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观颐再次醒来之时,只感觉不似之前头痛欲裂,而且浑身的伤口似乎都不再痛了,只是身子依然沉重。他这才感觉发了点汗,身上似乎也不再发热难熬,比之前好了太多。他撑起身子,肋骨处还是传来一阵钻心地痛,他呲牙咧嘴,停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
这时他发现天色已晚,屋里只点了一盏微弱的油灯。而自己床边的桌上,放了一个瓷碗,里面放着两块烧饼一样的东西。他这才感觉自己的肚子是真的饿得不行了,便拿起饼咬了一口,谁知这饼里有馅儿,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香气沁人,甜蜜可口,他一下子食欲大开,狼吞虎咽地就把这两个馅饼吃完了。
这时,门口处传来响动,而后门打开来了,隆颀夫人端着一盘什么东西进到屋里。
“哟,醒啦。”隆颀解开自己脸上的黑布,便将盘子递给了过去,伸到了夏观颐鼻下。顿时,一股烧烤油香味弥漫开来,夏观颐瞬间口舌生津,他再定睛一看,便吓了一跳,那盘子里竟都是烤得焦黄的白色幼虫,和菜青虫形态差不多,满满一盘,堆成一个小山一般。
他在犹豫之时,隆颀已经抓了一把放到自己的嘴里嚼了嚼,做出很美味的表情,咽了下去,尔后道:“这是竹虫,生在竹子当中的。先用盐腌制,再烤,最能恢复元气。”
夏观颐倒也不拘什么,他先抓了一条,闭着眼睛放进了嘴里,果然口感如同吃那烤得酥烂的肥肉一般,入口咸香,一咬即化,甚是好吃。他本来就饿了很久,哪经得起如此美食诱惑,便抓起一大把塞进了嘴里。隆颀看他吃的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点头道:“这才是夏家小爷。”
她这句话一出,夏观颐忽然停下了吃,只是愣愣地望着前面,而后双目又溢出了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那隆颀倒也不劝他,只低头将盘子放到了一边的桌上,道:“还能掉眼泪,说明还有心。”她说着打开包袱,继续找药收拾:“若和你爷爷一般,那可真叫神仙都难救了。”
夏观颐用力擦了擦眼睛,倒抽一口气道:“夏家的脸都被我丢尽了。”
隆颀笑道:“你们夏家在玄天派面前本来就如蝼蚁一般,何来什么脸面。”她抬起头见夏观颐要争辩,还没等他开口就继续道:“不要跟我说你觉得你太爷爷能赢得了玄天派,他可是东躲西藏了那么多年。”
夏观颐一时语塞。这时隆颀拿着一个厚厚的粗布绷带走到他面前道:“把上衣脱了。”
夏观颐脸一下就红了,磨磨蹭蹭地解开上衣,隆颀倒也不着急,一直等他脱下,方用手摸找他腋下肋骨断裂之处,夏观颐故作镇定咬牙坚持不出一声,实则那断裂之处痛得钻心,他头上立刻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隆颀确认地方之后,用那粗布绷带绕着他的胸部缠了一圈,并用力收紧,夏观颐只感觉被勒得周身骨头咯咯作响,呼吸困难,可是当隆颀系好松手之时,他那处断裂之处的剧痛的确不那么彻骨了,他试着左右扭动了一下,痛感真的大大减轻了,完全不阻碍他的活动了。他深呼吸了几口,果然也没有痛感了,这几日,他被这痛折磨得痛苦不堪,没想到隆颀轻轻一绑,竟将痛苦减轻大半。
他心情好转,却也并未恢复到神采飞扬,只呆呆地坐在原地。
“过两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隆颀忽然说道。
夏观颐刚想说玄天派的牛鼻子守着自己出不去,隆颀就道:“我和玄天派的道士说。”
夏观颐沉默了一下,问道:“去哪啊。”
“大觉寺。”隆颀忽然眼神里透出温柔,面带浅浅微笑:“玉兰花应该开了。”
大觉寺在京城的西北近郊阳台山麓,为前朝建立的寺院,更有时代荣为皇家行宫,本朝才改名为“大觉寺”,亦是修缮不绝,香火旺盛。夏观颐不知道为什么隆颀会知道这个地方,当他从隆颀处听说她来京城,就是要拜见这寺里的“故人”的时候更加惊讶。
他想了想说:“隆颀阿姨,这……人要出了家之后,就不见人了……”
隆颀笑道:“不打紧,我们就去那边看看就好。”
他们俩坐在陈同林找来的马车上,清早就出发,从皇城根下一路西行,虽然后面还跟着两个骑马的玄天派便装道士,可是能够和隆颀出门散心,夏观颐的心情已经不错了,他还不能多走动,只能由人扶着勉强走一会儿,一开始隆颀要带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姜景士亦不同意,但是见着几日在隆颀的悉心照看下,夏观颐心绪渐渐平静,身体恢复也快,便由着他们去了。
晌午时分,他们才到达大觉寺寺庙正门。
马车颠簸了一上午,夏观颐只觉得周身酸痛,缓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挪下车。他由一个侍女扶着,跟在隆颀夫人身后,而那两个道士,亦是无声地跟在他们身后。
大觉寺大门与山墙皆涂成大红色,墙上沿处为灰黑色石墙,连接厚重的灰黑色石檐,显得大气古朴。正门处立有两个大型石头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正墙有三个寺门,正中间的寺门上方刻着蓝色琉璃质地的匾额一幅,上书敕建大觉寺,字体不大,却端庄平稳,有庙堂之气。
夏观颐却不觉得甚么,只跟着一行人从右边的侧门进入了大觉寺。
此正值深春时节,大觉寺内松柏芳香,往来正殿拜佛烧香之人络绎不绝,夏观颐本以为隆颀就算不拜,也要去看上一看,却见她完全避开那大殿人声鼎沸之处,只从侧边的青石板台阶径直往上,众人忙跟上,走了几步,却见那青石板路的两边种满了玉兰花树,此时正值玉兰花盛开时节,一朵一朵雪白的玉兰花开满枝头,微风之下,偶尔飘落下两片花瓣,一眼望去,值教人有心旷神怡、风华绝代之感。
穿过玉兰花小径,众人到了一处安静的后山之地。修得平整的土地上建了一座四方形的宫殿,不大,亦没什么人在此。
隆颀带着夏观颐走进殿内,侍女与道士见那屋内容不下那么多人,便站在外面远远等候。
只见那殿里正中央有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像,夏观颐靠近看了才看到他的莲花坐下写着“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再看着菩萨的身后,却有铜制雕花板,上刻“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八个大字。而这宫殿的四面,却是一格一格的打造的木制分隔,刷着红漆,有些分隔里面已经放了排位。
夏观颐一下明白过来,这是寺庙的“逝者供养殿”,他转过脸,看着隆颀,果然她在一个木格前站定了。
夏观颐忙凑过去看。只见那一格里没有牌位,只有一个方形的黑色漆盒,外面整齐地包着一个袈裟,可能是年代久远,那袈裟的折叠处已经微微泛白。
隆颀的表情很平静,眼神却一刻也离不开那个盒子。而后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夏观颐也不扰他,直等她拜谒完毕。
“这就是您说的那个故人……”夏观颐轻声问道。
隆颀微微点头,尔后道:“此人与你们夏家也是些渊源。”
“哦?”夏观颐来了兴趣:“那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