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真的冷。”
夏观颐的意识模模糊糊,身体却一直给他传递着“冷”的信号。扰得他头脑越来越清晰。
其实他的身体好像主观上根本就不想醒来,因为“身心俱疲”四个字都不能形容他现在的状态了。反反复复在虚幻中穿梭,面对各种不善与迷局,夏观颐感到自己作为一个凡人已经挺到了极限,和之前落入海水中一样,他的精神又开始涣散。
可是此处却与海水不同,极度的寒冷反复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他抱紧身子,几乎蜷成了一个球,却也抵御不住身体的热量向外流失。而那冰冷,却又刺激得他意识越来越清醒,他只得睁开眼睛,颤抖着环视了一下四周。
他现在好像是身处一个洞穴之中,只是这个洞穴里面奇冷无比,好像还不断有冰冷彻骨的风从他周身划过。
他只穿着一身单衣,被这风一吹那简直就像是刀刺一般,说不清楚到底是疼还是冷了。他只得勉强贴着洞壁站起来,颤颤巍巍想暂时找一处背风的地方躲着。
他左右看了看,只见一边洞穴延伸,远处似乎有模模糊糊的白色,像是出口,出去便是冰天雪地,而另外一边里面却是黑暗,他猜测这便越走越靠里,应该可以微微躲避风寒,便凭着本能,往那黑暗之深处走去。
没走几步,前面就是一个拐角,他转了进去,果然是觉得那冷彻的寒风减少了,便再往身处走一走,忽然间,他发现好像前方山洞里微微有橙黄色的光线闪烁,似是篝火的光,他涣散的精神一下子集中到了一点,仿佛是要溺毙的人猛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他忙加快了脚步,扶着墙壁向那处寻去。跌跌撞撞大概走了几十步,终于又来到了一个天然转角之处,他再向那边望去,居然看见了一处宽敞的平地,而那平地中央真的升着一堆小小的篝火,顿时感觉温暖照人。
夏观颐此时眼里只有那团火,要循着那热量而去,他推开洞壁,快走了两步,但因体力不支,直接便跪倒在地,他再要往前爬,却是一点气力也没有了。
此时,他刚才并未注意到的,一直在篝火边坐着的人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看到下方映入眼帘的那黑色底色上绣着五彩花纹的衣角,便无精打采地喊了一句:“隆颀阿姨……”意识又逐渐开始模糊。
隆颀见他如此,却也丝毫不着急,先将他扶起来,选了一处距离篝火比较近的的山石,让他靠着,尔后她从篝火之上拿下一个一直在煮着的容器,里面还盛着一些汤水,缓缓地冒着热气。
她稍微凉了凉,便端到了夏观颐的嘴边。
此时,夏观颐在火烤之下已经稍微恢复了一点意识,他看到隆颀端着什么东西到自己嘴边,便稍微立起身子,忽然闻得那容器冒出的热气,菌香扑鼻,顿时口舌生津,一把就抢过这容器,也顾不上什么烫不烫,直接就把里面的汤倒入了口中,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那汤水还有点粘粘稠稠的,散发着一股蘑菇炖肉的香味,夏观颐喝完之后居然还去舔一舔容器底部,之后他感觉浑身发暖,手脚终于有了温度,一下子精神好了许多。
他终于能喘一口气了,拿起那被他舔干净的容器看着隆颀问道:“还……还有吗?”
隆颀笑道:“没那么多了,你省着点吃吧。”
“这,这是什么呀?”夏观颐想着这山洞外面应该是冰天雪地,上哪弄到的菌菇和肉呢,而且……又上哪弄来的这柴火升火呢。他看着隆颀,有时候觉得她真的是特别神奇的一个人。
隆颀看着他的脸,似乎感应道了他的心思,便道:“我被困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也在这山洞里外都探过了,这山外像是雪山一般,风雪连天,根本走不出去,山洞里面,我发现了一个干涸的湖泊遗迹,在里面还发现很多干枯的树根。”
“我……我喝的这个……蘑菇也是从那采的?”夏观颐问道,此时,他注意到手中的这个容器,也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是一个大龟壳,转过来看反面,果然是个晒干的龟壳,上面被火熏得发黑。
“那是我自带的干粮。”隆颀道:“你拿着的这个龟壳是我的护心甲,关键时候还能拿来当容器用。”
“好像有肉的味道……”夏观颐砸吧了一下嘴,可怜巴巴地看着隆颀,这时候,要是有半只烤全羊,估计他也能全部吃掉。
隆颀见他馋劲儿上来了,笑道:“看你,你已经把我两天的口粮都吃光了,忍一忍吧!”
夏观颐只得抱住膝盖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虽然刚才喝的蘑菇汤量很少,可他自打他进了这陆吾神宫的幻局他就粒米未进,这汤真的是如久旱甘霖一般,而且此时,他的精神也没有那么涣散和悲观了。
他好像隐隐明白,为什么之前他太爷爷说那扰事的要“拖延时间”了,破局的人都是肉体凡胎,若不能恢复体力,在这旷日持久的局中,再聪明绝顶也会支撑不住吧。
他想到这,忽然有了一丝紧迫感,是不是局再解不了,局里的人就要被拖死了,他在上一局里就见姜景士已经面如土色,体力不支了。
想到姜景士,忽然间,他反应过来,这一局是不是戊己局啊!那正是姜景士命造所在的局吧。形态还是很符合的,他们在山洞之中。
戊土,有那泰山之土本色,根重山高,便是延绵的山脉,只是为何这山之外会风雪如此之大,到底他的姜爷爷心中又有执念要揭开呢?现在他还不得而知。
他又休息了一会儿,活动活动手脚,觉得自己体力勉强还能支撑了,便对隆颀道:“隆颀阿姨,这可能是戊己局,我们……我们再去探一探吧,找一找关隘。”
“你不再休息一会儿?”隆颀看着他。
“不……不了。”夏观颐道,并不是每一个局里的人都像隆颀这样生存能力超强的,他在此拖延一刻,局里的人说不定距离死亡就更进一步。
于是隆颀便抽了两根烧红的枯枝,勉强能当火把,带着夏观颐往山洞里去。
这山洞是越往里走越热乎,隆颀带着夏观颐看了她之前发现的干涸的湖泊,尔后又带着顺着这湖泊遗迹走到了一处细窄的缝隙处,道:“这个里面有一个石门,上面有字,我不认识,便退了回来。”
夏观颐点头道:“我去看看!”
二人便一前一后,挤入这个缝隙。
夏观颐拿着火把没走几步路,就看到了那个石门,堵在了路中央。上面果然刻着之前他认识的那种文字。
“不离不弃……莫失莫忘……”夏观颐读了出来。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一抬手,就去摸这个石门上刻的字,可就在他的手碰到的那一刹那,那石门居然发出了“哐”地一声响,尔后居然缓慢地往下落去,发出石头与石头碰撞摩擦尖利的声音。
他惊讶地回头看着隆颀,隆颀笑道:“我之前摸遍了他也没给我打开,看来,还是对你这个夏家小爷能敞开心扉。”
夏观颐听罢,还未等那石门完全落下,便往里跨了一步,走了进去。
现在想来,这五个人所在的局,可能也就是姜景士的这个戊己局他比较安心,至少他是实打实地相信姜景士不会害他的。于是他也不再小心翼翼了,而是加快了脚步向着石门内部通道走去。
走了大约十几步,前方开始有蓝绿色的光源,他更加加快步伐,又走了几十步,豁然开朗起来。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走到一处冰川的裂缝之中。因为目击及之处,四面都是透明反光有棱角的如同镜面一样的“大冰川”。顶上似乎是一个裂缝,落下莹莹的蓝色光芒,下方的地面上怪石嶙峋,还有一条一直延伸的深沟,夏观颐往里探头看一看,起码有两三丈深。
可是他此时并未感到寒冷,便小心地走到一处“冰川”之前,摸了摸,完全不冷。而且这个“冰川”清晰地映射出了他与隆颀两个人的影像,异常清楚。
“这是……”夏观颐愣了一下,忽然想到,这可能是玉吧!自己曾经在昆仑丘的半山腰的废弃宫殿中也看到过这种玉的镜子,他还在里面看见过影像。他又想起,他在彰德府见到的那种玉矿,亦是像这样发出蓝绿色的。
他又猛然想起,姜景士曾经与他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到达昆仑山的西王母之地的时候,在山洞之中满是这种玉,难道此地就是昆仑山吗?他恍然大悟。
昆仑山发生的事情恐怕正是姜景士一生执念所在,在他的局中来到此处,亦是合理。
他用手摸着玉的表面,光滑无比,愣愣地盯着玉面反射出的稍微有点扭曲的自己,还有自己身后庞大而深邃的蓝绿色玉石场景,亦是感叹,这陆吾神宫里面的每一局,都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非人间”的“绝景。”当年来到这个场景的姜景士,又在想什么呢。
这时,他忽然发现,这玉里面的景象有一点点奇怪,那便是,玉里面看,他身后的地上乱石嶙峋,地上那条深深的沟壑里,好像微微发出浅黄色的光芒。
他忙转过身看后方,可是他实际上看到的这条沟壑里并未有光线,他还又跑了几步探头去看,底下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
他疑惑地又转头去看那玉里,就在此时,他忽然看见这玉的镜面里反射的画面中多了一行人,正从远处在往他这边行走,他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去看。可是身后空荡荡,除了隆颀站在他的身边以外,空无一人。
他再转头看着玉里,真的是有一行人,缓缓地在他往这边走,由于地面不平整,他们互相搀扶、搭手,攀爬着慢慢过来。
一共有五个人,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神色淡然,四处观望,那面庞,那面庞与神态,必定是太爷爷!夏观颐太笃定了,只有他太爷爷能有这般气质。
而后面跟着的四个看着都很年轻,看起来关系都很好,他在上一局刚刚看过谷星枢的魂灵,第一眼便认出那个戴着裘皮帽,围着长毛兽皮衣服的人便是谷星枢。另外三个他看着都面生,但是此时已经可以猜测出来,那个穿着藏人兽皮衣服的应该是他们找的向导,而另外两个年轻人,便可以确定一个是姜景士,一个是他爷爷夏金平。
他明白了,是这个玉真实地照出了姜景士他们当年在此的影像,现在恐怕是在回放了。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玉里,眼睛一刻也离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