这种穷汉人,就是仗着他达手里有几个臭钱,狗眼看人低。
但此时,他开口了,望着牛友铁训呱似的回了一声。
“牛友铁你这二货,你瓜兮兮的一直喊我,到底是啥事!”
在他眼中,牛友铁是个穷光蛋,他达可不止一次叮咛自己远离他,因为跟这种人不会有出息,而且还死了婆娘,弄不好命里犯克,于是李宝福便一看到牛友铁就像看到一坨屎一样烦。
当然他也知道,他找他无非就是想打个牌,搓个麻,还能干啥!
偷鸡摸狗,天寒地冻的上哪去偷?
牛友铁几乎一直板着脸,没有立即应声,还在心里想着,如何跟这货开口。
“你喊我到底是啥事?有话就蹭蹭说,有屁就蹭蹭放,我还忙着哩!”
李宝福急了,给这货惹逗的心里又好奇又反感。
牛友铁腿脚麻利,蹭一下来到李宝福面前,趁他不注意,又在肩膀上拍了一把,神神秘秘的样子。
“看把你急的,是个好事!你不想听?”
李宝福给拍的有些怒,反手就想赏他两巴掌,可一听是好事,就忍了。
“啥好事?你说。”
可牛友铁并没有急着说,把手搭在车帮子上佯推,一边说:“走么,咱哥俩边走边说聒。”
李宝福没意见,只要不耽误自己铲雪怎么样都行。
雪路已经给人踩实,走起来发出格吧格吧的脆响声。
往前走了几步,李宝福先开口问:“你应可以说了么?啥好事?”
“我给你说个休子。”牛友铁笑着说,脚步一点一点放缓下来。
“啥?”李宝福直接停了下来,差点没笑出来,牛友铁这货能给人说媒,母猪都能爬树。
“我要给你说休子。”
“你给我说休子?呵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不?你没看看你啥球本事,你还争的给我说休子!”李宝福佯笑道。
虽然嘴上很不屑,可还是一点一点上心了,毕竟,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他达和他妈早都急疯了。
想给娃找个对象,可就是瞅不到好“象口”,而且,这几年媒人也是少得可怜,即使有,人家来一看他的腿脚,心蹭一下就凉大半截。
“你想给我说哪个?是哪个村上的?”李宝福上来了兴致。
“袁庄村的。”
“袁庄村?袁庄村里的谁呀?”李宝福听的是一脸的贼劲。
“名字我可先不给你说。”牛友铁又故作神秘起来。
“咳咳,不说就不说,唻我就问你,这女子人长得该攒劲么?”
“肯定么,人长的攒劲的有啥麻达哩!要不,你听老哥我好好给你形容一哈!”
“嗯?”
“大眼睛,樱桃口,糯米牙,眼眨毛就像个眉刷刷,脸白的就像你架子车里拉的雪疙瘩,近看像朵花,远看像菩萨,比外苹果还好看,比石榴看起来还折麻。
“只要再美美的一顿好打扮,我敢保证她让西施都得捂着脸,把貂蝉都要羞的没处钻,昭君都无法出门,她仙女都不敢下凡,你说该攒劲么!”
李宝福噗嗤一笑,“你这碎家伙,都能把《穷乐观》倒背如流了啊!”
话虽如此,可经牛友铁这么一顿夸说,李宝福这货竟给说的春心荡漾,眼里淫光四射。
“成,我现在就给你说真话,这女子真的攒劲的很,身胚子比你还美实,一架子车牛粪不用畔绳都能拉上坡,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要温柔有温柔,要性感有性感,最重要的是人家还会一门硬手艺,给人捏胳膊捏腿(正骨),至少最后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了。”
“咦?你说的可是实话?该没哄我么?”
“真的,哪有假话,要不是你这货说这事,我踏马大清早的,冻脚窝手,我躺我热炕上不嫌美么!”
李宝福一听觉得有道理,不知不觉间就陷了进去,“唻,你到底咋给我说?”
他认真起来了,可牛友铁却故意不说了。
“好了,就这样吧,我还有点事,回头再找你细说,对了,这两天你可最好是窝在你屋里,哪也别去了,免得我到时候捉不住你人。”
李宝福一听,气的真想把牛友铁这货给撂架子车里倒进涝池里去。
这不坑人么,刚刚还说好现在就有急事,啥急事能有说媒事急?
愤怒,失望,很不甘心,可又不得不客气对待,毕竟这可是自己人生大事。
“唻,我听你的么!”
牛友铁没再说话,转身折了回去,心说再晚一点,这俩碎兔崽子醒来,见窑里没人,估计能把窑门给卸了。
当然他也知道,有些事猴急不得。
先给这货一点时间来缓冲,再去找,就要顺理成章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