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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暗渡陈仓

紫电青霜 达墨 11342 2024-11-15 06:32

  一

  真正的高手往往深藏不露并将一个个细枝末节严密地隐藏在大局之中,合情合理。

  第二天起床后,严樗、牛老板、“春花”三个熟悉的陌生人,一脸平静地围坐在客栈的小饭桌上,喝着茶等待开饭,唯有牛老板露出复杂的笑容,像几颗细微的盐粒撤在五官间,胜利的预感仿佛湖面上吹来的雾缓缓滋润了心田。紫鹃的死,仿佛跟没有发生一样。

  更令严樗惊讶的,在喝着茶中,牛老板用窥一斑知全貌的兴趣,眼睛流露出各种非常令人想象的空间。

  春花与牛老板对视了一眼,啧嗔道:“你眼里有毒。”“是嘛?”牛老板嘿嘿一笑问,“毒到你心里了是吧。”春花立即作泼茶动作。牛老板下意识地举起手,作了投降状。春花便脸一沉说“我可五毒不侵。”

  “人家是此时砒霜,彼时蜜糖!”严樗插了一句,逗得他俩一愣,便扯着嗓子叫了声:“老板娘快上菜来。”厨房里面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菜上来。

  “该不是给我们下毒药吧?”严樗的一句玩笑话,令牛老板陡然间脸色煞变。接着与他们交换一下眼神,牛老板立即掏出枪踯躅到厨房前。

  怎么如此安静?牛老板心一凛,悬得高高的,并立即打开手枪的保险。接着,牛老板猛地一掌推开门,随即便听到菜盘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破碎声。

  “哎呀妈呀!”老板娘尖对着令牛老板叫着责怪,“你想吓死老娘了!”“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那还有枪?”牛老板嘿嘿一笑说:“以为你像紫鹃了。”

  “你才会死!”老板娘说着做出要打人的架势。牛老板则嬉皮笑脸装作心疼样,上前抓住她的,装作不无心疼地抚摸着说,“让我看看烫着没有。”“谁要你看!”便瞪了他一眼,转身扭着腰说,“老娘再去给你们炒菜。”

  笑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刀,她是在掩饰刚才下迷魂药的窘迫,好在,菜与汤全撒在地上,什么也看不出来。正如严樗所想,她不会对紫鹃的死就这么一笔勾销。

  杀死了她的紫鹃,怎么可能轻饶了他们,她发誓,血债必须血来还。

  此次失手,老板娘已经知道这几个人在怀疑了,她决定见机行事,只要住在她的客栈,总有办法来对付。

  一盘炒腊肉很快端了上来。牛老板站起来,嘴里说着“好香”,眼珠已经钻进老板娘的胸间。

  “烫死老娘了!”老板娘放下菜盘,看看自己怕手说,“今天你得加倍赔偿老娘的手”。牛老板色相一笑说:“赔人都可以!”“去你的!”“都是我的过错。”说着,便把自己手上戴的一只金如意脱下来。

  “这枚戒指送给你,算作补偿可以吧?”老板娘立即故意装作吓着似地一缩手,惊叫着“这才像个男人!”生怕失去似的,立即手伸过去夺下。

  钱能让人哭,也能让人笑。

  老板娘开始左右讨好地斟起酒来,语气里却是带出不屑的味道。严樗觉得机会来了,便端起酒杯,向牛老板挑衅起来。“不知是牛老板大方,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啊。”

  他要把昨晚的目标转移出去,牛老板却是脸一阴,立即反驳,“就怕有人做了亏心事还要嫁祸于人。”“警告无效!”严樗进一步相逼,说“这里的长江岸边,湖水池塘不计其数,到处都可以垂钓,少打些河里的主意,别鱼没吃到倒是弄一身腥。”

  “我现在不吃鱼!”牛老板鄙视地撇了严樗一眼,“我在搂草打兔子。”“兔子不吃窝边草懂得吗?”“我是牛!”牛老板看着老板娘说。“只怕是张生跳粉墙,红娘莺莺双手抱,不料黑松林里出李逵,那岂不是麻烦?”

  牛老板却是来了个哈哈大笑说:“管她莺莺也好,红娘也好,看谁有那个福气。”“怕的是一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到那时候,风流梦变作相思泪,烦恼是自己找的,与人何怨何尤?”

  “你们在说什么?”老板娘拿起酒罐责怪道,“吃个饭都不得消停。”“日本间谍牛老板是个中国通,当然听得懂严樗是在刻薄自己,因此一声冷笑说,严老板才华真好,说起话来却是冷言冷语。春光如此之好,怕的是唇冷齿寒,不是好兆头呢!”

  严樗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阴阳怪气地说:“兆头好着呢,吉人自有天相,不像某些人夜路多了小心鬼。”“你混蛋!”牛老板说着眼一瞪,动作极快地掏出枪对准了他,“找死给你机会!”

  “牛老板息怒!”严樗不由自主地举起手并相机寻找机会掏枪。老板娘见势不妙,惊讶中连忙责怪“你们不好好喝酒,说话带什么刀子呀。”

  严樗认真地瞥了牛老板一眼:“刀子没看到,倒是看到了枪。”

  “好心好意请你们喝酒,”老板娘站起来把牛老板的枪压下说,“你们好意思就在这里干起来吗?”春花这时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摔似地说:“都不是省油的灯!”

  牛老板这才很不情愿地收起了枪,谁知当他与严樗四目相触一刹那,又心生杀机,因为他看到严樗藐视的目光。

  看着严樗思想斗争片刻。枪出其不意地响了,有所准备的严樗头一偏,子弹从额前飞过。接着又听到“砰砰!”两声,严樗和春花枪响,牛老板头一歪,倒在地上。

  “杀人啦!”老板娘吓得抱着惊叫着,“哎呀妈呀。”接着就又听到“砰”的一声,一股青烟升起,现场瞬间安静极了。

  “你!”严樗非常疑问,“你干吗打死他呀?”春花不语,一挥手,枪口就对准了严樗,他连忙装作害怕样子举起手,“都怪我多嘴。”

  春花当然不是因为他多嘴,牛老板也好,眼前的人也罢,总有一个人是杀害紫鹃的人,这是基本判断,所有能够支撑自己的论点像被风扶直后的草丛齐刷刷地站在办界上。

  杀气已经箭在弦上,此时严樗根本没有掏枪的机会。

  “别开玩笑,”严樗装作一脸无辜地说,“不要乱杀无辜有话好好说。”“乱杀无辜?”“春花”上前将枪顶上他的额头,“是你杀死了紫鹃对吧?”

  “怎么可能?”严樗故意装作吓得后退,“肯定是牛老板。”“春花”摇摇头,步步紧逼,不给他一丝机会。对此,严樗决定死个明白地问:“紫鹃是你什么人?”

  “死到临头了那我就告诉你,”春花说着脸一扬,“她是我的人,惊讶吧?”“她怎么能是你的人!”严樗故意再问,“那你是什么人?”

  “少废话是不是你杀了她。”

  “肯定不是!”严樗举起手说,“肯定是牛老板干的。”“死到临头还嘴硬!”“春花”咬着牙用枪顶着他的脑袋,逼得严樗只能步步后退,结果被身后的板凳把绊得一个趔趄,他便就势一个闪身,掏出了手枪,扣动了扳机。

  没想到,“春花”的枪声还是抢先一步响了,打在他的左臂上顿时鲜血淋淋。“春花”哪儿肯放过他,连续放枪,严樗只能在地上飞速翻滚着还击。

  短兵相接。眼看自己处于劣势在还击中,严樗做出生死一搏,就是飞身一跃,冲出窗外,借着客栈墙体掩护逃去。

  这个名为春花,实为酒井美黛的间谍,毕竟是训练有素,杀人和窃取情报都是她的强项。

  酒井美黛在后面紧追不舍,一路狂奔的严樗狼狈不堪。不过,客栈外的深山密林还是最终让他得以摆脱了酒井美黛的追杀。

  枪伤让严樗疼痛不已,每一滴血滴落在地上都是一次清醒的重击。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倒下,要倒下也要倒在自己的旗帜这边。

  他现在也终于明白,酒井美黛杀了牛老板实为各个击破。

  先杀掉一个,是觉得自己同时对付两个男人,没多大的把握。只是她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牛老板其实是自己的人。

  二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围猎之中。

  雷群每天都享受着好酒好菜地招待着。他知道,自己是被何姓家族的大老爷何原谦软禁了起来了。意外碾碎了期待,这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结果。不过,他并害怕这个威震一方的土财主。只是不知道这家人想干什么。

  他设想着各种可能,以致他觉得对付土财主,没有那么容易。

  而大老爷何原谦呢,满脑子往事,身体被不祥的预感啃得剧痛,并导致了他眼神里出现了些恍惚。

  都认为他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对任何事情都拥有盖棺定论的权力。而现在,除了在大院着坐镇指挥着管家歪三整顿何姓家族男丁组成队伍外,就是背着手在自家的城墙上来回踱着步,那样子像一名王者在思考江山社稷。

  铃木千夏站在窗户边注视着一切。虽然她目前还没有被唤醒,但她已经开始积极作为了。当她看到何原谦时而又久久站在原地痛苦的样子,心里不无窃喜。而雷群对他的样子,一时难以平复,明月高悬,星群璀璨,晚风如同板梳,挠人心弦,一股愧疚、自责、怜悯之情涌上心头。

  尤其当他看到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在风起袍扬中,颤颤巍巍,仿佛风再大一点,就会跌下城墙的样子,还有几分可怜。

  这是一个错误的眼见为实。此时的何原谦,正在思考着如何处理这个雷群。在他自信的人生中,这是第一次遇到的难题,是杀还是放走一直有点举棋不定,眼神里像是下逐客令。

  他既怕断了前路,又怕堵了后路。

  作为何姓家族的大老爷,他深知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比任何人都要重,这担子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何、柳两家人的那天一斗。胜败分明,那只是机缘巧合。如果还有下次,胜负或许真的难分。为此,令他不无担忧何姓家族人的未来之路,尤其一想到儿子何萧强心里就痛楚。他不知道这场战争到底谁赢谁输。

  赢与输关系他的家族。尤其他知道柳姓家族在他的地盘放枪并被雷群说出不是猎枪的具体分析后,既然焦虑,又害怕,内心像沸水一样翻腾不息。

  最可怕的敌人往往是未知的敌人。

  历史告诉未来,未来很难成为历史。那清政府的败亡他多少也是知晓一二的。你的肉身再壮实也抵挡不过人家的子弹,你再怎么退让也逃不过人家的掠夺。这个世界就是强者与强者的博弈,绝对不会是强者对弱者的同情。

  焦虑、恐惧令何原谦有时候在城墙一踱步就很久很久。雷群不断揣测着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枪声之后,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他知道,必须争取这位土财主,此人在何家冲太有权威了,他的家丁们也是抗击日寇一支不可或缺的力量。

  新四军游击队需要这支力量。这也是毛泽东提出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来对抗侵略者的敦敦教导,这教导犹在耳边响起令他不可止步。

  雷群感到肩上责任更重了。他决定主动与何原谦接触一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一直这样僵持着,如果没有人能走出自我设限的那一步,后面万一发生的任何事都是贻误战机。

  此情此景,可能就是最好的战机。

  “何大老爷,”雷群故意对着那个寡淡的影子大声喊道,“城墙上风大小心着凉啊!”也不知道是隔的太远还是何原谦故意不理他,依然在城墙上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这一喊,宛宛立即就出现,拿着一件衣服走了出来。然后喊了声“老爷我给你送衣服。”

  服侍着何原谦披上衣服后,她对何原谦说:“大老爷,那人肯定不是好人。”说着盯着他。“这个不用你管!”“怎么能不管呢,我也这个家的人啊。”

  何原谦觉悟地看了一眼不语。

  雷群试图登上城墙与大老爷面对面交流,可一动步,就被看着他的家丁挡住了。

  为了引起何原谦的注意,他故意发出大声,挣扎着说有话要跟大老爷说。绝处逢生,总是在最无路的时候开辟的出路。果然,他发话了:“让他上来吧。”声音如洪钟般在半空中回响。

  雷群故意装作生气地推了一把身边的家丁,快速跑上城墙。墙上的风如故人相拥,立时让他清醒了许多。

  “占卦先生,”何原谦看也不看他地指着远方说,“你看看何家冲这里的山山水水多美啊。”雷群在扫了一眼郁郁葱葱的河山,灵机一动地接上话题:“是呀,大老爷,不仅何家冲山水俊美,我中国大地山河锦秀,物华天宝。”

  “谁说不是,”何原谦点点头,不无自豪道,“这里大地之上的空气都是甜的,尤其是在这样的黑夜里,浓烈的空气像蜜糖一样让人陶醉啊。”“可是在异族的残暴的铁蹄践踏之下,很多地方已经面目全非了。”雷群本来想说日本军国主义残暴的铁蹄践踏之下。

  担心这样说势必暴露了自己。

  何原谦心里一热,更加觉得这占卦先生不是一般人了。于是他以骄矜的表情试探道:“以先生之见当下如何是好?”雷群心里顿时窃喜,故意装作不敢说的样子,“这个……”

  “不必吞吞吐吐,”何原谦一挥手,“但说无妨。”“以愚之见,当下的中国人唯有团结一心共同抵抗异族才是上上策啊。”“可是我无灭人之心,但有人却置我死地如何是好。”“这……”雷群看了他一眼,“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何原谦像是被人撞得一愣,看着雷群恼怒地问:“误会?”

  雷群不假思索地,绕着弯,把他在汉正街听到的枪声又重复了一遍并再次强调这里面一定有蹊跷,认为柳家人不可能动枪也不可能有那种枪,希望他放他去柳姓家族那边了解一下情况。

  “放了你?”何原谦脖子一梗,“你想金蝉脱壳!”没等他反驳,何原谦不容置疑地说:“在没搞清楚你的身份之前放你出去岂不是放虎归山。”宛宛立即插话:“不要听他的!”何原谦看了宛宛一眼,话锋一转,提出一个意外的要求,说可否帮他们买些枪来,这样,他可以考虑放过他。

  强硬的气息不容辩驳。

  一听要枪,雷群当然知道他这是要以牙还牙了,是要为何姓家族人报仇。虽然何原谦没有说出买枪的目的,但雷群仿佛看到了他如一只老狼张开血盆之口。

  其实何原谦心里也正是这么想的,在国难面前,还是要先保住自己的家族再说。

  “大老爷买枪是报仇吧?”何原谦没有回答,但脸上却流露出几分诡异。“国都不在了哪还有家……”何原谦为此焦躁地只摆手。雷群必须抓住时机,知道眼前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更加稳固,随时可以放弃原则。

  为此,他很诚恳地说,从他云游四方的情势来看,那异族日本军已经占领了中华大地大半个国土了,如果你们还沉浸在家族的斗争中,那么就一定会让人趁机乱中取胜,请大老爷思量……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宛宛又插话:老爷不要听他一派胡言!何原谦一挥手说:“这没你的事!”宛宛只好很不情愿地离开。在离开时她的眼神与雷群一个碰撞,撞出了一连串的疑问。“哪有女佣敢这样插话的?”“不会吧?”雷群开始警惕起来。

  “大道理谁都懂得!”何原谦很不耐烦地说,“没有家了还要国又有什么用?”简直是歪理,以极端的抵赖来显得自己无错。不过,倒是反将了雷群一军。

  雷群没想到眼前的耄耋老人居然比他更注重现实。因此他只好说就算大老爷你说的有理,那么冤冤相报何时了?

  “咱们不再探讨这个问题了,”何原谦脸一沉看着他说,“能不能弄到枪,最好是汉阳造。”雷群的嘴嗫嚅一下中,决定亮明自己的身份了,但他还是留了一手。于是,他上前抱拳道,“大老爷如果一心想着报仇雪恨,为夫若是能够帮你弄到枪,岂不是助纣为虐,逃不过上天的惩罚!”

  “来人啦,”何原谦举起手中的拐杖,“把他给我推下去!”立即,一群家丁就蜂拥而至,围了上来。

  “助纣为虐”几个字,刺痛了何原谦。不止是因为儿子当了日本人的狗。

  面对一群家丁就要动手,情急之下,雷群一抬手说了“慢”后,又装作非常无赖地伸出橄榄枝。

  “大老爷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哈哈哈,”何原谦仰天长笑满意地说,“这就对了嘛,就知道先生有的是办法。”“真的是没办法,”雷群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都是你逼的。”“我逼的!”的一声反问,雷群便听到“刺啦”一声,何原谦的拐杖里就射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并直抵他的眉前。

  雷群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举措惊诧,分秒失措。他开始重新估量眼前的这个人。没想到年岁已高的何原谦如此身手敏捷。没想到他的心思还如此缜密。

  “大老爷息怒,”雷群伸手把住尖刀说,“一刀刺死我倒是很容易,可是大老爷又能得到什么呢?”白须黑面,一脸寡瘦的何原谦怔愣了一下,手一动,便又听到“刺啦”一声,尖刀缩进拐杖。

  “哼!到底办还是不办?”雷群迟疑了一下说,“可以一试。”“不是一试,”何原谦在地上杵了杵他的拐杖,加重语气地说,“是必须办成!”雷群因此故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心满意足。

  “你笑什么?”雷群不答,故意让氤氲的悬念充斥其间,心想只要走出这里,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但何原谦却猜出他的心思说,“你以为你走出这里我就把你没办法?”

  既然挑明了,雷群便带着奚落地问:“难道大老爷会派人暗杀我不成?”何原谦眼一瞪,手舞拐杖说:“那你们从此别在我这儿得到半点好处!”

  话已到了绝处,雷群真的暗暗佩服他的智慧来。是啊,他是来团结这里的人们共同抗击敌人的。对此,雷群决定彻底亮明身份了。他说:“本人一定全力而为,只是有个条件,只要大老爷答应了,一切都好说。”“你要什么条件?”

  雷群装作苦心孤诣地说:“枪可以通过江湖上的朋友帮他去购买,但是这枪是用来杀侵略者的,绝对不能对付自己的同胞,否则就是死也不会帮他。”

  点点头,何原谦发出戏弄般的一笑,陷于深深的沉默之中。那种沉默像石头一样,挟持着彼此一起沉入时光的深处。

  见何原谦嘴唇不由自主地翕动就是不说话,雷群便又开导道,“没有国,哪来的家,你们何、柳两家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一代又一代结仇不是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不是。不如团结起来,一起共同对付外来之敌……”

  “我知道了。”

  “你知道?”

  “我可以暂时放过柳家,”何原谦说着一脸复杂地上前质问,“那要是柳姓家族再来挑衅报仇怎么办?”雷群顿时觉得有戏了,前面的口舌没有白费。于是,他故意理理下颌的假胡须说,“这个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只要你大老爷不再要报仇,那边我来做工作。”

  “好一个占卦先生,”何原谦仰天阴笑道,“你到底是姓共还是姓国?”雷群一怔,巧妙地回答:“我既不姓共,也不姓国,但我知道我一定是中国人。中国人就要团结一心共同面对来犯之敌总没有错吧?”

  “好一个明事理的占卦先生啊!”何原谦拍着巴掌说,“老朽真是长见识了,长见识了!”“因有所短,而有所长。”雷群说着又搬出占卦先生的行话说,“这是本人吃饭的本领不是。”

  何原谦这一次大概没有听出话意,只是怔忡地看着他。对此,雷群又把他在武汉保卫战中军民团结一心,共同抗击敌人的所见闻说了出来……

  在有理有节地细述中,雷群发现何原谦听得特别认真。尤其说到武汉军民为了抵抗日军的侵略,民众们自己饿肚子,主动把家里的粮食拿出来给前线的将士吃,有的将门板、被子拿出来给将士们做防御用,还有的倾其所有地将家时的东西帮助中国军队抗战时,何原谦的眼里开始激动得闪闪发光。

  终于看到了希望!雷群知道,像何原谦这样的威霸一方的财主,还有善良的一面,毕竟他也是中国人。

  “我还是想知道占卦先生是什么人?”

  “大老爷这个真的不重要。”

  “对我来说重要!”

  “我就是一个占卦的中国人,以祈福消灾为己任。”

  “哈哈,怕不止是借谵语烧把火而已吧。”何原谦吁了口气,又说,“咱们现在不谈这个,只要先生能够帮我们弄得枪支,我们可以放下恩怨,共同对敌如何?”“当然可以!”

  智性的火花总是在理想指引下迸发。雷群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又在思考着如何去说服柳家。

  一想到柳家,他心里就一梗,不是柳家的人,而是那天晚上来历不明枪声。如果柳家勾结了日本人一起,这件事就麻烦大了。日本人以占领一切为要旨。

  想到这里,雷群恭敬地给何原谦做了一个告别的礼节,就匆忙告辞了。

  夜色黑沉得像锅一样罩在头顶,夜风在山涧,肆虐地发出“呜呜”地狂叫。山鹰跟狐狸苦苦等待管家大龙迟迟不见人影中,只能硬着头皮返回到柳家寨。

  时辰已至深夜。但是大老爷柳山虎并没有睡,而是在灯火通明的大堂里等待他们的到来。

  “大老爷,山鹰跟狐狸回来了。”

  守护在门外的家丁跑进去报告道。柳山虎像是梦醒一样,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山鹰跟狐狸心惊胆战地躬身于眼前。“侦察中发什么?”还没等山鹰回答,柳山虎惊诧道:“管家呢?大龙呢?”山鹰怏怏答,“走丢了。”“什么丢了?”柳山虎上前一把揪住他衣领问,“怎么丢的?”

  山鹰为此把他们路上的情况汇报一遍。

  生性多疑的柳山虎哪能相信,一直看着狐狸不眨眼了。狐狸于是连忙说,他们几个人是分开行动,可能大龙在山里迷路了。柳山虎还是不太相信他们的话,觉得那管家大龙从小在山里长大,就算没到几次何家冲的领土,也不至于走丢吧。

  在无所答的僵持中。山鹰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柳山虎却用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仿佛能穿透时间的恒定,又问他们去侦察发现何姓家族是不是死了好多人。

  在动用悲伤之前,山鹰便连忙说撒谎说当他一走进何家冲的领地,就发现好几支披麻戴孝的人群,抬着棺材向四面八方走去,场面十分壮观……所以他就爬上树梢,观察起来。

  他用黏稠的谎言欺骗着别人,正如错过永恒,比错过活着一天更加容易。

  “好多人抬着棺材?”。柳山虎在地上转着圈,自言自语。狐狸见此,生怕功劳让山鹰一个人抢去了,也不甘示弱帮腔道:“没错,大老爷,他们死了好多人。”

  山鹰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心想,大老爷要是知道你啥也没看到撒谎不撕了你才怪。好在,狐狸也在帮他,要抢功就让他抢吧。将来被大老爷发现了一块死也有个伴。

  在狐狸的帮腔中,柳山虎不再烦躁了,他目光如炬地看着们,也开始相信那何姓家族的确死了不少人。可是,一想起大龙生死未卜,却是立即又气不打一处来,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增强,尤其得知大龙没有船只过河时,更加气急败坏地便又命令山鹰跟狐狸去河边等待,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你们别回来见我。

  像一道不可能的神谕,山鹰跟狐狸吓得龇牙咧嘴地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一群废物!”柳山虎气得重重地一屁股坐在中堂的龙椅上,仿佛自己已经一败涂地。

  三

  酒井美黛在追赶严樗中,终因对地理环境不熟,而选择了放弃。当她来到眼前的芙蓉镇时,又饿又累的酒井美黛决定找个旅馆休息一下。结果找了半天,镇上的旅馆只有一家,而且还显得十分破败。

  管不那么多了,她一边要房间,一边吩咐店家给她房间送些吃的来。而此时,受伤的严樗居然也来到这家旅馆,只差几分钟的工夫,就有可能与酒井美黛在旅馆狭路相逢。

  旅馆老板看到严樗衣服上被鲜血浸湿,惊讶得大呼小叫地问他怎么了,严樗立即做了一个不出声的阻止,可是已经晚了,惊动了酒井美黛。

  当严樗拿好钥匙打开房间的一刹那,酒井美黛已经握着枪顶着他的后脑勺了。严樗预感不妙,举着手转身,酒井美黛则步步紧逼,将枪顶得更实,并开始对他搜身,枪被掏了出来。

  “转过身来!”严樗听出来是酒井美黛。“老朋友了有话好好说。”严樗试探道。“无话可说!”口气坚定,严樗知道他们已经真的无话可说。为此,就在他转身一刹那,一个横扫腿,早有准备的酒井美黛,一闪身,枪响了。

  严樗快速地躲闪着,没想到,在躲闪中慌不择路,把自己逼到了墙角。也不知道酒井美黛是没有子弹,还是什么原因,大叫一声让严樗举起手来。

  无路可走的严樗只好一步一步挪了出来。“我们是仇家吗?”酒井美黛不吱声中又“砰”一声开枪了。早有准备的严樗下意识一闪,子弹擦肩而过。

  “春……春花你想干吗!”酒井美黛神情略微一怔,说,“严老板,你忘我叫什么了?”“没齿难忘!”“这就对了!我酒井美黛称不上高手,但我可以保证,随时一枪杀了你!”严樗嬉笑道:“你舍得杀我吗?”“你杀了我的紫鹃!”“我没有!”严樗说完又冷笑道:“世事变化无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没有把握预料自己的后事!”

  “说!是不是你杀的紫鹃?”“不是!”“老实交代。”酒井美黛厉声叫道:“何苦逼我杀你?”“人无信不立,为什么不信我。”“不是你还有谁?那天晚上只有你跟牛老板嫌疑最大。”

  “你是什么人?”酒井美黛冷漠一笑反问:“你猜猜呢。”严樗两手一摊说,“猜不出来。我只知道身在长江岸,不知道长江长。”严樗在试探性的发出了暗号。

  酒井美黛在听到严樗的暗语后,脸上明显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变化并开口:“长江来自天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严樗为此得意地嘿嘿一笑。对此酒井美黛又问:“长江是一泓活水,船到江心独自流。”严樗立即赧然一笑答:“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你是?”

  “当然自己人。”为此严樗便趁机调戏起这位“自家人”来,说着还故意伸手要摸她的脸。似乎是一瞬间,酒井美黛原已平静的脸上又换上了凶神恶煞的表情,一伸手,枪就顶在了严樗腰间。

  “别别别。”严樗举起手近距离让眼睛欲望了一回,“谁敢对你色胆包天呢。”“你混蛋!”“色不迷人人自贱,有几个人能够经受得你这样的美色。”说得酒井美黛心里有点甜,便用日本语问他是什么人。严樗嘿嘿一笑问:“你猜呢?”枪口立即向他的身体上一顶。严樗一后退,用日本语回答,我的父母都是北海道人。

  “看来不是你杀死紫鹃。”严樗说当然,并问紫鹃是什么人。酒井美黛眼睛一闭说,中国人。“中国人值得你这样吗?”酒井美黛脸一沉说:“她是我的人。”“你是身在何处,都会与不同的人相遇,对吧!”酒井美黛做出“懒得理你”的表情,收起枪。

  严樗决定借机调戏她一下。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枪响。严樗说快撤,国军的地方的保安队来。酒井美黛一愣,跟着严樗来到三楼的房头,然后借着围墙跳出墙外。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被保安队发现了,枪声顿时大作。酒井美黛边跑边问去哪里?早有准备的严樗故意说他也不知道去哪里。他是想好好折磨一下酒井美黛。令他意外的是,酒井美黛的身体素质还真是不错,翻山越岭一点也不比他差。

  来到之前踩好点的一个山洞中,酒井美黛环顾了一下四周,不惊讶地开口了:“你知道什么叫盘底盛宴吗?”严樗摇摇头。“就是你的盘子里就剩下那么一点吃的时候,无论那剩在盘子里的是什么,都将是你的盛宴。”

  “你啥意思?”酒井美黛从身上掏出一包吃的出来。严樗为此嘿嘿一笑说:“还是你想得周到,至死牢记不做饿死鬼!”伸手就抢过食物。酒井美黛一把又从严樗手中夺下食物,另一手举起了枪。

  严樗乖乖地举起了手,往山洞深入走去。

  山洞里黑暗如漆,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几只蝙蝠像一些负责打探消息的交通员一样,不时从头顶上带着风飞过。

  黑暗,在他们中间筑起一条无形的隔离层。也许是不堪,也许是困窘,她的温柔若有若无,严樗心里一漾,将心里放飞的鸽子收了回来,结束在微妙的空气里。

  等待严樗一觉醒来时,发现酒井美黛靠在他身边睡得正香,接受一种同舟共济相互取暖,令他感觉到女人身体散出香甜的味道,便有些怜香惜玉,蠢蠢欲动中,曼妙起来也如同渗了香气。

  她的嘴唇像婴儿那样柔软,他觉得自己陷落在厚厚的一层落叶里,又像是到了眼不见的大海深处,温暖而潮湿的感觉裹挟着她,幸福又危险……他知道,这仅仅只是肉欲驱动下的器官摩擦,而他绝顶的快活令她浑身皮肤要迸裂开来,汇成壮阔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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