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小心,可千万不要往这山沟里看!”夏观颐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汉话非常不标准,他看到玉里的影像,知道是那个向导在说话。
只见那个向导一边把几个人引得远离那处沟壑,一边还四处查看。
“这……光线是什么?”谷星枢问道,似乎对那沟壑很有兴趣。
“哎,不可看不可看!”向导见那谷星枢要往沟壑之处去,忙一把将他拉回来,道:“这个地方,已经进了神明之地了!我之前时和马帮兄弟到过类似的地方,他们就往这沟壑里看了一眼,那眼睛就被刺瞎了!”
谷星枢听得,便也不再过去了。
夏绍宗走在最前面,因此玉外的夏观颐已经可以清晰看到他的样貌了,只见他四处看了看,指了一处地方道:“往那处看看吧?”
由于影像角度的问题,夏观颐并不知道他指的是哪里,可是那向导的神色却有些变了,他跑上前去道:“客……客官,这个,还是不要上去了吧……我们都已经这样了,得想法子逃出这个洞去才好啊……”
夏绍宗却不多说,直接就继续往他手指的方向去了,夏观颐就看着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影像从镜面的一边穿了出去,看不见他了。
于是,夏观颐回过头,看了看真实的景象,又往自己面前的玉镜的上方去看,的确石头层层叠叠,好像可以顺着爬到上方的断崖处,上面光线昏暗,看不出有什么。看来他太爷爷走的是这条路,他便也准备爬上去看看。
可就在此时,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向导的呼声:“客官……哎!那是什么!”
夏观颐听闻,马上又跑回了那玉镜前,只见里面剩下的四个人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在慢慢颤抖着往后退。
可是还是由于镜面反射的视角的问题,夏观颐并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好奇心让他心如针扎。
此时,那年轻的姜景士喊道:“跑,往回跑!”说着便一把抓起夏金平的胳膊,要转身跑,而那向导却喊道:“不行啊!你忘记后面有什么了吗!”
向导此话一出,姜景士亦是愣在原地,不再往前,夏金平回头面带极度惊恐之色,几乎站不住要摔倒在地,姜景士一把扶起他,不让他跌倒。
“往那个客官那边跑!那处可以爬上去!”向导忽然向夏观颐这边的方向一指,夏观颐知道他说得正是他太爷爷爬上去的那条路。
于是他们四个人开始往这边狂奔,向导跑在最前面,一个箭步就跨出了镜面,看不见了。尔后是姜景士与谷星枢,二人都灵活地越过山石,亦跨了出去,最后是夏金平,他爬了一半,忽然眼神在往左前方看,面色惊恐,似乎那处有什么东西正要袭来,就在此时,夏金平一下子就被什么东西击中,又顺着山石滚了下去!
夏观颐一下紧张起来,看着他爷爷连滚带爬地又站起来,又想往回跑,可是好像被什么挡住了去路一般,面色极度恐惧,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此时,原来已经跑出镜内画面的姜景士与谷星枢居然又奔了回来,二人踉踉跄跄冲下来,直奔着夏金平去了,谷星枢跑在前面,姜景士紧随其后。那夏金平面色苍白几乎要站不住脚,谷星枢却一把拽住他,喊道:“不要看!往上走,快!”
说完他猛推了一把夏金平,夏金平也回过神来,又开始往夏观颐镜面的方向这边跑,正好与下来的姜景士擦肩,姜景士也推了他一把,把他往上又抬了一下,他才勉强爬出了玉镜的影像之外。
可是此时,姜景士与谷星枢却未跟着他上去,而是站在原地大声呼喊,夏观颐猜测他们是要吸引那攻击他们的东西的注意力,他看到姜景士还从地上捡起碎石,拼命往一处扔去,更加确信了判断。不禁感叹,这俩人的确是他爷爷的生死挚友。
突然间,这俩人神色大变,姜景士惊恐地喊了一声:“金平!”忽然张开手臂向后退去,像是要接住什么东西,夏观颐正在想是要做什么,就在那一瞬间,夏金平忽然又从上空摔落了下来!姜景士向后连退几步,一把接住!却撞到了身后的谷星枢,谷星枢惯性往后,一下子绊到了一处怪石,居然顺着那石边就后仰翻入了那发着微光的沟壑之中。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姜景士接住夏金平,又不小心将谷星枢撞入了沟壑,这几乎是在同时发生的!
察觉到了不对姜景士才回头去看,此时哪里还能看见谷星枢,他惊叫了一声:“星枢!?”接着就要伸头往那沟壑里面去看。
“小兄弟!不能往那处看!快逃吧!”那向导的声音喊道。夏观颐在画面中看不到那个向导,猜测是已经爬上了高处。
姜景士被他喊得犹豫了一下,却还想再去,那向导又喊道:“快来!否则一个都活不了!”
夏观颐可以看出姜景士当时极其矛盾的表情,但是他并没有时间考虑,只得一把将夏金平拉起来,二人又踉踉跄跄地朝着夏观颐的方向跑来,夏观颐看着他们二人不时回望,可是那沟壑之处再无动静。
最终,二人也走出了镜像之外,现场寂静下来。
夏观颐一直盯着那处发光的沟壑,他又转身走到了现实之中的沟壑处往下看,依然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他估摸这个高度,人摔下去应该死不了,而且谷星枢应该是活着回来了的,所以他又去看玉镜之中的景象,想着他之后应该可以爬出来的。
他一边盯着那处,一边心里在想,他们到底遇到了个什么东西呢?难道是什么怪兽之类?他的心里一方面觉得恐怖,另外一方面却又有强烈的好奇心。
可是他等了很久,画面再无动静。
他只得移开眼睛,转头四处看一看,隆颀此时已经坐在了一处石头之上,夏观颐还挺奇怪她怎么那么平静,不去问自己盯着玉石看什么。
谁知隆颀又看穿了他一般道:“我知道你能从这个玉里看到东西,我应该看不见。”
“您……不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夏观颐问道。
“啊,刚才看你表情动作都挺紧张的,应该是老姜年轻的时候在昆仑山的经历吧。”隆颀说得平静。
“好像……还看到了您的父亲。”夏观颐忽然道。
此时,隆颀才稍微直了直身子,眼神一动。她迟疑了一下,尔后站起来走到了夏观颐刚才所在的玉镜边,也试着往里面看一看。
谁知,她一看,忽然就惊道:“有人!”尔后反应和夏观颐一样,下意识地回头。后方自然还是什么都没有的。
夏观颐忙又凑上去看,那玉镜之中果然又有人了!
居然是那个向导和姜景士。两个人都是极其警觉,四面查看的样子,顺着刚才的山石缓缓地走下来。
夏观瞥了一眼隆颀,她看得很专注,看来,这的确是她的父亲。
“小兄弟……太危险了!我们快走吧!”那向导压低了声音道,还试图把姜景士往回拉拽。
姜景士一把甩开他的手,继续往那沟壑处去。
“……这一路上……都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你,你要看开啊!”向导继续低声劝道:“你那兄弟也一定希望你能走出去的……而不希望你为了救他又送命啊!”
姜景士头也不回,低声道:“你回去吧!”
“唉……!”那向导无奈地跟在姜景士后面,走到了那处谷星枢落下的沟壑。
此时,姜景士先从腰间拿出一条绳索,找了一处结实的石头绕了一圈,尔后又从衣服上用力撕下了一条布,蒙在眼睛之上,还蒙了好几圈,再摸索着用手摸到绳索,握紧,便小心地往那沟壑处退去。
那向导见姜景士如此坚决,便也抓住绳索低声道:“快去吧……拽一下绳子我就拉你上来!”
姜景士没说话,自己便顺着那绳索慢慢降入了沟壑之中,向导依然在原地拿着绳索紧张地四面观望。过了好一会儿,这向导忽然开始向后用力拉绳索,想是收到了姜景士的信号。
不一会儿,就看到随着那绳索的上升,姜景士从那沟壑处爬了出来,背上趴着已经昏迷的谷星枢。姜景士摸索着上来,又往前走了几步,才扯下眼睛上的布,眼睛四处看了看,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还有视力。
“先走,先走!”那向导麻利地扯下绳索,就扶着姜景士往山上跑去。他们很快就跑出了镜面的范围,再也看不见。最后那一瞬间,夏观颐好像看见昏迷的谷星枢脸部多出擦伤,眼角有血溢出,猜测他就在此处瞎了眼睛。
看到此处,他与隆颀对视了一下。之后又盯着这个玉面,想要看看下面是否还会有其他的场景。
他俩等了一会儿,隆颀忽然叫道:“又有人!”
夏观颐忙凑上去看,果然从镜中看,从远处又缓缓走来了一行人。他心中一动,以为又有事情要发生,可是他看了两眼,就发现有问题!
这一行人还是刚才的五个人,动作、神态、姿势与一开始他们进来的画面是一模一样的。
这不是新的事情,这是刚才五个人的画面又重放了!
夏观颐张着嘴又看了一遍,包括夏绍宗先指路离开,三人发现危险逃窜,为救夏金平姜景士误伤了谷星枢,所有所有的画面都是一样的,最终几人逃走。尔后又等了一会儿,便又是姜景士与向导来救谷星枢的画面重放。
隆颀此时也发现了画面是两段情境的重放。
而只要他们盯着看,那玉镜就会不断地重放这两段画面。
他俩这样又看了几遍,看得也是有些腻烦了,也找不出什么破局的端倪,便不再去看,只坐在石头上休息,顺便也好整理一下思路。
“老姜这心中,对这事儿执念亦是合情合理。”隆颀道:“他倒是担得起‘不离不弃’这个四个字。”
夏观颐这才想到刚才那石门上的字,亦是点点头,尔后道:“‘不离不弃,莫失莫忘’,只是即使在这昆仑山中他没有离弃,他们回去之后,也算是与谷家相忘于江湖了。”
隆颀沉默了一下,低声道:“造物弄人,这人与人之间,其实不可强求。”
夏观颐听他的话,又一次胸口发闷。镜中之人都是命理行内之人,尤其是他的太爷爷,几乎通晓天地,可是这人间的“造物弄人”依然将他们玩弄与股掌之中。想到此处,他的思绪就开始天马行空起来,太爷爷知道不知道到来这处昆仑山会遇到如此危险呢?他又知不知道此行会让他儿子精神受挫几乎大半生都没怎么说过话呢?如果都知道,他又何苦还要去呢?还是说,他在乎的不是这个……
隆颀又站了起来,四面环视了一下,道:“如何破局?他想要怎么样?”
夏观颐心道,若自己是姜景士,肯定是不希望这个意外发生的。只是这一切都是映在那玉镜之中的影像,发生了就发生了,也回不去了。除非……
他抬起头道:“难不成……要用轮回倒转之术?”可是说完,他就觉得不太对,他太爷爷说过,因果不可逆的,即使是用了这轮回倒转之术,恐怕在改变因果的时点之上传回现世。
谁知,隆颀却道:“你这想法,有点道理,我们可以试着让这里重演的两段事情不要发生。”
“可是……”夏观颐刚想说他太爷爷的理论,隆颀就笑道:“这是老姜的执念,又不是现世,哄一哄他而已吧。”
说罢,她又走到了那玉镜之前,仔细四处观察,又转过头看看,忽然就走到那沟壑旁边,随便踢了一个石块下去。
石块很快落入了沟壑之中,传来了几声撞击之声。
夏观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之后,她便又慢慢走回那玉镜之处,又往里看了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观颐,你来一下。”她招呼夏观颐过去。夏观颐想她是有什么线索,忙站起来小跑过去。玉镜上的两段情节重现,会有一段间隔,此时镜内空空如也,只能隐隐映出他们二人的影像。
隆颀用手指着镜中的画面,忽然问道:“把谷星枢绊倒的是哪一块石头?这个?还是这个?”
夏观颐听她此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心中一阵狂喜。他努力回想,却也不能确定,因为他之前根本没有注意这个细节呀。
于是,二人只得在那玉镜前等待,又让那景象重演了一遍。
这一次,夏观颐自然死死盯住谷星枢跌下去的地方,瞪着那块石头感觉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尔后,二人便走到那沟壑旁边,发现这是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与地面严丝合缝,恐怕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挪动它是有困难的。
隆颀却伸手去推了一下,那巨石忽然发出一声“嘎吱”,居然挪动了!
夏观颐吓了一跳,他以为这隆颀是大力出奇迹呢,尔后转念一想,恐怕亦和五行生克有关吧,隆颀这乙木命,克的正是戊土啊。便忙上前帮助隆颀一起推,可是此时,他们使劲儿推,这石头却纹丝不动了。
“你去一边。”隆颀道。夏观颐只得松手。隆颀再用力去推那石头,石头又发出了与地面摩擦的低沉声响,缓缓地就朝着沟壑处挪去了!
他惊讶不已,所以难道推不动的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他第一反应就是和自己的命造属性有关,按照他爹的说法,他的命已经被太爷爷“藏”了,不知道是什么属性的。不过如果要从推石头这件事情上推断的话,他应该与隆颀对这个土的力量相反,即隆颀是克土,他就应该是生土,才会导致石头推不动,所以自己应该是火命吗?
他就站在原地思考的这点功夫,隆颀已经顺利将这块巨石推入了沟壑之中,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腾起了一些灰尘。
他们二人便又跑到那玉镜之前观看。
果然,玉镜是真实地映照出来场景的,那处凸起的石头,自然是已经不在了。
他们便等待那之前的画面重演。
不一会儿,那一行五个人又在远处出现了。夏观颐一下子紧张起来,握紧了拳头,看着玉镜里的画面。
很快,这里面的剧情就推进到了关键之处,姜景士在原地张开双臂,要接住被抛下的夏金平,此时,谷星枢就站在他的后面。
夏金平落下,姜景士后退几步,一把接住,谷星枢被他撞得向后退去,此时,没有了那块巨石,他只是一下背朝后摔倒在那沟壑边,坐在了地上!
忽然间,夏观颐耳鼓传来一阵耳鸣,他一下就听不见玉镜里面的声音了,他抬手捂住耳朵,眼睛并不离开玉镜,盯着谷星枢又站了起来,与姜景士一起扶着夏金平冲着自己跑来,最后消失在了玉镜的画面之中。
夏观颐忽然醒悟,恐怕姜景士自己也知道,这番执念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吧。
不过此时,他却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感慨,因为耳鸣不止,且越来越响,眼中的世界也变得扭曲起来,虽然身体极度不适,他心中却一喜,有这种变化,说明可能已经破局了。
接着,他身边的场景开始变换,山石、玉镜都消失殆尽,他与隆颀的脚下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空洞,他们俩悬浮在了空中,夏观颐想转过脸对隆颀说“破局了!”可就在此时,他发现身边居然漂浮着黑色的雾气,就如同黑煞一般!
他一下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