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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诡计多端

紫电青霜 达墨 17844 2024-11-15 06:32

  一

  奈斯小心谨慎地一推开家门,便一眼看出窗帘在随风飘扬,再一看放在案头上的“编钟”不见了。她心里不由地一凛,说了声“不好!”瞬间就急出一头汗来。

  因为密码本隐藏在“编钟”的底座中。她连忙跑到床头,用力掀起被褥,床板下的暗箱中,那部电台倒是在。

  她急得团团转,不断地问自己:难道被日特盯上了?不对呀,如果是敌特来到家里,一定会搜个遍,更不会从窗户进来!

  她站在原地怔怔地思忖几番,从跟“鸩鸟”接触到那位穿花格子衬衫男子说了几句话,都没有破绽啊!

  一定哪儿出了问题!她挠挠头,立即搬出电台,把发生的一切报告给上级。

  电波在暗夜中穿云破雾……

  舟循川而游速,人顺路则不迷。

  黑夜如雾霾般暗腾,时间一分一秒地悄悄过去。一直沉默不语的冈村估计大家已经看完他制订的“紫电青霜”暨《随枣会战指导策略》,在大家冗长的等待中他,焦急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举重若轻地说道:“诸位,相信大家已经明白本次的作战意图,请大家对本次作战提出良策,拜托大家了。”

  嘴上客气,但那表情上是兴致盎然,张狂无度,对任何事充溢着异想天开的激情,仿佛身体里住着的另一个人。这是冈村第一次用如此民主的方式,讷言敏行,如此谦虚令他的麾下们十分意外。在他的世界中,没有人能与他争锋,更不可能与他比肩而立。然而,议室里大家却是鸦雀无声,一个个用谨慎的目光严肃地抽起来,他们无法感知他世界的隐情和言外之意,然后,莫名的颓唐。

  对此,冈村又好为人师道:“诸位,下面我给大家分析一下当前敌我态势。”冈村起身来到挂在墙上的军用地图前说,“武汉会战后,武汉长江上游沙市以西一段长江江防、鄂北、豫南、皖东大别山区划规中国军队的一个非常强大的战区,这个战区的司令官身经百战,是我们的死对头,这个战区地处国民政府中枢门户的川东要冲……”

  这一地区正如冈村说的一样,拥有相当优越的地形条件,凭借大别山雄峙于东,桐柏山横卧在北,西依荆山,南濒长江,大洪山虎踞其中,汉水之险贯通南北。

  冈村是越说越激动,第五战区内另有两条重要交通线,一条是汉宜路,另一条是襄花路,该战区进可袭扰平汉线威胁武汉地区,退可屏障川陕大后方,自古为并兵家必争之地。但是,这个战区虽然所属部队系统庞杂,战斗力参差不齐,重武器相当缺乏,也是帝国军队进攻的最佳时机。

  见冈村说完看着大家,旅团长天真谷次郎小心谨慎地站起来说:“将军阁下,根据我的情报,就在前不久,中国军队从东西两侧频频袭扰平汉线南端,尤其是中国军队为加强这个战区实力,据收报已经将六个师兵力移往枣阳,准备加强对我军的反击。”

  一语道破天机,与会人员立即纷纷看着冈村,准备等待看这位一向桀骜不驯的旅团长的笑话。然而,令大家没有意料到的是,冈村一直皱着的眉头开始伸展并以奸诈一笑说道:“好样的,天真君,你说的正是我们今天要解决的问题。我们的敌人仿佛已经掌握了我们即将深入随枣战区的作战意图,从情报上得知正命令一名为“鸩鸟”的特工在窃取我们的作战方案。”

  一听中国军队名为“鸩鸟”的特工正在窃取他们的作战计划,众人立即就像一匹沉睡的饿狼样苏醒,立刻打起来精神来,惊骇的脸上配合着眼神发出警觉和飞扑上去的凶猛。

  对此有人交头接耳。难道“鸩鸟”有九个头,会像孙猴子七十二变不成?

  有些人是天赋异禀,有人是逼不得已。

  “什么鸟我们也不怕!”第二十二旅团长黑岩义胜也不甘示弱地说着并强调,“将军,其实中国军队不一击,在武汉陷落前后,我军已经先后占领了青城毗邻的信阳、西方的钟祥、南方的应山、安陆等地,已经形成了对青城、枣阳的进逼。现在只有青城东南方向的邻居仅剩京山、钟祥的部分地区尚在中国军队的掌握之中,您是不是太多疑了?”

  还没有等到冈村的赞许,黑岩义胜便又故意骄傲地看了一下天真谷次郎,依然令他很失望。谁知,原本迟滞与惊疑的冈村是一脸平静,突然就黑下脸,不无指责,“你的太轻敌啦!”这就为他的焦虑提供了广阔的平台。

  黑岩义胜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立即站起来,眼睛不知所措寻向地面。感到血液自头顶凝聚,一路向下灌注到心脏,进而推向四肢,让他心跳急促,那张脸上只剩下一张嘴,那嘴一张一合不断发出聒噪的声音,像一台不会停下来的发动机。

  冈村似乎并不解气,他面无表情,牙关咬紧,连脸色都蒙着一层隐隐的沉郁蓝光,仿佛正压抑着带怒火的情绪,用一脸严肃地说,南昌会战后被反赴的教训是,表明我军虽然占领了武汉三镇,但并未能迫使国民政府屈服,也未能击歼中国军队的主力,更没有摧毁中国人抗战的意志。中国军队不仅继续进行顽强抗战,而且还开始实施了战略反攻,这是“七七事变”以来的新发展,同时也证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在战略指导上确有改单纯防御为攻势防御的意图。

  出头的鸟儿先挨打,打得他心里仓皇不安。

  被最高长官冈村教训了一通后,在座的所有人再也不敢轻易说话。一种别扭尴尬的气氛无孔不入地渗透。

  冈村有点抑郁地来到地图前,像是自言自语,围绕“紫电青霜”计划暨“杜鹃行动”战指导策略,一条一条推演起来……

  他对这片土地太熟悉了,熟悉得如同自己的身体,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冈村在得意中,还是将他的“紫电青霜”计划令副官秋田树下呈报给了三郎。他相信三郎会为自己的计划完美、宏大而采纳。即使不采纳,冈村也誓言进行到底。

  “紫电青霜”计划呈报给了三郎后,令冈村怎么也没有想到,立即就收到回电:立即执行。并告诉冈村他将启用四大女谍,全力配合他的“紫电青霜”计划。

  冈村兴奋得又赞扬三郎英明。

  在江汉路的一日式饭店里,《樱花之歌》在歌伎的弹奏下是如此寂寥怅然,弥散出一股幽幽的悲凉。

  坐在包厢里的“鸩鸟”心事重重,身上有种介于焦灼和心不在焉,眼眸中却透着洞察和嘲讽。向窗外望去,满眼是绿的碎片。绿的树,绿的水,绿的山,绿的岸。

  那隐约可见的亭台楼阁和各式拱形小桥精致舒缓、婉约动人,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一般。

  “萧强君,今天谢谢您的招待,先敬你一杯。”秋田树下一坐下便端起一杯酒说道。“鸩鸟”连忙偈颂作答说道“慢,秋田君,好酒配美女才有情调不是。”说着就拍拍手。

  两个浓妆艳抹的日本歌伎推门而入。

  “还是萧强君想得周到,你的才是大日本的真正朋友。”说完秋田树下高兴地将一杯酒喝了下去。一名歌伎连忙又给他斟上酒,便起身随着曲子跳起舞来。见此“鸩鸟”连忙接话道:“举起此杯酒,足以蔚风尘,秋田树下君能够赏光是我的荣幸。”“好,干杯,等战争胜利了,这里一切全是我们的。”

  “鸩鸟”的心情一瞬间跌入谷底,副官秋田树下好像非常有把握赢得这场战争。对此,“鸩鸟”下意识地攥了攥拳,内心风起云涌已经冲锋而上。不过“鸩鸟”还是忍着愤怒回应:“这样的占领你就如此心安理得?”秋田树下立即愣住。

  在凝视中,“鸩鸟”发现眼前的人目光咄咄,像是在审问又像是在思考。

  “我们这是建立大东亚共荣!”秋田树下说完,理直气壮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为此,“鸩鸟”忍不住地愤怒起来。

  “十多年前,京东城破,我的母亲惨遭你们的轰炸致死,父亲也突然失踪……难道这就是你们大东亚共荣?”秋田树下脸色霎变,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战争是不好,我的父亲也丧生在中国的东北战场。

  “你痛苦吗?”“鸩鸟”一脸严肃地质问道。

  这一问,秋田树下似乎有些伤悲了,但是只是那么一瞬间的闪现,并又一脸认真地说家父的丧生也是值得的,那是为促进大东亚共荣。“共荣!”“鸩鸟”愤怒地站起来指着窗外飘扬的日本旗说,“你们杀害了我的亲人,我的同胞,掠夺中国人的资源,这就是你的大东亚共荣?”

  秋田树下看着平时温顺的“鸩鸟”此刻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尤其看到浑身都充满了报复的锋芒,随时都要扑过来的样子。秋田树下在“你……”的结巴中,站起来问,“你想怎么样?”“我愤怒!”“鸩鸟”抑制住怒火又坐下。

  “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秋田树下说着坐下啧嗔道,“你这样很危险!”

  “你可以举报我!”“鸩鸟”说着又激将道,“让他们来抓我吧。”

  秋田树下却是脸一变,换了另一副样子,是面色凝重,不无劝慰地说:“你的心情可以理解。国家的事,我并不在意,希望您放下仇恨,全力以赴地服务好大东亚共荣。”

  “鸩鸟”情知自己刚才的失言,开始做出挽救的话说,“咱们不讨论战争喝酒。”“这就对了萧强君!”秋田树下如释重负地说,“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刹长江空自流”。“你怎么会?”秋田树下嘿嘿一笑:“我还知道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鸩鸟”莫名得眨眨眼睛,疑问着。对此秋田树下得意地一笑,看着“鸩鸟”说,“这也是军事秘密!”

  “鸩鸟”情知自己失态,便嘿嘿一笑说“很多中国古诗里不仅隐藏着许多秘密,也隐喻着很多只可意会的意思。”“你说的太对了萧强君!”秋田树下举起杯,“冈村将军真是个中国通啊!”“鸩鸟”点点头,表示知道冈村对中国历史太了解了,就开始揣测“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这句话隐藏着的秘密。

  琢磨了一会未果,“鸩鸟”试探道:“秋田君知道中国唐诗里‘紫电青霜’的意思吗?”“我不懂,但我知道将军懂得”。说完嘿嘿一笑,“再说我就要泄密了。”“鸩鸟”连忙说“那喝酒,咱们不谈秘密。”对此,“鸩鸟”一边与秋田树下喝酒,一边在思考诗人王勃当时写这两句诗的意思。

  轻歌曼舞就此正式开始了,靡靡之音正是人间最美的温柔乡。乡愁、美酒令人醉,也令人心碎。酒,很多时候最能安人心,也能化解突兀的困惑与尴尬。

  彼此沉默无言,酒是最好的心声。可是酒很苦,苦得他惆怅地在心里呐喊: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千杯不解饮,万杯苦沉沦,埋骨厚国土,肝胆俩昆仑,疏狂君莫笑,赤子中国人。可是区区一壶酒,何以慰风尘,傍身无碎银,哪敢入红尘啊。

  酒过三巡后,“鸩鸟”渐渐发现秋田树下已经有些微醉了,便故意祭出话题道:“秋田君,你们大日本帝国除了《樱花之歌》很有名之外,还有仁丹神药对吧。”秋田树下见打破僵持,连忙高兴道:“我们仁丹不仅是仙药,还是……”说到这里,他立即来了一个急刹车并绕起弯说“喝酒,咱们不谈仁丹,也不谈紫电青霜。”

  “鸩鸟”仿佛再一次探寻到敌人的敏感部位,但狡猾敌人就是不上他的当。但是“鸩鸟”如心理医生般,在探寻中,证实着自己的猜想,秋田树下刚才的话中一定深藏着不想说的秘密。

  事不宜迟,他立即决定将秋田树下灌醉。在与秋田树下连干了几杯酒后,他故意装作醉酒的样子,重捡起话题说道:“你们仁丹神药已经走进中国的大街小巷,真的有那么神吗?”他本想说,你们的仁丹仙药已经张贴到荒郊野外了。

  这时,秋田树下已经很有些醉意了,用含混不清的口气说“我们的仁丹仙药有好多秘密配方,你的不懂的。”说完挥挥食指,发出狰狞的一笑。

  没有“鸩鸟”想象的那么容易并多少有些失望。但是“鸩鸟”依然不死心,也不能死心,提醒自己,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了。

  剑走偏锋,大胆求证。“鸩鸟”干脆从兜中掏出仁丹药盒,故意装着有些醉意的样子,晃了晃问:“这有什么秘密,不就是一盒药嘛。”秋田树下反应极快地用力一夺,指着仁丹广告上的头像说,“你的不懂,它是我们的另一枝东洋之花。”说完,秋田树下变了形的笑从他嘴角延展,在不可言的笑容里,诡异至极。

  “鸩鸟”装着醉意的样子骂道,“什么狗屁的东洋之花,跟你秋田君比,连一株草都不如。”

  谁知,秋田树下并没有醉,而是像触电般从座位上站起来责怪道:“你的大大地坏,不许侮辱它!”那表情令“鸩鸟”非常意外的同时,还有些不寒而栗。

  正是秋田树下的态度,才令“鸩鸟”意识到,仁丹广告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对此,“鸩鸟”连忙道谢道“秋田树下君息怒,我们继续喝酒。”秋田树下于是在自斟自饮一杯酒后,突然对着两名歌伎挥了挥手。

  两名歌伎随即停止表演,躬着身体退了出去。秋田树下便神秘地对“鸩鸟”招了招手。“鸩鸟”立即将耳凑到他跟前去。“萧强君,这是我们大日本国的军事秘密,有它在的地方我们的道路就一切畅通。”

  秋田树下说出时一副得意洋洋。“鸩鸟”故意装作有些胡涂了,便夸张地惊讶问道:“难道它是大炮呢还是飞机?”秋田树下于是很失望地说:“你的真的不懂,他的可以带路的有。”

  “鸩鸟”彻底明白了敌人的秘密。秋田树下的意思只要有仁丹广告的地方他们军队就可以顺利通过。

  其实,秋田树下的话并没说完,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酒喝多了,以致“鸩鸟”险些误了战机。

  掌握日军的秘密,令“鸩鸟”异常高兴,但他还不知道这是冈村的“紫电青霜”计划的一部分。于是,他又主动端起杯与秋田树下喝酒。结果秋田树下醉话连篇,挥着手说:“不喝了,不喝了。”便起身摇摇晃晃地离开。

  这正合“鸩鸟”的心意,他要从秋田树下的世界撤退了,要立即将日军将从襄花公路进攻随枣的情报传回去。尽管掌握只是敌人进攻的路线,还不知道敌人将投入多少兵力,但这也是不小的收获了。

  而此时,武汉外围的形势已经到了极其险恶的程度。日军在华中地区大大小小的城镇以及铁路、公路、长江和汉水等交通沿线,驻有6个师团、2个旅团的15万重兵。与此同时,日军还组织伪军,拼凑起伪政府,建立了六百多个据点,使这里成为侵华日军兵力密度之最大的地区。

  二

  “编钟”里的“密码本”丢失,奈斯的这一天,一直处在中惶恐不安中度过。回到家中,她悄悄的拿出父亲李德卿托人转给她的信。一边读着,父亲的面容在脑海中闪现,心里渐渐平静了一些。

  若兮金匮吾儿:

  已经三年未见,别来无恙!

  你托人给父亲带来的毛背心已经穿上,非常暖和,抵得上一件棉袄。现在北平的冬天也没有感觉那么冷了。爸爸虽然除了知道你在武汉,其他一无所知,但是还是有几件事要交代。

  我们都是楚人的后代。楚人自从三千六百年前从出走中原到今天,创造了灿烂的楚国文化。楚人以凤为图腾,象征凤凰涅盘,浴火重生。现在武汉已经沦陷,大半国土沦为焦土,在民族危亡时刻爸爸希望你也能像先贤族人一样能够做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令天下人刮目相看。

  日本人亡我中国贼心不死。你作为中华民族年轻的一代,能用所学的智慧和才智在中华危亡时刻出一份力,父亲为你感到骄傲。现在国共统一战线已经形成,全民抗战已成大势所趋,所以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爸爸都会支持你。但是希望你一定要学会判断,保护好自己。

  至于你问及“编钟”一事,如果有任何问题,父亲都乐意为你解答。武汉的局势现在已经非常危险,已经成为各方势力聚集之地,切记做任何事不能操之过急。在危急时刻寻求一切尽可能的帮助,乃为上策。

  盼平安!

  父亲:李德卿

  民国二十八年成书于京

  放在家里的“编钟”的突然被盗,令奈斯心急如焚。第二天傍晚,她提前来到了五花宾馆的附近。

  在漫无目的徘徊着,她忽然看到一群卖报的小孩子在门口叫卖的声音。

  真是群聪明的小孩!他们虽然衣衫褴褛,但是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他们在遇见日本士兵的时候,口里就叫卖“《武汉报》、《武汉报》,因为《武汉报》已经被日本人控制。但是到了租界的门口,孩子们就不停喊道:“中央军包围了武汉的报,游击队打进武汉的报……”

  奈斯从他们稚嫩的声音里听到了受难同胞的心声。有几次当她看到国民党的飞机飞过武昌南湖机场,心里想:只要看到我们的飞机来轰炸,即使炸死了也是愿意的。中华民族是永远不会向日本侵略者屈服的!。

  想到这,奈斯胸间便有了一股力量,她立即向五花宾馆走去。眼前的五花宾馆金壁煌煌,显现出来和白天不一样的温软和香甜。在夜色的掩盖下,日本的军官和绅士们似乎放松了警惕,他们举起手中的酒杯媚笑着,恭维着,庆祝着武汉会战的胜利。中国的大地在在流血,在痛哭,奈斯心里暗想,这群贪婪无耻的亡命之徒一定会得到万劫不复的下场。

  “鸩鸟”与秋田树下分手后,招手叫了一辆人力便向五花宾馆奔去。

  又一个夜晚来临了。

  奈斯渴望夜晚的来临。只有到了夜晚,贪婪的侵略者才会暂时放下警惕和伪装,尽情地享受欢愉,五花宾馆的大堂才会显现片刻白天不一样的温软和香甜。在金碧辉煌、人流如织的大厅里,日本人似乎放松了警惕,此时此刻,才是和那个来去匆匆的“鸩鸟”的独处时刻。片刻的自由,虽然是用巨大的危险换来的!

  大厅里依然是人潮涌动,人们或跳舞,或在举杯碰杯中,无比逍遥。奈斯今天是一袭白色拖地长裙,迷惘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眼神渴望着“鸩鸟”的出现。

  “鸩鸟”今夜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他匆匆走进门的,左右环顾了下门外一番,在奈斯的钢琴前绕了一个弯,风一样的影子飘过奈斯的眼前。奈斯抬起头,眼神很逾规地莽撞了一下,默默浅笑出一个迎风的姿势,立即弹出了不为人知的音符——意思是终于等到你了。

  “鸩鸟”快速地找到一个最佳位置,坐下便用食指发出密语,“你有情报传递?”

  奈斯娴熟的琴艺将“跑调”演绎得行云流水,像是从琴键上意外溅落的音符,只在发生的一秒和结束的一秒,让人意外人觉得紧张又愉悦,但既定的旋律不会变,如信手拈来。其实她是在告诉“鸩鸟”有人趁她不在闯入她房间,盗窃走了一件非常贵重的东西。

  “鸩鸟”一惊,问她是什么东西。她回答是父亲送给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编钟”。“鸩鸟”一愣,松了一口气,问她怎么会有那个东西?心想,“编钟”的存在只是民间传说呀。奈斯回答,下次详细告诉他,问他有什么情报需要传递。

  “鸩鸟”立即将日军以仁丹商标作为标识,标识在襄花公路上作为即将打响随枣之战的行军路线,要求奈斯立即汇报组织,进行确认。奈斯立即在琴键上弹出“没问题”的音符。

  正当“鸩鸟”站起来准备撤回时,奈斯立即发出警告,意思你这样来去匆忙,很容易暴露。

  “鸩鸟”愣了一下,眼里含着感激的光润,又坐下来,向跟前的服务生打了一个响指,要来一杯红酒。那一瞬间,他不再觉得自己羸弱。

  奈斯又时不时向他发出密语,让他通过一切手段了解她家中“编钟”下落,否则,就无法与上级联系了。“鸩鸟”立即问她为什么这么急切。奈斯告诉他密码本就隐藏在那尊“编钟”底座中。这本密码本,可是她苦心孤诣根据“母本”打造的,为的是一旦丢失或被敌人获取了不容易被破译。

  而“鸩鸟”虽然并没有得到奈斯的具体说明,但他意识到,没有那么简单,仿佛看到奈斯像站在悬崖边上,那种危险,只差一阵风,或身体一个颤抖。

  他非常焦虑地想,那“编钟”要是被小偷盗窃了倒还好,如果是被日本间谍盗窃了,奈斯旋即就会被暴露。

  “鸩鸟”心里痛苦无比,但他还是装作很镇定地给奈斯发出密语,让她静观其变。

  到底是贼还是谍?在“鸩鸟”的脑子里面如洪流中的旋涡,打着转……

  “鸩鸟”决定不能再等待了,他要去百乐门舞厅,他还要将奈斯提供的情报传递给下线“金丝雀”,让“金丝雀”联络情报站的人员,全力寻找“编钟”的下落,同时也要报告给张司令他被绑架一事。虽然国民党顽固派在我边区发动反共高潮,他无比痛恨,但眼下共同抗击侵略者是所有中国人的基本遵循。然而,此时正在一个角落处,一个人循着自己固定的节奏,穿过漆黑的风暴,投给他象征希望的一瞥,露出阴险的一笑。

  他在她的眼里石化的程度与日俱增。

  这个人正是小池百合。自从上次她对奈斯感兴趣,然后进她的家中搜索一番没有发现什么秘密,但她对他越来越有兴趣。她认为奈斯一定有问题。

  就在刚才,如果不是奈斯提醒“鸩鸟”来去匆匆容易暴露,很可能就让小池百合更加确信他们之间的问题了。而就在小池百合一闪身的时候,奈斯惊讶得指下的节奏,混乱起来。

  奈斯更加小心起来,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全,而是担心“鸩鸟”的安全。来得太突然了,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此她在钢琴上发出密语:我们择机见面。立即“鸩鸟”响应。于是,奈斯弹奏出一个见面的地方。

  ……

  新四军独立游击队在发展壮大队伍中,也开始行动起来,新四军领导人李威以独具战略眼光,选定了四望山为立脚点,准备与日军开展游击战。

  欲为苍鹰,勿与鸟争。

  李威之所以选定四望山作为游击队的根据地,因为四望山绵亘鄂豫两省边界,登上主峰可望见桐(柏)信(阳)应(山)随(县)四县县境,是游击队可驻扎的理想根据地。

  只要在四望山站稳脚跟,就可以在四周扩展抗战活动。

  时机到来,李威得知日军与国军将在襄东作战的情报后,审时度势后,命令独立游击大队参谋长周志坚,主动出击,配合国军与日军在襄东正面作战,以牵制日军的图谋。

  周志坚是一名优秀新四军指挥员,曾经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可谓身经百战,战斗经验非常丰富。

  接受命令后,周志坚率领新四军豫鄂独立游击支队,南下应山、安陆,开展游击战争,2月27日,周志坚率领着一、二中队100多人,在前往应山余家店,找党组织和游击队的途中,遇到100多名日军和数十名伪军,向余家店西北边国民党桂系八十四军一七三师一个营及国民党应山县游击司令部的驻地攻击。

  由于挡不住日军的攻击,国民党军便向唐儿寨、娘娘寨、宋家岭一带退却。周志坚看到友军正在撤退,当即决定狠狠打击一下日军的嚣张气焰,支持友军。于是,趁着还没有被日军发现,周志坚便率领部队,突然向日军发起攻击:一中队向余家店进攻;二中队向东北的山上进攻。忽然遭到袭击,让日军来不及多想,便向东北方向撤退。看到敌人撤退,周志坚命令部队乘胜追击,接连攻下了四个山头。接着,周志坚命令一中队从右翼迂回余家店街东,转入街北,向敌人猛攻;二中队由中路向街南进攻。

  在我军的夹击之下,日军不敌,被迫撤到镇外,钻进丛林里不敢出来,死守待援。等到国民党军安全撤离后,周志坚才带着部队撤出战斗。

  这次作战的规模虽然不大,但是影响却不小。它是新四军挺进鄂中后,第一次与日军正面作战。在战争中,20多名日军被打死,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鼓舞了当地军民的抗日斗志。

  为牵制日军的行动,配合国民党军队正面战场作战,李威又迅速带领他的游击队,南下去应山、安陆,以至应城附近开展与日伪的游击战争。

  在一系列的游击战中,令日军不堪其忧。可是他们又拿他的游击队没有办法。

  风起落叶沙沙,掀起游击队员们单薄的衣衫。

  天空阴沉,天上还下起了霏霏细雨。李威率亲自率部出征了,根据情报得知日军将在应山余家店,进行大扫荡。他们决定乘着游击队打了胜仗的喜悦,再次给日军打一个措手不及。

  挖战壕,构筑工事……一切准备就绪。

  上午10时左右,一队日本侵略军百余人及伪军数十人从应山城出发,经龙泉镇分路“扫荡”来到余家店。

  敌人在一步一步逼近,李威命令一部分游击队由老红军张日新带领,从右翼迂回余家店街东,向敌人发起猛攻;另一部分游击队员由二中队从中路向街南发起进攻。游击队员们的复仇之怒火正在熊熊燃起。那是捍卫国土的怒火,那是回击敌人杀害亲人的怒火。

  战斗终于打响了。新四军游击队,如天兵天将。日军在异常猛烈的复仇中打得措手不及,因此,他们第一次被迫撤到镇外,占据高地,企图利用丛林作掩护,死守待援。但是,新四军游击队没有给敌人喘息的机会,这是敌人暂时的挫败,必须毕其功而一役,因此游击队快速发起了猛烈攻击,打得日军不得不在死伤二十多人后,乘黄昏夜色仓皇逃跑。

  余家店战斗的胜利,是新四军游击独立大队对入侵日军的首次进攻作战,战果虽小,影响却是巨大,他们彻底打碎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传说。

  三

  随着那徘徊着渐渐苍白的夕阳,坠于自己最后一抹的倒影里,便将漆黑的夜晚推到自己面前。

  黑暗吞噬一切,黑暗也蕴含着可能发生的一切。

  阴风将寂静的山冈上,催发出令人惊诧的凛然。但是,这并没有阻挡住魑魅魍魉者的脚步,阴风的嚎叫助长了这些投机者伺机而动的勃勃野心,夜风里弥漫着贪婪的蠢蠢欲动的气息。

  崎岖与陡峭山峰夹道上,几个如黑无常的人影如怪物在爬行一样,时不时还发出鬼魅的喘息和贪婪的阴笑,空气里面酝酿着得意的甜蜜。“你们快点,”山鹰一招手,低着嗓子催促,“不然老子宰了你们”。

  这是山鹰有生以来第一次当指挥官。当官就变脸,那盛气凌人、颐指气使的气势扑面而来。他锲而不舍地发誓要活出不一样的人生给人们看看,别人炊金馔玉的物质生活,都是别人的,所以他现在要成就自己。

  山鹰陡然的巨大变化,换出的一副面孔,令壁虎有些不服气地责怪:“说的是人话吗?”山鹰一愣,止步中尬地狠狠瞪了他一眼。作为同门堂兄弟,他比山鹰还年长好几岁呢,哪能让他随便骂“老子”。更何况,一会没有他壁虎的爬墙上壁,就是来到何家冲的领地,也都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谁不知道那何家冲何原谦的大院没那么容易进去的。不仅四周高墙加荆棘围挡,光是那蜂拥而至的狼狗,咬牙切齿地扑面而来就难以对付。

  因此壁虎故意放慢了脚步,山鹰自然看出了壁虎的不快,因此他颐指气使地说:“凡立大功者回家大老爷有偿,凡不听从指挥者回家告大老爷惩罚!”

  恩威并举,壁虎并没有被他吓着,而是愤怒地反击道,你他妈的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拿大老爷来压迫我们。

  “你……”山鹰停止脚步,怒气冲顶地一回头,又把后面的话咽进肚子里了。

  大老爷的脾气壁虎当然是知道的。轻则吊打,重则捆绑起来丢进百垱河中喂鱼。那些硕大无比的鲢鱼像狼吃肉一样,撕扯着人体,景象那叫惨不忍睹。

  山鹰带领的队伍踩着地上落叶的沙沙作响中,向前慢慢地推移着。夜黑风高,路途艰难,他们时而如踌躇不前的土巴鼠,惊异与张望不知所好,谨慎而行;时而又如惊异灵巧的脱兔,飞奔向前。

  此时此刻的寻常又不寻常的一天,在烟波浩渺的百垱河的中央,一条小船在风浪里起起落落地直面何家冲而来。

  船上只有两个人,他们都身着纯黑色的长衫,戴着套黑色帽,那种打扮完全不是渔民,但是他们的船上却放着一堆渔网,却并不见他们下网。

  坐在船头的那个人时而就掏出指南针借着微光看看,时而向后方操桨人,指指点点。操桨人似乎非常懂得船头人的肢体语言,时而随着那人的指点用力撑桨,时而会根据前面人的指点,将船体校正一下方向,却配合得相当默契。

  他们是谁?他们从哪儿来,他们要干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藏谋于身,伺机时而动。

  东家欢,西家愁,世事无常随风流。

  何原谦家正张灯结彩,何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正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他们以胜利者自居,胜利者是不应该受责怪的!且他们本来就活在半梦半醒的人间。

  何家大老爷一身长袍,正襟危坐大堂正中,身边的女佣宛宛帮他捏着肩膀,他的威慑力比感召更强大。一副天下风云难出我辈,一如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能够坐在这一桌并能够跟大老爷何原谦吃饭的,自然只有何姓家族的各位老爷们,也就是何原谦的堂兄堂弟们。

  这是身份的象征,这是圈内人的自信。何家的子孙们视能够与何家大老爷一起共庆胜利更是得意忘形。

  雷群也被安排在何家大老爷这一桌上,与其说是尊重,倒不如说是一种明摆着的挟持。与何原谦相对而坐,无形中,就形成了自然的对峙与监视,尽收眼底。

  “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此举,何原谦是想借机测试一下这位占卦先生的真正身份,他懂得在一个安然无恙的结果前,做什么都有意义。

  雷群自知身处险境也不得不为。何原谦的虚情假意,惺惺作态的险恶用心,倒是并不怕。他沉着应对,以静制动,这是多年来战场上杀敌和敌后斗争的经验总结。

  庆功宴在何原谦趾高气扬的嗓音中,终于以大家交头接耳开场了。这是一个神圣的时刻,他发出的一丁点声音,都像是至高无上的一道咒符。

  “今天是我们何家冲何姓家族的大喜事,这么多年来,难得遇见,大获全胜,何家的子孙们不愧为何家的英勇后代,今天你们敞开肚子喝酒……”

  话毕,他首先做出大哥的样子,向何家的后生后们举起了杯子。管家歪三连忙站起来,拍着马屁道:“这是大老爷的英明领导,都是托您有福。”附和声,声声如雷贯耳。

  何姓家族的几位老爷,按照年纪大小,依次向大哥何原谦敬起酒来,还不无恭维地称赞他领导有方;还有人称大老爷德高望重,一定能够带领何家冲的子孙们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言之凿凿的诚恳,信心百倍的自豪。他们每一个人的称赞,都令何原谦像跨过千重水,万重山,得意洋洋。他得意地不时理一理胡须,以表达成功的快意。然而,此时的雷群心里却是焦急万分却又不能表达出来,仿佛已经预感到袭击者们正在身后的某个地方,窥视着。一旦时机成熟,那将是一场血腥的厮杀。

  这种预感不是空穴来风,是多年的战斗经验提醒他,失败者从不会因此罢休的。然而,他却不知的是,来者另有所人。

  心急如焚中,雷群巧妙地抓住几位老爷给何原谦敬酒的间隙,借故上前敬酒道:“恭祝何大老爷管理有方,真是造福何姓家族一方子孙。”何原谦没有把他的反话当反话听,而是以胜利者的姿态,一脸阴笑地看着他,思考此人究竟想干什么。

  见何原谦盯着雷群不放,何姓家族的几位老爷立即将目光全部聚焦在这里,他们看看何原谦,又看看雷群,作出只要大老爷一个恍惚不安的眼神,随时就会赴上来的样子。

  见何原谦揣测不语,雷群又以占卦先生的口吻说,“大老爷,恕我直言,欢腾之中有险境啊。”

  一言既出,立即引得大家警惕起来。眼睛个个瞪得大大,等待何原谦的回应。“难道占卦先生有千里眼?”何原谦很不屑地说,“想打我的主意还差得远呢!”

  他的话一落音,几位老爷就看着雷群怒斥道,“你胡说!如此好的时辰,别再坏了大老爷的兴致。”

  在一群人的七嘴八舌中,全是对何原谦治族有方的恭维,个个顶礼膜拜的臣服。何原谦嘴角慢慢拉出一丝笑容。雷群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团结的家族,何原谦的威望真是无人能及,同时,也令雷群有些气馁,目光多了某种悲悯和哀伤,喉咙里滚过一阵咕噜声,像积蓄已久地感慨地仰起头,扫视了一圈,当他目光扫视到大院留出的窗口时,发现一个黑影如蝙蝠一样,飞快掠过。他的心头猛然一惊中,失声道:“外面是什么人?”

  热闹非凡的何家大院里立时鸦雀无声了。何原谦在一怔中,眼睛像风钻了进来,反应极快地将酒杯在桌上一磕,大声命令道:“管家,集合队伍去看看哪来的黑无常!”

  “兄弟们操家伙!”管家歪三扯着嗓子训练有素地大喊,“跟我来!”。很快,何姓家族的男丁们拿起大刀、长矛、火把站成一列,拉开了架势等待何原谦发令。

  何原谦阴着脸,背着手来到队伍前,用中气十足的口气看着他的后生们说:“今天是我何家的大喜之日,凡来犯之人一律杀死,凡提敌首级回来之人,奖大洋两块,管家,还不赶紧去!”

  命令的简洁明了,不得不说何原谦有领导者的才能,在危急之时实施重赏激励,体现出何原谦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危机意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三十多名手持各种杀敌器械,就立即嗡嗡而出。这是立功表现的最好时刻,还有两块大洋,也得拼搏一把。

  何姓家族的男丁们在管家歪三的指挥下,倾巢出动了。

  那群情激昂的杀喊声,在无边的夜空里异常响亮。

  看着自己的队伍出发了,何原谦转身看了雷群一眼,故作轻松地耸了肩,摇了摇脑袋,做出一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为此,他家族的另几位老爷连忙非常自信地说,“大老爷,柳家人来咱们地盘上就是找死,咱们叫他们有来无回……”

  三老爷、四老爷也连忙附和地说:“极是!”。然而,何原谦心里却是担心起来。这常言说得好,明枪好防,暗箭难躲啊!脸上的余下的自信,就收得干干净净。对此,他转身将长袍一掀,端坐在位子上,同时,也示意大家都坐下。

  面面相觑的几位老爷坐下来等待他的发话,可是他像是在思考欲言又止几个回合中,才用试探的口气问:“雷先生,你说今儿是何家连胜呢,还是柳家连败呢?”

  平庸者的恶意往往是大面积伤害。面对何原谦的挑衅,雷群立即胸有成竹道:“敌损一千,自损八百。”回答得干净利落。

  “雷先生今天如此肯定,”何原谦收回锋芒的眼说,“你的话何以见得。”对此,雷群站起来说,“自古以来,就有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一说。大老爷您想想,白天柳家在大庭广大众之下吃了亏,自然来复仇就不会轻易而来。”

  “你只说对了一半!”何原谦眼里锋芒毕显地说,“我的家丁也不是吃素的!”雷群无奈地一笑说“即使今天不能把你们怎么样,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还有儿子!”雷群想起来了问道:“令公子在日本人那做啥?”管家歪三连忙抢话道:“他可是日本总司令的翻译官!”“原来如此,”雷群看着何原谦问,“令公子叫什么?”管家歪三又连忙抢话道:“何萧强,何大翻译官!”

  雷群不自然地笑了笑,只是想表达父母无法说服儿子,这是人间的铁律,像是刺痛儿子是汉奸的要害。何原谦脸一沉,开始两眼望着他来,是痛苦还是愤怒。随即,眼中冲出了像入鞘的刀刃,收敛蓄势待发的杀伤力。最终,他原本非常自负的神情瞬间就黯然下来。

  本想让儿子何萧强去日本留学将来回来堪当重任的,没想到他居然给日本人当起翻译官,帮助日本人伤害中国人,为此,他写信给儿子要断绝父子关系,所以平时都不愿意提及他。但是,他仿佛看到自己心里的这块地里,还执拗地长着一棵,叫理想的树。

  天总是并不遂人的愿,正如人做任何事情都有一个隐秘的道理。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儿子在留学期间,受进步人士的影响,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然后在同学秋田树下的介绍下,成为日军一名翻译官。

  在一阵阵痛苦中,他想到雷群来之前的话,心里开始有些担心起来,如果真的是儿子带着日本人打中国人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了,更让世人不齿。但他依然没有露出担忧来,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来对付来犯之敌了。

  雷群捕捉到何原谦的表情,思考如何利用何原谦说服他的儿子何萧强为我所用。

  想到这他心里不由地高兴起来。对于下一步怎么做他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室内的气氛十分沉闷。这时一位年轻的女佣拎着茶壶走了进来,对着何原谦说,“老爷,你该休息了。”说着放下茶壶就要扶起何原谦,何原谦像是得救了似地拿着拐杖站起来。女佣扶着他轻轻地说“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别听外人的……”

  这位女佣之所以劝说何原谦,就想离间雷群。表面上是个女佣的宛宛,其实是“阖”字号日军女间谍铃木千夏。她是冈村的一枚钉子和棋子,是“螳螂行动”的重要人物。

  她是前十多年前何原谦在逛庙会时,因为她莫名其妙地倒在他的脚前,看她有几分姿色,捡回来后,当作贴身丫鬟。

  铃木千夏从下就是寄居在养父的家里长大。从幼年起,她的养父对她实施了禽兽般的虐待。中日战争爆发以后,她第一个参军,经过严格的特务培训。铃木千夏学会了将内心的凶狠藏匿于女性柔美的外表下。

  她骗取了柳家寨人的信任,并且让山鹰对她想入非非,离间与后发制人是她的优势。

  而此时,另一伙敌人正在暗处等待着,他们受板垣大佐的指令,要全力破坏中国的抗日统一战线,为随枣之战做准备。

  沉默如波浪,如潮水汹涌在整个房间里。雷群准备伺机而行,说什么已是多余和徒劳,眼前的何原谦是那种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的人,他咬着牙,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法自拔、瘙痒难忍的圈套,被戏弄着、挑逗着、折磨着,不知所措。

  一番沉默的交织后,何原谦猛地抬起头,以指向明确地表情问:“那占卦先生现在有何高见?”本来站着的雷群看了他一眼,反而回到座位上说:“还是那名句老话,冤家宜解不宜结……”

  何原谦狰狞地哈哈一笑说“实在不行我要动用我儿子了。”仿佛是天意不可违。他的话还没有落音,村庄里的茅草屋像是愤怒地点燃了,路边的柴禾堆点燃了。

  熊熊火光映红了整个何家冲,也映红了几百米之外的百垱河。

  老人、妇女们开始胆战心惊地往自家的夹墙中躲避。夹墙,是何家冲人独创的秘密之道,这个本来用于珍藏粮食及贵重物品的地方,开始发挥出巨大作用。

  安宁祥和之境,被打破了。

  是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接着是火光冲天而起,再加上外面杀喊声一片了。紧接着,就看到管家歪三仓皇地跑了进来。他火急火燎地说柳家寨那边来了很多人,他们队伍一出门就遇到对方飞刀和长矛刺杀,瞬间就死伤过半……

  一听死了人,尤其听到对方还有火枪之类的东西后,一向沉稳的何原谦立即露出诧异的大眼睛,忽然身体一抖,慌乱起来不知所措。这么多年来,何、柳两家虽然一直有打打杀杀的过往,但还从未有过动枪的时候。

  这一实质性的变化,令他总有不好的预感,就像是大厦将倾,像是命运摇摇欲坠。

  何原谦开始急得搓搓手起来,并哼哼唧唧令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披甲上阵,快回家拿出自家的猎枪……

  可是,几位老爷嗯嗯就是不动,何原谦看了他们一眼,呈现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廉颇老矣!

  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响亮。“不好!”雷群做了掏枪的下意识动作,迅速将手收了回说,“这枪声不对”。

  “怎么不对?”何原谦焦急地问道。“这根本就不是猎枪,”雷群干脆暴露自己说,“这应该是日本造手枪的声音。”何原谦闻之愕然。

  雷群随即一个转身,准备向门外冲去。结果,一迈开步,就被何原谦一个横腿下,雷群打一个趔趄,与他面面相觑做好一切意外的准备。

  “看到了吧,”何原谦命令道,“这个人就是奸细,把他给我看住啦!”雷群没想到病恹恹的何原谦身手如此敏捷。

  “大老爷,”雷群急促加无奈地说,“我不是什么奸细,让我出去看一下……”“你们给我看好了!”何原谦长身上的长袍一掀说,“看我一会儿怎么处置你!”

  跑出门外的何原谦被枪声、喊叫声……吓得连忙后退,又猛地关上大门,颓然得险些倒在地上。女佣宛宛立即上前扶住他,一脸心碎的表情,心里却是得意洋洋,这正是她所期待的,因为她已经被唤醒要里应外合,配合织田信义的行动。

  何原谦气血冲过头脑,他满面的怆色,雷群感觉到他眼里的光要穿透他,心里担忧得怦怦直跳。

  “我不是什么奸细!”何原谦露出凶相叫道:“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什么占卦之人,绑起来看好了,等一会儿再收拾你!”“大老爷,来人不是柳家之人,一定是外族,外族啊!”雷群以焦急之声喊道。何原谦心里一惊,转身来到雷群跟前狰狞一笑说,“终于露出狐狸的尾巴了吧,你是……”

  没等何原谦说出来,他便争辩道“我是中国人,请你相信我,不是来害你们的,快放开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不行!”

  面对何姓家族人的强烈反击,两名黑衣突袭者在打死打伤几名何姓家族的人后,见目的已经达到,说了一声撤,便健步如飞地逃到何家冲对面的长坡山上。

  夜色沉沉,星光闪烁,他们觉得头顶星光从未如此之近。日本也有很多的山,但是那里的山却没有中国的山的丰饶和雄姿。中国这些蠢货们却不知珍惜,他们抢来抢去的地盘马上就是大日本帝国的疆土了。

  他们兴奋地手舞足蹈,肆无忌惮地欢呼着。他们要坐看两家的厮杀并永远仇恨下去,如此才有可乘之机。

  这两名黑衣人是谁?正是来自日军的两名间谍。一个叫织田信义,另一个叫丰田秀吉。他们的使命是平时除了在乱战之中获取情报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破坏中国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这也是配合冈村实施“紫电青霜”的一部分。

  今天他们之所以突然造访,因为得知何、柳两家族在百垱河械斗的事情,觉得大好时机来了。

  他们俩已在中国潜伏了多年,不仅会中国武术,还懂得中国语言,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来去自如。

  “何家的后生们,保卫何姓家族的时候到了,对来犯之人给我杀,统统杀死!”这声音锋利无比,一下子就能把你捅个透心凉,让你再也不敢心生妄念,再也不敢麻痹大意。何原谦终于披甲征战在第一线。他病恹恹的身体仿佛因为战争而瞬间全痊愈,精神抖擞。

  战斗,令他脱胎换骨,战斗,令他重回青春……战斗,又令他心惊肉跳。

  面对强大而无形的对手,山鹰一行人们被打得上蹿下跳,抱头鼠窜起来。虽然,土巴鼠和花猫已经被对方打死,但相比他们看到的何姓家族的损伤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的。不过,这就令山鹰百思不得其解。

  敌众我寡还能全身而退,太不可思议了。尤其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何姓家族人怎么突然就用上枪了,而且那枪声与猎枪完全不一样。

  枪声令他胆寒和惊愕,枪声也令他莫名和兴奋。枪里的子弹像长了眼睛一样,在他与何姓家族中人穿杨,倒下的却是何姓家族的人。难道何姓家族人出现内讧?

  “禀报大老爷,不……不好了,山鹰回来了。”柳家的大管家大龙跑进门说道。

  “慌什么慌,回来不是正好?”柳山虎放下大烟袋责怪道。“土鼠跟花猫死了。”管家大龙战战兢兢地说道。

  一听土巴鼠跟花猫死了,柳山虎便一个机灵翻身下炕。发现眼前山鹰的左肩膀上正汩汩往下滴着血。

  “这是怎么了?脑海中轰鸣着,难道他们全死了?”景象不啻是天塌了,并随之一连串的疑问袭上心头。

  “禀……禀报大老爷,他们死了……我们大获全胜。”山鹰结巴地禀报道。“人都死了还大获全胜?”柳山虎上前瞪着眼问。山鹰吓得随口就说他们柳家死的人多,我们只死了土巴鼠跟花猫。

  “那还能大获全胜?”柳山虎高扬手中的拐杖,劈头盖脑地打去。

  山鹰一个机灵地闪身,跪下连连告饶说“大老爷息怒,大老爷息怒,你听我说……”

  柳山虎听了一言不发,他的思绪在迟滞前行,见多识广的山鹰当然明白他现在的所思所想,他脸上的冷漠、刻薄,足以证明他在担忧什么。同时,也看到了他在自我谴责,愧疚悔恨。他那双粗粝的大手上布满青筋,一层又一层的褶皱,露出布满了桔子皮样的斑点,像是羞辱的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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