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架，野兔身上的冰水已全部融化，肉质由粉嫩变的焦黄。

　　开始往外渗油，牛有铁从抽屉翻出“五香粉”，一点一点均匀撒在上面。

　　这五香粉并非花椒、八角、桂皮、丁香、小茴香的高端组合，这年代人吃调味品都很单一，它是牛有铁随意搭配的，盐、辣面子、小茴香、花椒和白糖，就这几种，都很常见。

　　小茴香村里人大都会在自家自留地撒种一些，花椒到处是花椒树，多的吃不完，其他供销社都能买。

　　为避免调料被烤糊，牛有铁在木烤架下垫一截硬柴，把兔子支高一些。

　　几分钟后，兔肉本身的香与“五香粉”的香就融为一体，重新散发出一股诱人香气，这味道牛有铁没法形容。

　　它已盖过野猪肉的鲜香，弥漫到整个小屋。

　　还有一阵才能熟透，牛有铁饶有耐心地转动转棍，好让它烤更穰烂一些。

　　黑铁锅“咕嘟咕嘟”叫着，野猪肉正一点一点趋于熟烂，浓浓的香气挤开锅盖飘出来。

　　牛有铁已经等不及，一筷子从锅里叉出一根排骨，噗噗吹几口就往嘴里嗦。

　　“嗯嗯，对着哩……对着哩！”牛有铁激动地自语。

　　他对这肉味和嚼劲都很满意，有点后悔不早叉出来尝，事实上这野味自他离开农村老家，几十年都没再沾过。

　　虽然还没彻底熟烂，但吃起是真好吃，又让他找回当年忆苦思甜的感觉，那时有段时间，他穷的就真只剩天天吃肉。

　　因为心急，牛有铁舌头被烫的有些麻，他呼哈呼哈，还是没来及细嚼就浑咽了。

　　随后，他不忘撒上辣椒面、盐巴，及花椒粉尝，果然味道一下又得到新突破。

　　他大快朵颐，全然不顾嘴巴一圈吃的流油。

　　囫囵吞枣嗦完排骨，又等不急趁热撕几溜兔肉丝来嗦。

　　现在黑球仍旧没消息。

　　“这傻狗……唉！”

　　牛有铁有些无语，也自责，又有些担忧，这么晚黑球还不回，怕是凶多吉少。

　　一番吃喝，牛有铁大饿已止。

　　浑身充满力量，同时也热火不少，他于是抓起开山刀开始分肉。

　　开山刀非常好用，它直背直刃，方便在野外掏挖土沙和坑洞，又因为重心在刀身三分之一前，因此方便劈砍，进山打猎主要用来清理路上的藤蔓及带刺野草，开辟道路。

　　刀背上有锯齿，因此关键时还能当锯子用，也能锯骨头，总之横竖好用。

　　卧牛山上，牛有铁弹尽粮绝时它还帮了他大忙，也可说它救他一命。

　　肉已经切割完。

　　牛有铁将一块块肉搬放至冰堆，让它快速锁鲜。

　　随后他拿刀来到桌前坐下，用兽皮毛仔细擦净，收进鹿皮夹。

　　桌上木匣里还有前世他没抽完的烟沫，用旧报纸卷着抽的那种，烟劲很大，一支就能放倒一成年人。

　　牛有铁觑了一眼，心想现在这连张擦屁股纸都没，抽烟枉然。

　　不过前世他早把烟戒了，现在即便看到也没那种想抽的欲望。

　　饱暖思淫欲，呆坐片刻牛有铁就有些无聊，主要是太闲，而且还有点孤独。

　　前世他也喜欢孤独，可那也得是在阅尽繁华之后，现在他脑里只有一个念想——回家，回到人堆去。

　　他手闲拉开了抽屉。

　　希图能从一些老物件上找到一点记忆的蛛丝马迹。

　　没想到这里面全是各种小动物皮毛，及用皮毛制作的皮夹，弹药袋，其中有一截约十厘米长的牛角，中间已经凿空，这令他十分眼熟。

　　没错，前世他打算拿它做一个火药筒，因为找不到合适塞子就搁置了，到后来就一直这么闲在抽屉里。

　　又翻了翻，牛有铁看到几颗金属色铅粒，还有三根有些生锈的小钢条。

　　他知道这铅粒主要是用来打野兔、野鸡这种小动物，钢条则是用来打野猪、野鹿，及豺狼虎豹这种大型动物。

　　这种钢条一般在两个成年人的手指关节长，威力很大，但跟市面上售卖的装弹的，比如松鼠牌、双狮牌等正规猎枪相比，就有些小巫见大巫。

　　当然，前世他又何尝不想拥有一杆正规猎枪，只是那时他没钱买。

　　再翻了翻，翻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条，小的像一溜卷烟纸，他随手拿起，原来是一分钱，一九五三年发行，上面印着一辆蒜头鼻卡车，满载着什么，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汗腥味，已经很旧很旧。

　　“这玩意能买到啥呢？”牛有铁自言自语。

　　记忆模糊，他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不过能买一块糖是肯定的，而把它放到后世就算掉地上都没人想去捡。

　　肉熟了。

　　牛有铁起身来到泥炉前，用筷子夹走搪瓷盆，垫着兽皮垫把锅端出，放到桌上。

　　此时锅里已经没剩多少汤，骨肉已经分离，再炖就烂的没嚼头了。

　　牛有铁把肉夹到搪瓷盆里，把剩余肉汤倒进陶瓷碗里，腾出锅然后他往泥炉里架了些硬柴。

　　趁锅底还有余热，他往里甩了一坨冰融水，涮掉油渍，把冰块放进去，再去墙角随便拜扯了几个拳头大的砾石丢进锅里，最后把锅搭到泥炉上烧。

　　完后，他走到烤架前，用筷子试戳兔肉，已经熟透，外焦里嫩，正符合他的标准。

　　给火堆添上柴，便拿着烤兔回到桌前坐下。

　　现在一下子有这么多肉摆在一起，牛有铁都有些拿不定主意先吃哪个。

　　他无奈一笑，轻叹道：“还是肾丸子吧！”

　　他怕其他肉吃多占胃，再说又不是非吃不可，但肾丸子非吃不可。

　　牛有铁用筷子扎了一个，蘸着干辣碟准备享用，忽地他面色一滞，目光电转间他放下筷子，抓起开山刀朝门外走。

　　现在，屋外仍然是白茫茫一片昏暗，北风依旧凛冽刺骨，时不时还夹杂几声幽怨的呜咽，骇人极了。

　　牛有铁背着北风朝卧牛坡方向“黑球黑球”地喊了几声，不见回应，是的，他的喊声都被呼呼的北风吃进去了，喊半天连他自己都没听到。

　　他又原地静静等了片刻，仍不见黑球回应，周围也没有野狼动静，便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