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观颐与隆颀收拾好姜景士的骨灰,背在背上,回到那千户所,已经是晌午。他们不在的时候,谷辰泽一直与药人们躲在帐篷里,生怕玄天派的道士们找他的麻烦。
而此时,陈同林却主动过来请他们三位要商议。夏观颐在之前的轮回倒转中与陈同林相处过一阵子,似是有了些交情,三人便带着药人去了千户所中的大厅坐定。
一时间这小小的吃饭大厅被众人挤得满满当当。
陈同林那性子还想先扯点别的再入正题,夏观颐却懒得与他周旋,直接道:“我太爷爷这一局,似是前后布了几十年,目的便是将我们这些人凑到一起,这样方可解那陆吾神宫的天干地支的局吧。”
隆颀补充了一句:“其实也不止这一次。”
夏观颐转头看着她,心道她应该是说之前昆仑山、祝融遗迹的时候,恐怕带着人入局亦是皆有用处。他太爷爷除了能算出天地,却也是是肉体凡胎,亦没有武功傍身,自然需要有帮手。
隆颀接着道:“只是这次的局尤为大而已,他恐怕认为这个局就是终点了。”
夏观颐微微点头。
“我听他那话的意思,似是这昆仑虚之上,便是天干地支的发源之地。”陈同林道:“他要寻的东西……是什么呢?”
夏观颐并不打算把自己在石室内看到的话告诉这帮道士,便也不语。
贺渡尘和一干道士东倒西歪地坐在陈同林后方,似是觉得自己这边人多势众,便口无遮拦道:“你太爷爷如此阴狠,便是你的性命他也不顾的。”
夏观颐淡淡望了他一眼,道:“你也不是什么善茬,若他是真阴狠,就不该留你这条狗命。”
贺渡尘自然“砰”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大怒道:“你说什么!”他身后的道士亦做剑拔弩张之势。
“做什么!”陈同林回头喊道。
“这夏家的小杂种,骗得我们如此惨,还与他废话什么!”贺渡尘道。
陈同林看着他低声道:“你打得过那几个药人,还有那个异族女人吗?小心她用蛊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贺渡尘听到此处,忽然顿住,尔后便重重地“哼”了一声,赌气一般地又坐了下去。
夏观颐看了一圈后面的道士,问那陈同林道:“去昆仑虚的道士都活着回来了吗?”
“少了四人。”陈同林道:“皆是在归虚道毙命的人。”
夏观颐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
“夏老前辈现在不知所踪,不知他寻得想寻的东西没有?”陈同林试探着问道。
夏观颐看着陈同林,本不想告诉他,但他心思不深,也做不到不动声色,便微微摇了一下头。
陈同林见他也坦诚,便道:“过往局中,我想着若能出来,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夏绍宗,可是现在出来,似也没有那么恨了,反倒心中豁然了一些,如今再观我之前,的确是执念深重了。”
夏观颐低头沉默不语。
“小兄弟,你今后如何打算啊?我可顺路送你回彰德,你出来这几月,家中应该也是着急想知道你的消息了。”陈同林道。
“不劳道长费心。”夏观颐并未抬头,只是平静地拒绝。
陈同林看着他的脸,叹了口气道:“我看你心有不甘,想你那性子,恐怕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他似乎低头思忖了一下,尔后抬头道:“也罢!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也不知对你追查会不会有用,你就且当线索一听吧!”
夏观颐这才抬起头,看着陈同林。
“你还记得我在昆仑虚的那处玄空台,让你识文字之事吗?我在玄天派收藏的典籍之中,偶然看到了一个孤本典籍中记载的上古神祇的样貌,与我们现在所传大相径庭。一开始我还未当回事,但是后来诸多线索,恐怕都指向这个孤本中记载的恐怕是对的。”
“当时的九天玄女便是女娲,我们都知道是她创造了人,她与西方的西王母、南方的祝融共同称为‘上古三帝’,恐怕就是三个神祇之帝吧。”陈同林继续道:“西王母性子凶残,居于西方高山之上,名为‘玉山’,至于现今为何被世人叫做‘昆仑山’,恐怕你也知道,这是西汉时期的谬误。”
夏观颐听到此处心道这‘玉山’的命名倒是极为贴切。
“祝融居于南方山林,善火,善异类虫蛊之术。”陈同林说道此处,看了隆颀一眼,接着道:“女娲所处中原之地其实座下有玄空九派,据说是九路神祇。后来,女娲创世,以她手下神祇的样貌,造了人类。”
“我之前也在想,如何造的……”陈同林道:“但是现在从昆仑虚回来我便知道,恐怕就是用这天干地支的五行之理,组成了世界万物。”
夏观颐见他说的差得不远,便点了点头。
“但是我一直纠结的是,明明是九派,为什么在昆仑虚我们看到的会变成八派。”陈同林摸着胡须。
夏观颐也不知自己是从哪来的想法,忽然就道:“说不定其中一派的神仙变坏了,入了魔也不一定。”
“是吗?”陈同林看着他。
“如果我们理解轮回倒转、黑煞,这种东西是邪术的话。”夏观颐道:“那么不知何故折腾我们的这个神仙……说不定就是那第九派。”
陈同林不置可否。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知道这个话题无法再继续。陈同林便另起了一个话题。
“后来的事情,我猜测是……人的发展失控,甚至与神祇发生的争斗……最终,神祇隐退至天上……只在人间留下了部分遗迹……”
“至于什么时候隐退的……我通过记载推测……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颛顼这一世时。”陈同林说道此处,忽然盯着夏观颐问道:“你太爷爷为什么会选彰德城定居?彰德府下面的……那又是什么?”
夏观颐的心微微一动。他自小在彰德长大,是知道彰德城下面有古迹通路的。不但他知道,他们夏家应该都知道。那古迹通路说是他小时候的游戏场也不过分,他却也未发现什么。
但是现在,夏观颐忽然想到,彰德府那个水塘下面的地宫,他太爷爷知道不知道有呢?他原来觉得太爷爷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是经历了回转昆仑山一事,他明白他太爷爷恐怕很多事情也不是自然就能知晓。
平日里,平民百姓根本就进不去彰德府,而那个地宫,是他爷爷与姜景士一起布置镇压的。当时他太爷爷也并未在彰德城。想到此处,他自然就想起,姜景士提到过,他爷爷说感觉这地宫之下有“黑煞”,那便又与那鸿渐有所关联了。
“算世奇宝却先遭世间人抢夺,不知所踪”
夏观颐忽然就想到石室中的这句话。
那时候有能力从神祇手上抢夺下来的,恐怕也就是人间的帝王了,毕竟书籍中记载,黄帝还能出入昆仑丘的宫殿获得神祇传授,那么在神祇要离开之时,黄帝的孙子颛顼去抢,得手的可能性最大吧。
如果他对这个宝物理解的没错,恐怕这就是创造人间之物,尔后它以天干地支五行之理自行运转,加以时间的推演,便是这人世间的发展的样貌。
若真能到手,难道这世间一切都能按照自己所想而发展吗?真有这种能力的话,那便真的是处于这人世间的顶点了。
他越想,越觉得恐怕彰德府下面的那个地宫不简单,必得想法子一探。
“夏兄弟,夏兄弟?”陈同林的喊声让他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思考得过久了。
“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陈同林问道。
夏观颐却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刚你说到彰德城,我忽然想起姜爷爷之前与我喝酒的那个铺子,一时失了神。”
陈同林看着夏观颐的脸,知道经历了这么些之后,他也不再是那个涉世未深的小孩,他不想说的事情,从他表情、言辞皆看不出端倪来了。
“夏兄弟,经此一事,贫道也算是见识了这人间难有的绝景,亦是知道这神祇之地,恐怕真的并非凡人应该出入之地。”陈同林叹了口气,他此时也才明白,姜景士和他说的话,句句不假。
“如今我们一行便准备回玄天派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陈同林最后道。之后,他便带着玄天派众人出了大厅,似是收拾包裹准备回程,那些道士都开心得紧。
夏观颐看着外面那贺渡尘呼来喝去,甚是威风,忽然心中哀怨,这天地之间真的有因果报应吗?若是有,为什么姜景士惨死,这贺渡尘却依然在此叫嚣。
隆颀轻轻将一个小葫芦的瓶子放在桌上,道:“这便是我在京郊毒死那些山贼的毒药。无色无味,你收着吧,或许用得到。”
夏观颐惊讶地看着隆颀。他知道隆颀有特殊“感应”,经常自己没开口,她便能知道自己所想,可是此次,他就是心念一动,隆颀居然拿出了这个东西。
“等着老天给你主持公道,倒不如自己来做。”隆颀道。
夏观颐听她所言,心中微动,便伸手将这小葫芦瓶拿起来,入了自己怀中。
之后,夏观颐问隆颀,今后是何打算。
隆颀道:“经历了这么多,我算是明白,从我爹开始,就在你太爷爷的局里了。他当年找到我,也是循着那珠串和那遗迹来的吧。”
夏观颐不语。他自己这一次又何尝不是被他太爷爷利用。
“虽然我现在有此身份地位,也算是拜他所赐……”隆颀接着道:“但是我,不喜欢被人利用。”
隆颀说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夏观颐道:“我准备回永宁府了。”
此时,谷辰泽一下冒出来道:“哎……阿姨啊……要不,先送我们回京城,您再回呗?”他其实与隆颀差不多岁数,却跟着夏观颐叫她“阿姨”,不伦不类。夏观颐瞪了他一眼。
隆颀没看他,只对夏观颐道:“你比之前已大有长进,之后的路,你一个人能走得了。”
“哎……那个……夏,夏兄弟……你怎么走呀?我们,我们结伴回去呗?”谷辰泽又可怜巴巴地问夏观颐。
夏观颐此时心中还有心事,要用得到谷辰泽,便道:“可以,我们一并回去吧。”
谷辰泽见他答得干脆,喜出望外,忙不迭就要去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