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急事啊?”宋宁刚一拉开车门坐进来,就冷冰冰的甩过来这样一句不耐烦的质问,“手机欠费了?”
“耽搁不了你多长时间。”黄粱平静的说道。他甚至没有看向宋宁,而是凝神注视着挡风玻璃外阳光明媚的街道,下午一点的阳光播撒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给人一种虚幻的温暖之感。寒潮刚刚退去,气温仍旧冷的让流浪猫狗无处下脚。
或许应该让豆眼亲眼看看它的同类们的悲惨境遇,或许这样就能改善一下它挑食的毛病了。黄粱暗自思忖。
“喂,你有屁快放,在这儿装深沉呢?”宋宁冷哼了一声。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黄粱轻咳一声,说道:“我今天上午去教堂了。”
“啥玩意?你去哪儿了?”
“天主教教堂。也可能是基督教,总之是个教堂”
“你去哪儿地方干嘛?”宋宁莫名其妙的上下打量着黄粱,“你小子就算打算看破红尘,也得选个多少了解点的宗教出家吧,佛陀就不能拯救你了?”
“不是,我好端端的看破红尘干嘛?”黄粱向他丢了个白眼过去,“我去教堂是为什么调查范志伟。”
“调查范志伟?还是去教堂调查?我认为我听懂了吗?”
“应该是没听懂。”黄粱说,“好吧,我承认这话听起来很跳跃,不过你上次来我家时,不是说在范志伟居住的房子中发现了新约和十字架了吗。”
“对,有这回事。”
“当时我们也讨论过这两样东西的存在有多么违和。”黄粱说,“说者无心,但是我这位听者却有意了。你走之后的几天里,这个问题时不时从我的脑子里跳出来,搅扰我不得安宁。你也知道我的性格,碰上解释不通的谜题总要——”
“打破砂锅问到底。”宋宁叹了口气,“这是你身上我最厌恶的一点,也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你TM就像是一条咬住骨头就不松口的狗。”
“感谢你的评价。我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担心你的嘴里会吐出‘狗屎’——别骂街,听我把话说完。”黄粱揶揄道,“说我是一条咬住狗屎就不松口的狗。”
“反正你小子就是得咬住点什么。”
黄粱耸肩说道:“可能吧,总之我决定解开这个小小的谜团。因为我知道你对这两样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范志伟的住所中并不感兴趣。”
宋宁没好气的说:“范志伟人都死了,我还操心他生前为什么发疯?我可不像你,成天无所事事。”
“看出来你最近工作忙了,累的激恼的。”黄粱说,“对自己好一点,凡事看开一点,还有趁早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你什么意思?”
“你不可能调升到总局的。”黄粱直言不讳道,“至少四十岁前是没希望了。”
“你难不成还有算命的本事?”宋宁觑眼看着黄粱。
“一点点逻辑推理而已。没有梦想和无忧无虑有什么区别?好了,你别骂街,我们说回正题。因为放不下范志伟房间中发现的新约和十字架,我决定去他死去的那栋房子附近的教堂转一转,看能不能找到答案。”
“然后你就找到了?”
“对,找到了。”黄粱点头说道,“那附近的教堂一共就只有两座,其余的就不是步行能抵达的了。但是即便只有两个选择,我还是把两座教堂都走了一遍。圣保罗教堂似乎是范志伟更加钟情的一座。”
“我有个疑问,‘圣保罗’这名字在国外是不是就和‘张伟’、‘李磊’一样的大众化啊?”
“至少没有‘汤姆斯’或‘罗宾逊’夸张。”黄粱不禁翻了个白眼,“咱们俩个没在国外生活过的‘家里蹲’聊这些干嘛呢?你最近压力是太大了,净说胡话。”
宋宁耸耸肩,没吭声。平时在家中扮演好丈夫好父亲、工作时扮演不近人情的上司,也就只能在黄粱面前,他能够展现一下真实的自己。毕竟每个男人心中永远都住着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男孩。
“简而言之,圣保罗教堂中的一位老神父认出范志伟的照片了。”黄粱说,“他非常确定这就是范志伟本人。而且在我开口之前就说出了范志伟的名字。”
“真的假的?”宋宁不禁眉头微皱,“范志伟竟然还会去教堂?这跟他凶残的人设完全不搭边啊...难不成真的是范志伟他走投无路,所以才病急乱投医,妄图向至高的存在寻求不切实际的帮助?”
“好像不是。”黄粱说,“在王喆遇害身亡前,范志伟就已经养成了每周去一两次教堂的习惯。”
“真的假的?这人会定期会教堂做礼拜?”
“神父总不会说谎吧。”
“我没接触过他们,不清楚。”宋宁摇摇头。
“你这头迷失的羔羊啊。”黄粱苦笑着摇摇头,“你肯定上不了天堂的。”
“我又不归上帝他老人家管。”宋宁无所谓的说道,“黄粱,你是想告诉我范志伟已经成为一名虔诚的信徒了,是这意思吗?”
“他虔不虔诚我不清楚,但他的确是一名信徒。是牧羊人的一头羊羔。”黄粱说,“他甚至定期给教堂捐钱。”
“用来路不明的脏钱?”宋宁冷哼一声,“上老爷子收这钱应该不会明目张胆的开心吧。”
“是不是脏钱不好说。”黄粱蹙眉说道,“他每次捐钱的金额都不大,一般就是几十块。神父偶尔撞到过几次范志伟往箱子中放钱的情况,据他回忆没有红票子。”
“看来不是很虔诚。”
黄粱微微一笑:“时间上对的上。他可能是把去彩票店的时间和金钱都用在了去教堂上。前者不能实现他一夜暴富的梦想,但是后者可以让他睡个好觉。”
“人总得有点爱好。”宋宁说,“不然这人离死也就真快不远了。”
“可能吧,不过听那位神父的意思,范志伟可不是单纯的来体验生活,他还算是比较虔诚的那种。”
“他?我可不信。”宋宁摇摇头,“如果他真的幡然醒悟,打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什么他之后还会错杀王喆呢?而且我没记错的话,自杀的信徒是永远不可能进入天堂的,范志伟的这些举动和‘虔诚’二字能沾的上边?”
“你说到重点了。”黄粱凝重的说道,“自杀是上帝最无法容忍的一种背叛,照理说范志伟不可能选择这种方式来与这个世界诀别,就算被警方抓住了,结果也是同样的。”
“方式不同。可能相比于注射,他更喜欢传统的方式吧。”
“我认为不是。”黄粱缓缓的摇摇头,“在于那名老神父谈过之后,宋宁,我对范志伟的印象大为改观。”
“这位神父人品可以啊。”宋宁说,“竟然没有说死人的坏话。”
“恰恰相反,如果用世俗的标准来看,这位神父对我说了不少范志伟的‘坏话’。”黄粱说,“但在他本身看来,这会向我证明信仰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宋宁讥讽道:“也就是说你感受到了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强大的信仰之力?”
“至少范志伟感受到了。”黄粱说,“通常而言,你坐在忏悔室中对神父坦白的所有的恶,神父都不会告知第三个人。但凡事都有例外,即便是上帝定下的规矩也可以打破,只要理由足够充分。”
“......范志伟对神父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黄粱回忆着那名老神父说的那些话,“当我把范志伟的下场和他说过之后,他立刻意识到其中隐藏着更加险恶的罪孽。我人生中第一次坐在忏悔室的硬板凳上,而说话的人不是我,而是告解窗后面的神父。”
“听别人述说秘密一定是他们这份枯燥的职业中难得的乐趣。”
“请不要把自己的恶趣味建立在别人崇高的信仰之上。”黄粱深深的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这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这位神父的口中,我得知了范志伟的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就只有一段吗?不可能吧,范志伟这人还真是不坦诚。”
“这一段是范志伟心中最无法忘怀的一段过往。”黄粱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说的时候你最好把嘴闭上,如果你不想挨嘴巴的话。”
宋宁原本想要讥讽黄粱几句,但是看得他脸上凝重的表情后,他立刻老老实实的坐在车座上。
“那是发生在三年前的一件事。范志伟和他的一位朋友去外地出差。说是出差,其实生意方面的事宜到当地的当天就办妥了,但他们两人没有立刻启程返回,而是决定在这座沿海的南方城市游玩几天。
“两个大男人会做些什么找乐子,也就无需多说了。两人手里有点小钱,所以就开始了夜夜笙歌的荒唐玩乐。范志伟和他朋友都是好酒之人,爱喝也能喝,几乎每晚都会喝个伶仃大醉。有些人一喝多就不是他本人了,范志伟和他朋友都是这种酒品极差的人,也难怪他们会臭味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