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咋样?”黄粱坐上自己的这辆亮黄色的爱车,对身旁的张芷晴问道。通常而言,他很少有坐副驾驶的机会。
“正常睡觉呗。”张芷晴打了个哈欠,她隐约有点黑眼圈,“就是昨晚睡的有点晚。”
“不习惯?”
“不是,聊high了。”
“啊?”
“芷晴姐和我的室友聊了很多有关我的事情。”坐在后排座位的徐青霞轻声说道,语气中难掩激动和感激之情,“多亏了芷晴姐,我的两位室友开始真正的理解我的处境了。”
“问题其实还出在你自己身上。”张芷晴小心翼翼的把车驶离解忧事务所前的空地,沿着车道缓缓的并入往来的车流中,“你应该把心里话说出来,而不是憋在心里。你不说她们怎么可能理解你的恐惧呢?”
“我只是...不想太麻烦别人...”
黄粱打趣道:“不想麻烦身边的人?所以就来麻烦我们这些陌生人喽?”
“不是不是!我——”
“你的性格就是太认真了,丫头,我和你开玩笑呢。”黄粱苦笑着说道,“对了,芷晴,你和那人联系过了吗?”
“联系过了。”
“她同意见面了?”
“对,所以才有今天这次会面啊。”
“她在电话中说了什么没有?”
“那倒是没有...”张芷晴嘀咕道,“总感觉她的态度有些暧昧,有种讳莫如深的意味...嗯...可能事情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复杂。”
“实际情况肯定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得多。”黄粱歪头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手下意识的握紧了安全带。
这就是黄粱不想让张芷晴开车的缘故,她开起车来无比彪悍。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张芷晴把车停在了一栋高级写字楼侧面的露天停车场里。一行三人并没有进入到高级写字楼内,而是走进了这栋大楼面向车道的一间营业的咖啡店里。
喝着并不香醇的咖啡,黄粱三人耐心的等待了一刻钟的时间,咖啡店的双开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矮壮的、穿着一身深蓝色职业装的女人走进了店内。她四下打量了一番,略显迟疑的向位于角落中的黄粱这一桌走来。
这女人平时肯定没少泡健身房,或许穿上紧身裤的话,她这幅身材绝对能去打健美比赛了。黄粱暗自思忖着,默默打量着向这边走来的女人。女人的年龄和他相仿,大概三十岁上下。一身壮硕的肌肉让她的身材看起来过于臃肿,与她那张婴儿肥的面庞十分不搭调。
“张芷晴?”她的目光在张芷晴和徐青霞之间来回游移。
“是我。”张芷晴站起身主动伸出了手,“坐下聊吧。”
女人迟疑了一下,拉出椅子,稍微拉开了与同桌人的距离。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探寻目光,在黄粱、张芷晴和徐青霞三人的身上来回扫视。“你们想聊了聊那篇帖子的事情?”
“对。”黄粱开口说道,“这位还不知道尊姓大名的女士——”
女人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王兰。”
“——王女士,那篇在五年前发布在XX大学贴吧的求助帖是您发的吗?”
王兰的回答打了黄粱三人一个措手不及,她摇着头说道:“不是我发的。”
“怎么不是你发的?”张芷晴立刻就坐不住了,“发布那篇求助帖的账号明明是用你的个人信息注册——”
王兰冷冰冰的打断了张芷晴的话:“你人肉我了?”
“我...”在王兰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张芷晴的气势立刻萎靡了下去,她不自在的在椅子上蹭了蹭,没敢吭声。
“如果有任何冒犯到您的地方,我向您道歉。”黄粱平静的说道,“找出发帖人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毕竟我身旁的这位年轻姑娘,”——他抬手示意了一下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徐青霞——“她最近遭遇了和那篇帖子中几乎完全相同的遭遇。”
王兰直勾勾的看着徐青霞:“你是说她也被‘看不见的爱人’盯上了?”
黄粱谨慎的选择着措辞:“还不清骚扰她的人是否和那篇求助帖中的跟踪狂是同一个人,但是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分析,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很高。”
“原来如此...”王兰呢喃道,视线始终集中在徐青霞的身上,“‘看不见的爱人’再次选择了自己爱慕的目标,而你就是那个倒霉至极的女孩...”
“王兰女士!”张芷晴伸手挡在徐青霞身前,语气严厉的斥责道,“你吓到我学妹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王兰失魂落魄的嘀咕道,“我只是...只是有些惊讶。”
黄粱眉头微皱。“您似乎对‘看不见的爱人’这一都市传说很了解,但是您又说那篇求助帖不是您发布的。恕我直言,王女士,这未免有些矛盾吧。”
“原因很简单,发那篇求助帖的人是我当年的大学室友。”王兰茫然的回答道。
“发帖的人是您的室友?”
“对,我借用我的账号发布的,因为她没怎么接触过贴吧,反倒是我经常发发帖子什么的,所以我就建议她发一篇求助帖,看看类似的事情是否也在别人身上发生过。”
“求助帖起到作用了吗?”
王兰摇了摇头:“没有。虽然有人说曾经碰上过相同的经历,但是毕竟口说无凭,无法求证。而且一问到他们是如何应对的,他们给出的回答无非是那么几种,报警或是向他人求助。陈子轩一开始只是病急乱投医而已,到后来,我想她继续更新帖子更多的是出于宣泄吧。”
“您全程参与了这些事情?”
王兰莫能两可的说:“算是吧...”
“那您应该很清楚发生在陈子轩女士身上种种诡异的事情吧?”
王兰点了点头。过了半晌,她轻声说道:“事情发生后,陈子轩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性格完全转变了。她原本是开心果那样的性格开朗的人,喜欢唱歌跳舞,而且都很拿手。但是自从她被‘看不见的爱人’盯上后,她渐渐变得敏感脆弱,开始整宿的失眠,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憔悴的失去了大部分的朝气和美丽。”
听到这里,黄粱和张芷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徐青霞。徐青霞一脸凝重的表情。她对陈子轩的经历应该是感同身受的。毕竟这一切她都正在轻身经历着。
和张芷晴对视了一眼,黄粱轻声询问道:“王女士,能冒昧的问一句您清楚这位陈子轩女士的近况吗?您和她是大学室友,到现在肯定还有联系吧。”
“早就没有联系了。”王兰落寞的摇了摇头,“过了下个月六号就整整五年了。”
“五年?”黄粱心里咯噔一下,那篇求助帖的最后一次更新就是在距今五年前...
王兰抬起眼,面无表情的看向徐青霞:“陈子轩去世已经快到五周年了。”
像是有一阵冷风吹过一般,黄粱和张芷晴双双打了个冷颤。他俩紧张的看向被王兰注视着的徐青霞,后者平静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麻木。她只是默默的低着头,没有和任何人进行眼神接触。
徐青霞用近不可闻的轻微声音问道:“她...死了?”
“对。”
“是遭遇了不测吗?”
“是的。”
“她是遇害的吗...”
“没错。”
“凶手落网了吗?”
“没有。”
“查明凶手的身份了吗?”
“你觉得呢?”
徐青霞不再向王兰抛出问题。
黄粱呆呆的注视着面前这两个今生第一次见面的女人的一问一答,仿佛她们在进行某种知识问答大赛,正确回答所有问题的人可以拿走奖金池中所有的钱。他的思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之前的一个疑问。
为什么那篇五年前的求助帖中没有记述发帖人遭遇袭击的经过。看来原因并不是因为陈子轩羞于启齿,她只是没有机会记录下这些该死的破事。
她死了...
她没能把求助帖更完...
因为她死了。
黄粱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心中的问题:“她是死在那名‘看不见的爱人’的手中吗?”
“不知道。”王兰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虚幻而不真实,听不真切,“她的尸体被人发现在一辆停靠在小区路边的废弃的面包车里。那时距离她突然失踪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
“陈子轩她生前...她生前有没有遭受、遭受——”
王兰用几乎残忍的冷漠回答了黄粱没能问出口的问题,她说:“陈子轩她遭受了非人的虐待。找到她尸体的时候我被叫去辨认。直到现在,那具布满伤痕的残破不全的尸体仍是我的梦魇...时不时的在噩梦中浮现,提醒我必须按时去看心理医生...”
黄粱沉默了。他缓缓的转过头看向异常安静的徐青霞。消瘦的女孩的两侧颧骨上是两道清晰的泪痕。眼泪从她那双紧闭的眼睛中涌出来,无声的滑落,一滴滴的润湿了她上衣的领口。
黄粱可耻的松了一口气。
他不敢面对这个姑娘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