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黄粱?”
听到身后响起的声音,黄粱转头看一了一眼。站在两米外的是一个身高中等、身体壮硕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模样,一头利落的小平头,略显黝黑的肤色配上他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一股硬汉的气质扑面而来。
“对,我就是黄粱。”黄粱站起身,主动伸手和男人握手,“坐下聊吧,李警官。”
“叫我老李就成。都下班了。”
老李大咧咧的坐在黄粱对面,他只要了杯苏打水,这在酒吧的客人中并不多见。“一会还得开车回家呢。”他解释道。
“还是云飞兄吧。”黄粱从王建仁的口中打听到此人名叫李云飞。一个似乎随时会起飞的名字。
这间酒吧的环境还算不错,柔和的蓝调音乐像是流动的水流般柔顺,润物细无声。没有嘈杂的喧哗,没有暴躁的音乐,有的只是悠闲中带着一丝忧郁的格调。黄粱决定之后会常来这间光线昏暗的酒吧坐坐。
李云飞主动攀谈道:“老王说你找我有事。”或许是年龄相近的缘故,李云飞说起话来没什么距离感。
“对,我对您曾经调查过的一起案件有兴趣。”
老王当然就是王建仁了,他这多警界交际一枝花再次发挥了作用。
“我听老王说了,那件案子已经过去五年之久了。说起来惭愧,一直也没能调查出的结果。几年前就被束之高阁了。”李云飞无奈的笑了笑,“老王说你这位总署的外聘顾问还开着一间侦探事务所?真有这事儿?”
“对。”
“这行赚钱吗?”
“有赚钱的。”
“也就是说你不赚钱喽?”
“有时候也赚。”
“哈哈,你倒是坦诚,我喜欢。”李云飞哈哈大笑,“我就说嘛,能让老王赞不绝口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性格别扭的人。与公与私我都会帮你这个忙的。哎,你也知道,大学街那片一直就是案件高发地区。人口流动量大,龙蛇混杂,还有一大群血气方刚的大学生。我们一年到头加班都忙不过来。像是这种几年前的未被侦破的案子,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重新开启调查的那一天很难到来。”
黄粱点点头,感同身受的说:“的确,你们的工作确实很繁忙啊。”
“哎,谁让咱干这一行了。”李云飞喝了口苏打水润了润喉咙,“行了,发牢骚的话就到这里了,我也知道你不乐意听我啰嗦这些事情。就你问我答吧。对了,这个东西你保管好。”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U盘递给了黄粱,“案件卷宗和相关的资料。有时间你自己看吧。”
黄粱郑重其事的说:“我会妥善保管好的。”
“行了,问吧。”
黄粱思索片刻,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你们当年一定找到了数名嫌疑人吧?”
“倒是找到不少,但是几乎一一都被证明不存在作案条件了。”
“提取到凶手的DNA了吗?”
“没有。”李云飞摇了摇头,面色凝重的说,“干这事儿的人的反侦察意识很高,在抛尸前他对尸体进行了彻底的清洁。法医在那具尸体上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没有DNA残留物,没有指纹,没有衣物纤维。黄粱,你知道吗?凶手甚至给被害人剪了指甲、理了发!”
“陈子轩的尸体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一条小巷的垃圾箱。就是那种老式的大铁皮垃圾箱。”李云飞张开手臂形容了一下尺寸,“可以确定的是发现尸体的当天凌晨两点半左右,尸体还不在那儿。附近的住户有人下晚班回家经过那里的时候,无意中用手电筒照过那个垃圾箱。这人确定那时候没有尸体。”
“发现尸体的人是?”
“清洁工。这位倒血霉的老人家是在早上四点零几分的时候发现的尸体,具体时间他说不清了,因为他当时被吓昏了过去。等到他自然苏醒报警的时候,已经是过了早上五点。”
“也就是说尸体大概是在凌晨两点半到四点这个区间内被凶手抛尸在垃圾箱中的...”
“没错。”
“只要调查一下这个时间段内附近的监控视频的话——”
“我们当年当然调查了。”李云飞苦笑着说道,“怎么可能不调查?但问题是那片区域地形太过复杂,监控探头少的可怜,而且几乎没有正常工作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地形复杂?”
“那条小巷位于城中村里。这下你明白了吧。”
黄粱气馁的问道:“就是那片至今还没有被拆除的平房区?”
“回答正确。”
“怪不得调查无果...”
说来奇怪的是,在大学街那片如此寸土寸金的区域,仍有一大片平房被包围在高楼大厦之中,顽强的矗立着。距离这片平房区几百米外就是高级写字楼和新建的商业小区,紧挨着的是一所声名远扬的顶级学府。就像是这座繁荣都会的一块牛皮癣一般,大学街的这块平房区始终屹立不倒,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却几乎无人知晓。
反正黄粱一直都没想明白。
这片被遗忘的角落中滋生着罪恶和黑暗,每年围绕这一片平房区进行的行动都没能彻底的解决问题。仿佛如野草般春风吹又生,顽强绽放着罪孽之花。
“那地方经常会被人发现尸体,这些尸体有些能够查明身份,有些可能就一直是无名氏了。”李云飞说,“陈子轩被发现的时候,虽然尸体是残缺不全的,但是她的面容还没有遭到毁容。死亡的时间也不长,她大概是在尸体被发现前的四十八小时到四十小时这个区间内遇害的。”
“也就是说,‘看不见的爱人’囚禁折磨了她长达多半年的时间...”
“你还知道‘看不见的爱人’这种说法呢?”李云飞略显惊讶的看着黄粱,“你说的没错,考虑到陈子轩失踪了七个半月。很有可能这七个半月中她一直承受着非人的折磨和虐待。”他表情悲痛的停顿了片刻,续道,“那具尸体的画面至今我仍历历在目,太惨了...”
黄粱默默的喝了口果汁。这又是一个让黄粱喜欢这间酒吧的原因,即便只是一杯柳橙汁,酒保仍旧在玻璃杯上别了一柄小伞。
“当时我们彻底清查了陈子轩身边能够接触到的所有的异性,她的同学、老师、朋友,甚至只是一面之缘的人,我们也都一一进行了调查。但是一无所获。最终我们只能得出结论:绑架并杀害陈子轩的人并不在她的关系网中。”
黄粱呢喃道:“陈子轩是被选中的...”
李云飞苦涩的说:“对,她成了运气最差的那个姑娘,被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杀人狂选中了。”
“你们当年对骚扰陈子轩的‘看不见的爱人’开展了怎样的调查?”
“能查的我们都查了。”李云飞回答道,“你能想到的各个角度、各个渠道,我们当年一定都进行了彻底的调查。那些神秘的信件、包裹,那些寄给陈子轩的衣物和礼物,所有这一切我们都调查了,甚至去找了经营贩卖这些物品的店铺。但是——”
“一无所获。”
李云飞苦笑着说道:“你还真是直白啊。没错,一无所获。无论凶手是从何种渠道购买的那些物品,他都没有让自己留下可供追查的痕迹。有一段时间,我们想到了或许可以根据那些偷拍被害人的照片呈现出的信息来作为某种线索。利用照片中——”
“拍摄角度,拍摄时的天气情况,照片中其他景物和人物的情况。甚至是照片内无意中拍摄到的镜子,或许可以利用镜面呈现的反射画面找出拍摄者。”
李云飞默默的打量着黄粱,过了几秒钟他缓缓说道:“你小子脑筋转的够快的。”
“从那些照片中得到进展了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黄粱急切的问道:“什么意思?”
“在某一张偷拍照片中,技术人员通过技术手段设法从照片上拍到的一辆车的挡风玻璃上提取到了照片拍摄者的侧脸。”
“侧脸?”
“对,仅仅是一个侧脸。模糊的侧脸。”李云飞抱臂在前,眉头紧皱着说道,“即便画面清晰也毫无意义。偷拍者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他几乎没有漏皮肤在外面。墨镜,面罩,灰色的渔夫帽。而且当时他的姿势是拍照的姿势,”他模仿了一下拍照时照相机贴近在眼前的动作,“即便是侧脸也被黑色的尼康相机挡住了大部分,没有任何可供分辨的面部特征。至于着手调查相机...你觉得京阳市中会有多少台尼康相机?”
“上千万台吧。”
李云飞做了个投向的姿势。“没这么多,但是大几十万台还是有的。拿着这张模糊的疑似嫌疑人的侧脸照片,我们几乎把大学街的人问了个遍。倒是有人声称对此人有印象,似乎见到过。但是也仅仅是留有印象而已。没有能说清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