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随着秋田树下和“鸩鸟”的离开,冈村他把视线从那个叫作无比失望的人身上,收了回来,再次落到面前的“编钟”上。于是,他一个转身电话,叫来了特高课长板垣大佐。
板垣大佐进门后问司令官有何吩咐?冈村正莫名怔怔地看着那尊“编钟”。
“你的找个人想办法打这个打开!”冈村指着“编钟”上的机关命令。板垣大佐上前观察一下说,这还简单,撬开它就是。“你的混蛋!”冈村似乎还不解气,“这可不是打仗,打烂还可以重建!”“那……”“你的去找个民间艺人来想想办法。”板垣大佐有些莫名。心想,就这么个东西值得劳神费力。
大概冈村看出板垣大佐的想法,又说“编钟”上的这种机关只有中国人才懂得怎么打开,他们擅长设置机关,否则就会损坏。
冈村说得非常对。事实上,奈斯的父亲李德卿作为历史系的知名教授,建筑设计领域的专家,在根据民间传说和相关资料构图制作“编钟”之时,已经把古人的智慧全部想到了。
因为,在中国文化里,每一件珍贵的器物都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是智慧。对此,当时他在设计时就在“编钟”底座中,就有意地设计了一个机关,是要把他从构思到设计“编钟”的过程的图纸放进去。
这样既体现中国文化,也展示出他的才能,更希望后来人在研究他亲手设计制作的“编钟”时,能够当好中国文化的传承人。没想到,女儿李若兮见到“编钟”时顿时爱不释手,非要说作为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送给她。
虽然李德卿多有不舍,可是,爱女提出了,他也不得不从。但李德卿嘿嘿一笑中,提出了一个条件,说你如果能破译打开了“编钟”底座里的机关,这件宝贝就送给你了,宝贝。
李若兮立即惊喜得在李德卿脸上亲了一下,问:“您可说话要算数哦?”李德卿不无得意地点点头。他相信女儿是不可能破译他的精心设计之作,那可是中华传统智慧的结晶。
爱而必得!奈斯像是水中捞月一样,一有空就对着“编钟”研究起来。李德卿看在眼中,乐在心中。当有一天奈斯不吃不喝对着“编钟”长时间发呆时,他开始心疼女儿了,就对她说,要想破译我的机关就在你的背后,说着用眼神指引她看他的书柜。
奈斯像破涕为笑地站起来,起身就冲向父亲的书房,然后在满屋子的书柜中寻找可疑书籍……
何家祠堂前偌大的一片空地上,矗立在四周火把的烟雾伴随着死伤者家属的哀嚎,构成了另一种战场上的惨烈图腾,让人不由地觉出一股血腥的味道。
何家祠堂是一个神圣之地,这里是何姓家族每逢大事时议事和祭祖重要地点。这里是他们的根,延续和统领着何姓家族人的血脉。除了祭奠先祖,也是家族人集体抵抗外族人的大本营。每当有大事发生,何原谦总要组织家族人来这里拜谒列祖列宗。
多少年来,何姓家族从没有遭到如此重大的人员伤亡。十多名何家的男丁就这样被柳家人给活活打死了。看着横躺一地的尸体,大老爷何原谦一一上前给这些所谓的勇士鞠了一躬,并每鞠躬一次他那几乎枯萎的泪腺,又一次复活了。
“为何家的勇士们报仇,为何家的勇士们报仇,打到柳家寨去!”合着大家的义愤,何原谦迈着蹒跚的步履来到祠堂的大殿上方,伸出颤抖的手,从管家歪三手中接过三支香点燃,转身,高高举起,向着列祖列宗们分别鞠了躬后,用老泪纵横的声调大喊:“列祖列宗们啊,后生何原谦对不起你们啊,没有保护好何家的后生,我在这里给你们磕头,请求你们惩罚我吧……”
且真且悲凉。在如此悲伤的氛围感染中,何姓家族老的少的,男人、女人人们已经失去是理智。大喊大叫着,他们誓言将柳家人全部灭亡,誓言不将柳家人灭了,誓不为人。
巨大的悲伤和愤怒气焰,笼罩着何家冲上空。何原谦和家族里的几位族长杵在一边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那黏稠的烟雾掩盖不了一张张生硬的杀气腾腾的脸庞。
而坐在何家祠堂对面长坡上的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像是在看一场戏,欢腾地碰着随身携带的酒罐,欣赏着这一家族如丧考妣的情景。
“约西,”织田信义看着丰田秀吉,“天助我也,丰田君,今天咱们的运气实在太好了,让中国人自己去斗吧”。他的心被裹在厚厚的喜悦里。丰田秀吉连忙举起酒罐跟他一碰,神经变得五彩缤纷地说“还是你的聪明!”
这是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做梦也没有想到的结果,顺风顺水,顺势而为,让窝里斗,来得更猛烈了一些。其实不然,这是因为有他们同伙何原谦的女佣宛宛暗中趁乱,在草堆上浇了一罐油,所以才大火冲天,蔓延得极快。
原本在前往何家冲之前,他们俩还没想好怎么挑起何、柳两家的战争,没想到在侦察中,发现一行黑衣人正向何家冲方向前进。而且从行动上看,那几个人行为十分诡异,专门选择丛林中诡异行进,根本不像是正常的夜行人。
他们便尾随着,一路带到何家冲,来到何原谦大老爷的大宅围墙前,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这才确定,那一行黑衣人是来报仇的。机会来了,他们感觉很是意外又很兴奋。
然而,虽然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知道是柳家人来报仇的,却不知道他们怎么实施,因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潜伏起来观察。原以为这一行个人只是借何家的张灯结彩,大摆宴席来一次突然袭击的抢劫或放一把火的。可是等来等去,那一行人也只是潜伏着不动。
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有些按捺不住了,像青蛙捕食一样,闪身到何原谦的院后细细观察着,寻找时机下手。
不曾想到,还没等他们仔细观察好,丰田秀吉在窗前的一个不经意的闪身,却被院内的新四军游击队员雷群警惕地发现了。接着,就听到何家人训练有素地集合起队伍来。
作为中国通的间谍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顿时就明白了一切,觉得时机来得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对此,他们决定来个借力打力,掏出手枪。
便听到何家人像是遭到袭击,发出“唉呀”的惨叫声,接着火光冲天,各种叫喊声乱作一团。于是,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觉得时机来了,两个人一个对视点头,掏出枪来向何家队伍开枪了。
随着枪声一连串的响起,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随即就看到何家的大老爷在男丁们前呼后拥中匆忙而出。“要不要干掉他?”织田信义一扭头,阻止丰田秀吉道:“杀死何家的族长,就必然会群龙无首,那不是坏了我们的大事?”于是,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对着何姓家族人又连放几枪后,便迅速撤离。
留下了何姓家族与柳姓家族的人乱作一团的决斗……
最终,柳姓家族派来的人见何姓家族,人多势众,边打边退,逃了回去。
二
祠堂前的嘈杂声在何原谦一脸阴沉中给慢慢平息下来,大家伸着脖子看着何原谦,希望这位家族中最有威望的人如何来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尤其那些死了儿子、丈夫的家庭,等待他能立即拿出报仇雪恨的举措来。
然而,何原谦没有按照他们心中的意愿来做,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对着天空大喊一声“管家,将那个奸细给我押上来!。”管家歪三立即跑进屋内。
什么“奸细”?大家面面相觑,像是没有听,事实真的没有听懂什么叫“奸细”,因此交头接耳起来。
直到四个家丁将一个五花大绑戴墨镜的男人推到祠堂前,众人大致明白了什么,发出“哦”的感叹。
雷群被五花大绑着,他也并不挣扎,因为他知道何原谦对他的怀疑,只能随机应变。
“你们都看到了吧,今天我何姓家族遭此灾难就是这个人引狼入室!”大老爷何原谦说到这,费力地咽了一口气说,“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个人来者不善,今天要用他的血祭奠死去的勇士们。”
话还没落音,何姓家族的人便群情激昂地喊出:“杀了他,杀了他……”为此管家歪三还特别提高嗓门叫嚷拿刀来,拿刀来……于是有人举动大刀、长矛蜂拥而至!
雷群情知不妙,知道此时的何家人已经在族人的死亡中,急红了眼,杀死他只是分分秒秒的事。“大老爷你们这是要干吗?”雷群急促地明知故问道。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处境。
“要干吗!”何原谦哼了一声强调,“要你去死!”情况万分紧急,“大老爷,”雷群挣扎着,“请听我说,我不是什么奸细,就是一介占卦的先生。”
“占卦的先生?”何原谦夺过管家手中的刀,走到他的跟前,用刀指着雷群的脑门,“你以为我能信吗?”“你不信也得信!”雷群吼道。
吼得何原谦一愣,转身看着大家。“你们信吗?”女佣宛宛阴阳怪气地说,“不信!”然后是群情激昂。何原谦于是拖着长长鼻音又问,“你们信吗?”“不信不信,杀死奸细!”
“大老爷,本人行走江湖几十年,一直以来以占卦为生,吃百家饭,为百家人消灾祈福,绝对不是什么奸细啊,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哼!”何原谦挥着手中的刀,“要让我相信,你就好好跟我说实话,兴许我还能留你个全身,否则把你碎尸万段!”“我肯定不是什么奸细!”“还嘴硬!”何原谦愤怒地说着,一挥刀就在雷群胸口划开一条口子。
瞬间,殷红的鲜血就顺流而下。
“大老爷,我真的不是什么奸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还不说实话是吧。”何原谦恶狠狠地用尖刀在雷群胸口上划了一个十字架。“大老爷,”雷群拼命挣扎着,“我真的不是什么奸细!”
“还敢嘴硬!”何原谦因此摇了摇脑袋地问,“那你说说你什么人?”口气似乎有所缓和,雷群便再次更用力地挣扎着说“大老爷,我就是一占卦的,不信你可以到汉正街去打听打听。”
这时女佣又愤恨地说“他是骗子不听他的!”对此,何原谦立即狂躁起来,“给我拖出去丢百垱河喂鱼。”
家丁立即如虎如狼般扑了上去。
“慢!”二老爷何德三上前阻止道。家丁们看看大老爷,又看看二老爷。于是二老爷来到雷群面前,用审视的目光问,“既然你只是占卦的先生,怎么能听出枪声不一样了?”
问得众人一惊,也令雷群心里一愕。都怪当时情况紧急他是说过不是猎枪的声音。因此让何原谦从记忆中打捞了出来。
“你继续编呀,”何原谦又上前盯着他问,“我倒是想听听你的鬼话!”正当雷群泄气中,瞪眼咋舌,不知道怎样回答的迟疑中,何原谦再次露出举起手中的尖刀。
情急之中,雷群说自己行走江湖几十年,知道枪声正常啊,否则怎么能在汉正街号称半仙呢。
“哈哈哈……”何原谦放浪形骸地仰天大笑后,又问:“我怎么就没听说汉正街有个半仙呢?”雷群连连说大老爷你想想,汉正街是谁的天下,以前是国民党,现在是日本人,他们或欺压百姓,或杀人放火,我当然对枪声了然于胸了。
这样的解释还算说得过去,雷群也观察出何原谦的脸色上不再是那种杀气腾腾了。他以为脱险了。反而是,何原谦并没打算就此放过他。心想,既然你在汉正街混迹很多年,就算你不是“奸细”,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因此开始猜想起雷群到底是共产党还是日本人。
“你不会是哪个党派的说客吧?”雷群心里一梗,随机应变道:“大老爷,请你相信我,本人以占卦为生,绝对没有害人之心,更没有让何家蒙受灾难之意……本是同根生,怎忍共残杀?”
这话像是触动了何原谦的要害。在怔忡中,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二老爷何德三,二老爷立即明白他的意图,便开门见山地说:“本人曾经在国民党从过军,如果你是国军那么我们还曾经是一个战壕的战友,那么只要你如实交代,今天就可放你一条生路……”
雷群为此咽了一口气,他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
何德三说的的确是实话,他曾经被抓壮丁去当过国军的兵。因为战场的惨烈害怕,加上在一次战斗中,受了重伤后,便从死人堆里逃了回来。准确说,他又是一名逃兵。
作为曾经的一名军人,何德三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仅仅是占卦先生那么简单。至于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他不能确认,但要说他是日本人,肯定不是,因为,此人话中带着浑厚的鄂南人口音。
没等雷群开口,何德三灵机一动上前摸了一把雷群的右手。然后在心里咯噔一下,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一笑。大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有立即说出真相。
此人是当兵的没错!手上握枪的老茧虽然很单薄,但他还是能够感受到此人有操过枪的经历。
二老爷之所以不动声色地没有说出来,一来出于当过兵的友情,二来他知道现在是全民抗日的时期,对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也许将来用得着。对此,在思量中,他给大老爷使了一个眼色。
大老爷何原谦心领神会地就跟他来到祠堂里面,然后二老爷何德三给他耳语了一番。大老爷何原谦在惊异中点点头,又莫名地摇摇头,是不可思议。接着,便听到何原谦大吼一声,“将他拉下去看好,听候处理!”
围观的人立即叹了一气里,像是发出了非常失望的声音。雷群这才知道自己脱险了。当然,他也知道二老爷何德三识破了他的身份。至于二老爷为什么不说破?他很疑惑。
三
夜已经深了,窗外的西北风在呼啸,“秃鹫”严樗怎么也睡不着,他不知道那个牛老板是真醉还是假醉了。虽然在酒桌看到他有些语无伦次了,但是,是否真醉,他一时无法判断。
至于那位所谓的逃难的女“春花”,问题就更大了,怎么劝她都不肯喝酒。而且那位牛老板似乎有些怜香惜玉,几次劝说他不要跟“春花”喝酒,仿佛像同伙在保护。
“难道他们是同伙?”随即严樗又否认了,春花是在他们上船后好久,才上来的,难道是故意为之?“那他为什么要对他好?出于色心?”
思来想去无头绪,整个人很累,却就是睡不着,总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心事浩渺连广宇。在预感不妙中,严樗悄悄下床,然后轻轻将窗帘撩起一个角,发现离天亮还有一会,他便轻轻打开窗户,接着打开房门,蹑手蹑脚来到牛老板的门前。
仔细侧耳一听,里面无声无息。为此他又悄悄来到春花的房门前,也是一点动静没有。
正当他失望地一回头,客栈里那个叫紫鹃的女孩神出鬼没一样杵在他面前,把他吓得一个后退。
“你……”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紫鹃一把尖刀已经挥了过来。
说时迟,这时快,严樗一个激灵闪身,尖刀从耳边一晃划过。紫鹃步步紧逼,严樗连连后退中,将紫鹃引到走廊的夹角,顺势就掏出匕首反击……
紫鹃显然是训练有素,避让与攻击相当熟练。较量虽然无声无息,但是他们零乱的脚步还是惊动了客栈的老板娘。不过,她只是没有目标地叫喊:“是谁天没亮就吵人。”
没想到紫鹃一分神,严樗顺势一刀刺进紫鹃的胸腔,只听她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
如此处心积虑的她,度尽的岁月,好像只是一声叹息。不过,紫鹃发出的声音,逼着他不得不躲避和逃跑。情急之中,严樗撞开一个房间,迅速从窗户上跳了出去。随即就是一惊,发现远处的夜色之中,有个人影正向客栈走来。
那身材很像是一起的牛老板。在惊慌中,严樗绕回到自己的窗下,然后一个弹跳,爬了进去。
“紫鹃是什么人?”严樗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突然向我行刺?”他觉得这一路上怎么到处都是险境呢。
“不好了,死人了。”老板娘在叫喊之中又像是哀嚎,“谁杀死了我的紫鹃。”“出什么事啦?”严樗打开门,故意揉着眼睛好奇地问,“大喊大叫什么呀?”
“谁杀死了我的紫鹃?”老板娘则上前就推了他一把,“你们这些挨千刀的。”
“紫鹃怎么了?”严樗神经抽紧地推了她一把责怪,“别冤枉好人!”这时牛老板也走了过来。于是,她又对着牛老板哭喊,“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紫鹃。”“我在睡觉,”牛老板脸一板脸说,“怎么可能杀人。”其实他趁着夜色去了城里一趟,想摸清当地国军的驻军情况,因此被严樗发现。
“谁杀人了?”春花就着声音出现了。她没有与老板娘说话,只见她默不作声地来到紫鹃的尸体前,习惯性将手伸到紫鹃鼻子下探了探,严樗一眼看出,这是训练有素的习惯。
“就是你们杀了我的紫鹃!”老板娘哭喊着要他们两个男人负责,说这里今晚就住着他们仨,不可能有外人进来。为此他们仨面面相觑,彼此放出怀疑对方的目光。
见老板娘哭喊着不停,牛老板哼了一声说:“你等着!”就往自己房间走去。她的哭喊莫名地停止了,张开嘴,疑问着。仿佛一个转身的功夫,牛老板接着就拎出个小布袋,往她眼前一丢说,人死不能活,这些都给你了。
老板娘一愣,反而不干了,哭喊着说钱是好东西,但这哪能行,便把目标集中牛老板身上,上前撕扯他说你为什么要杀死紫鹃,一副不依不饶的。
牛老板是想息事宁人,心想乱世之中死个人算不了什么,没想到她却不知好歹。为此,生气中一推她吼道:“我没有杀她。”于是严樗连忙附和说,“我们都在睡觉,一定另有其人。”
这样的解释却让牛老板露出诡异一笑,便向自己房间走去。因为他看到严樗眼神里的细节,有些耐人寻味。
“他为什么要杀了紫鹃?”牛老板想不出紫鹃为什么被杀。正如春花也在揣测一样。
思来想去后,“春花”把目标集中在牛老板的身上。否则他怎么那么爽快地要给钱?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发现了紫鹃的秘密,什么秘密?难道他发现我跟紫鹃在房间悄悄的对话了?
她要为紫鹃报仇,这是她培养多年的下线。
春花把紫鹃作为日军精心选择一个棋子,潜伏在华中地区,说明她搜集情报。之所以放在华中地区一直没有启用,就是为了哪一天能够派上用场,没有想两年之后在这家客栈遇见。
才好不容易对上暗号让紫鹃监视那两个男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给杀死了。只是,春花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紫鹃到底发现了什么。
令客栈老板娘没想到的是,紫鹃其实是个乖巧的日本间谍,她还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呜呼哀哉。老板娘还在伤心欲绝的哭喊,春花在房间也默然地流下了泪水,泪腺犹如受了暴击一般,是为多年心血的白费。
听了山鹰结结巴巴的汇报,柳山虎在哈哈大笑的高兴之余,心里那叫一个疑窦丛生。
“何姓家族的人怎么会内讧呢?还打死自己的人?”
在自问中,他转身盯着山鹰:“你真的看到他们自家人向自己人开枪了?”
“是……好像……是。”模棱两可令柳山虎一把揪住山鹰的衣领问:“到底是还是不是?”
山鹰立即言之凿凿中,却在表情上,又难以让人相信。他慌不择路地打算从失败的谎言里溜走。柳山虎气急中,一脚将山鹰踢倒在地上,踢着骂着,那缺了口儿的门牙发出嘶嘶气息,让山鹰丢尽面子。
见此,管家大龙见机上前讨好地劝道,大老爷您息怒,管他是谁开的枪呢,只要我们赢了就值得庆贺不是。“你懂个屁!”柳山虎生气地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你去给我查清楚。”
管家大龙立即傻了眼。多了一句嘴,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别说去查,就是想想何姓家族人们的愤怒,他也不敢啊。去了人家不把撕碎才怪。
可是大老爷的话他又不得不听,只好学会打起精神分析说,此时,何姓家族那边一定全民皆兵,去了可能就有去无回,因此……只有稍等几日,等他们放松警惕后,再作打算。
“不行!”柳山虎知道大龙贪生怕死,再次气鼓鼓地说,“你跟山鹰、狐狸现在就去,就现在!”山鹰一听还要让他去,便故意伸伸受伤的胳膊说,“大老爷,我这伤还没好,是不是……”柳山虎一瞪眼,山鹰连忙转身而去。
生如蝼蚁,命薄如纸。正当他们强装笑脸要出发时。“慢!”柳山虎却来了一个急转弯,“那好,改日再去,今天先举办一个庆宴,要好好犒劳一下你们。”
众人立刻像连称我皇万岁似的,说还是大老爷英明。柳山虎当然知道,既要马上儿跑,还要马儿不吃草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今天他们柳家占了上风。不管哪阵风帮了他的忙,总是好事一桩,想着,眉头稍微舒展起来。
对此,管家大龙又生龙活虎地张罗起来了。将生如蝼蚁,变成及时行乐。
月朦胧,山风吹,树叶沙沙响。
空旷的山野里此时无一不显出了一种凄凉的鬼魅。织田信义看了看天空,大致判断出已经是黎明前的黑暗了。“走吧,等我们回到青城县城又该天亮了。”丰田秀吉连忙伸了一下身体说,大佐真是英明,今天我们真是太幸运了。
织田信义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丰田秀吉借着月光看到他眼中露出的阴险。
虽然他知道织田信义此时手中既没刀子,也没手枪,手上甚至连根绳子也没有,但他身上总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像刺猬身上的刺一样,张狂着。
一路嗖嗖疾走颠簸中,两人累得腰酸背痛。当织田信义和丰田秀吉回到青城城时,天色已经快要大亮了。于是他们特意避开大路,越过城市的围墙,连续几个纵身一跃,就回到居住地,南关张家巷的东升旅馆里。
一进房间,丰田秀吉说了句累死了就扑上床就要睡觉了,但是织田信义没有,狠狠地瞪了丰田秀吉一眼后,便脱下夜装,换了一身青城县城男人常穿的长衫,一副当地人进城赶集的样子出门了。
不过,在出门前,他又给丰田秀吉下了道命令:让他醒来之后去何家冲那边继续侦察一下情况,如有可能抓住对方一个人回来最好。丰田秀吉有气无力地“嗨”了一声。
日军占领武汉后,冈村有过狂欢,但是非常短暂。因为这个狂热的侵略者并不满足于对武汉的占领。同时,他也隐隐地感觉到自己脖子被人无形地用一根绳索束缚一样,不舒服。而令他不舒服的是两个手持绳索的人。
一个是正在与他正面作战的国军最高长官张司令,再一个人就是神出鬼没沿的新四军游击队员们。
因此他又开始兴奋起来,他喜欢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不过,武汉会战的惨烈还是令他记忆犹新。中国军队在长江南北广阔的国土上奋勇抗击,给了他以无比沉重的打击。中国军队当然也损失惨重,15000多将士血洒疆场,但是在这四个多月的战斗中,也令其损失惨重并破灭了他三个月,就可以灭亡中国的梦呓。
作为冈村手下的得力干将,作为同有狼子野心的织田信义当然知道长官的心痛之处。因此,抱着誓死效忠天皇,誓死效忠冈村的他,虽然很累很累,但一想到冈村不久将要占领整个中国,又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亢奋。
在青城县城街上转了一大圈后,天空渐渐亮了起来,街道上的人也开始渐渐多了起来。这让织田信义想起今天是青城县城逢五的赶集日。而赶集的人们之所以这么早来到街市,是因为打算在春播之前来赶集采购一下农忙之用物。
一到过忙活了,就没有工夫上街了。
青城是农业大县,8000多年前,中华农业始祖炎帝神龙就诞生在这里。炎帝神龙植五谷、尝百草,开创了原始农业文明。对此,自那时起,历经三千年的摸索,五千多年的发展,这个幅员辽阔、水土肥美的之地,一直盛产棉花、稻麦,是鄂西有名的粮仓。这个粮仓也给侵略者提供了有力的保障。侵占,那便势在必然。
织田信义像一个普通的赶集人一样,边走边东张西望起来。不一会儿,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了。看到街上一片和谐、安详的景象。他那被战争所变态心理,反而不平静了,他的心在不断狰狞着地狂笑――你们好日子就要结束了,大日本帝国的军队就要到来了。
他设想着古老青城即将变成一片废墟的情景,设想着青城尸横遍野的情景……想着,想着,织田信义又有些良心发现地觉得,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织田信义随着“过早”即当地人吃早餐的人流,来到街角一家面摊要了一碗热干面吃了起来。热干面的香甜,令他狼吞虎咽,完全不顾一切。也因此,像许多日本军掠夺的野心一样,更加坚定了占领这片土地的信心。
在柳家举办的庆功宴上,山鹰跟花猫作为英雄、勇士,特意被柳山虎安排在自己的两侧,以示高规格的待遇。
面对这种从未有过的安排,山鹰跟他的同伴们受宠若惊,特意去洗了个头,把自己弄得头发黝黑乌亮,显得整个人理直气壮。他不顾身上的伤痛,大碗喝起酒来。不时,还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不负大老爷的恩赏,一定将何姓家族人,斩草除根。
嘴有多顺溜,人就有多奸诈。此话,令柳山虎非常开心,这帮猪油蒙心的家伙真是说到他的心坎上了,他太想独占一方了,心里高兴得像什么东西碾碎一切的痛苦。于是,他大声宣布分别给山鹰跟他的同伴们记大功一次,各奖大洋五块。
山鹰跟狐狸彻底忘记了伤口的痛苦,丢下碗就要出发。然而,柳山虎却摆出一副欲擒故纵,宠爱有加的态度,说今天也辛苦了,好好喝酒,明天一早山鹰跟狐狸,由管家大龙带队出发,不容辩驳。
管家大龙一听要让他带队,心里立即就叫苦不迭来。但是,他嘴上却是附和说保证完成任务。大龙不知道柳山虎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点他名,觉得这不应该是他这个大内主管干的事啊。
只有柳山虎自己知道,他是不相信山鹰所谓的大获全胜。更觉得外人帮他铲除何家人有点蹊跷。
大老爷的命令不得不行。大龙开始抱着此去凶多吉少,必有一死的痛苦,借酒消愁起来,他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柳家大院里碰杯声,猜拳声更进一步此起彼伏来。看着场面如此热烈,柳山虎悄悄地退了出去。
织田信义吃完早餐后,立即感到精气神更足了。因此,他决定在这个古老的城市好好转一转。这里他没有好好看一遍,必须在摧毁之前将这个城市面貌牢记在心,这是一个侵略者必须要做的一项纪录。
织田信义在走街串巷好一番后,便兴致勃勃地登上了青城最高的塔楼,整个县城顿时尽收眼底并发出“约西约西好地方啊。”
宽阔的白云湖,它像一条蜿蜒的玉带从城北到城南穿城而过,那清澈河水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将青城尽收其中。河边的杨柳在清风里像婀娜多姿的少女,令人向往。
“太美了,青城!”在心旷神怡的赞叹中,织田信义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开始用一名军人,尤其作为一名间谍的身份观察、测量起这座城市起来……
这也是冈村派他执行任务的其一,为即将打响的侵略战做准备。
奖赏之下有勇夫。山鹰跟狐狸在管家大龙的带领下,磨磨蹭蹭出发了。这次,他们没有打算利用天黑作掩护,也没有可能,而是乔装成上山打猎为生的猎人们。
这是当地人生存的方式之一,为是通过打到的猎物,换取一些生活中的用品。
山高路险,丛林密布。这正好也给山鹰跟狐狸们的一种最好掩护。当他们通过小木船穿过百垱河后,很快就到达了何家冲的地盘。这是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于是管家大龙停止脚步,在观察一番后,自作主张地决定分散行动。说这样便于掩护。
一开始,狐狸很不愿意,说他一个人对这片土地不太熟悉,万一大家迷路了怎么办?对此,山鹰很不以为然地取笑他,还号称狐狸呢。说狐狸多狡猾,怕什么?在他的激将下,狐狸只好作罢。
大龙的这一决定对于山鹰来说,实在太好了。因为之前的战果和功劳,他不想因为此次侦察后,而被推翻,他知道大老爷柳山虎对他的话不太相信,这次他要通过单独行动把自己的功劳做实,进一步巩固他在柳山虎面前地位。
而管家大龙之所以要分散行动,也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的,让他们俩冲在前面,以防不测,虽然是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无奈只能久居人下。
他不仅仅是怕死,而是学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抢功劳。当然若有可能,一刀宰了他就更好了。因为此次何、柳两家这么一斗,感觉山鹰已经盖过他的风头,还被大老爷奉为座上宾似的。
他心里想着,即使没有机会宰了山鹰他们,反正侦察出的结果也都是他的功劳。毕竟他是领导,领导的好处是可以不劳而获的。再说,要是他们万一被何姓家族人捉住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阴险之人,必有阴险之理。为此,当山鹰跟狐狸分头出发后,大龙就悄悄地尾随在山鹰的后面。他已经想好,等山鹰摸清情况后,寻找机会宰了他。
想到这里,大龙那疤痕的脸上露出了阴险一笑。
五月的鄂西北山区,山林葱郁,不知名的花儿竞相开放着。山鹰为了早日做实自己的功劳,他不顾荆棘的缠绕和伤口的刺痛,或匍匐前进,或直立行走,完全忘记了面临的危险,以至让尾随在后的管家大龙很快就被找不到他人的踪影了。
大龙在心里诅咒起来,诅咒山鹰跑得太快。然而,正在这时,大龙的后面也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他,并一步步向他接近而来。当他惊异地一回头时,丛林中的那个人突然如饿狼扑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将他按倒在地并迅速堵上他的嘴巴。
大龙拼命地挣扎着,喉咙里噜噜地发不出声音。他被陌生人熟练地用绳子捆了起来,挣扎彻底无效了。看着陌生人一脸的阴笑,他开始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地挣扎着。
陌生人看着他,一脸取笑地拿起身上水壶喝着水。
挣扎一番未果后,大龙猜想自己被何姓家族人绑架了,预感凶多吉少,不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布谷鸟在同涧鸣叫,那声音哀婉得令人窒息。
当山鹰抵近到何家冲,何姓家族真正的领地时,发现那里一片安详与繁忙。农田里人们或耕着地,或播着种。完全没有他想象的全民皆兵,做准备跟柳家进行殊死械斗的态势。
如此情景,令他疑惑了。于是,他打算挟持一个人问问情况。可是,当他在山林中穿梭与等待好一会儿,依然没有等到下手机会。因为农田里都是三三两两的人。
直到等到傍晚,何姓家族的人都收工了,他才怏怏地决定返回。
返回倒是容易,可是怎么向大老爷柳山虎交代呢?这令山鹰好不为难起来。
他一脸心事地顺着原路往回走,是要去寻找狐狸跟管家大龙,得一起商量出一个对策应付大老爷,否则,回去了等于自己找痛苦。然而,走了好长一段路后,山鹰连他们人影也没有发现,唯有身后风吹落叶的窸窸窣窣声。
那绵延的山丘与茂密的丛林,令他既不能喊,又不能叫,完全无助了。于是他加快步伐来到下船地方。发现只有小船藏在水草之中,隐隐约约。正当他失望地掀开水草登船时,便听到“沙沙”几声,惊愕中,发现狐狸从丛林中跑了出来。
“管家大龙呢?”山鹰压低声音问,“你跑哪去了?”狐狸说他去何姓家族那边侦察了,什么也没有发现。山鹰有些不相信地又问,那你去看到什么?狐狸一愣,说不出来了。他知道这家伙又在耍滑头了,便“哼”了一声,也不去点破他。
是为一起糊弄大老爷!
正如他想象的一样,狐狸在他们分开后才走了一会儿,就在山里迷失了方向,像是被传说中的鬼引路一样,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后,才找到下船的地方,于是就找了个地方隐藏起来睡觉。“管家大龙呢?”山鹰又问。狐狸皱皱眉,两手一摊,说他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一问三不知,山鹰开始生气了,可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进退两难了起来,回去吧,万一管家大龙回来立了大功怎么办?不回吧,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此时,山里阴风瑟瑟,狼嚎鬼叫似的,令他多少有点不寒而栗。对此,山鹰恨恨地瞪了狐狸一眼,将身上的衣服一裹,重重地往草丛一倒,陷于绝望之中。
他希望大龙带回来好消息,又非常不希望。都怪自己权力自肥心切。可是,后悔,已经晚了。正如苦积成涩,涩积成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