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一心只想昏厥过去,可疼痛却把我的意识死死禁锢在那个挺着大肚子的瘦小身体里。
很奇怪的是,怀孕十个月,我只有肚子变大了,四肢甚至变得更加纤细。
今天下午,住户们都吃完了午餐。有两个老人闹脾气,所以结束的有些晚,下午两点了,我才在厨房中洗刷餐具。
当我抬起头向窗外不经意的撇上一眼时,我愕然发现花园中竟然站着一个人!我赶忙放下手中的碗筷,用围裙擦了擦手站到窗户前,逆着刺眼的阳光看向那个在后花园中缓慢多步的高大身影。
不出意料是李森。
中午时我一直在照顾其他人,跟李森就只打上了几个照面而已。他为什么下午不待在房间里看书,而是去到后花园中散步呢?那个院子也不算大,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我赶忙冲出厨房,推开后门走进后院,这才看清李森的两根手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烟。原来是躲后院里来抽烟了。我松了一口气,站在后门的台阶上,对,十几米外的那个高大男人招手喊话:“喂,外面冷,回屋里吧,别冻感冒了,你怎么又抽烟了?”
李森听到我的喊声,有些尴尬的回身看着我,赶忙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灭。“抱歉,白女士,烟瘾犯了,想抽一根。”
“对身体不好的。”我严厉的看着他,“你都已经这个岁数了,不好的习惯一定要改,知道吗?”
“好的好的,我知道。”李森快步从我身旁走过。我注视着他走向楼梯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今天出门,那名公交车司机吓到我了,他开得太快了,让我想起了我人生中分娩的那一天。
即便我当时的男人把车开的飞快,但我还是在出租车上生下了我的第一个女儿。然后是在医院的大厅里生下了儿子。
我运气很好,身体没事,两个孩子也没事。只不过那之后过了不到半年,我丈夫就瞒着我把女儿送走了。
理由很简单,养不活。
我不能出去工作,家里就全靠他一个人开出租车赚钱养家,根本就不够花。我的第一任丈夫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在他看来儿子才是最重要的,我其次,最后才是那个总是哇哇大哭的女儿,所以他几乎没犹豫就把女儿给送走了。
那天我不在家,等我抱着儿子回来时,女儿已经不见踪影。当从他口中得知这一事实时,我彻底死心了,我大哭了一场,然后第二天就离开了。
我离开了那座城市,离开了嗷嗷待哺的儿子,还有那个我从来都没有爱上过的男人。我和他没有开始,又何谈结束呢?我只不过是把那段记忆像其他往事一样抛在脑后。
那座城市,那个男人,那个孩子,我全都没有再见过。我没去试图寻找那个被送走的女儿,我真的只是因为她才离开那个男人的吗?不全是,我其实早就想走了,那种朝不保夕、饥寒交迫的生活不是我要过的。
我经历了那么多,并不是为了要为柴米油盐斤斤计较忍受的。所以我离开了,没有后悔过。
我真的有爱过那两个孩子吗?我不知道,我觉得是没有。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去试图要过孩子,那只是累赘,无论对我还是对他们,都是不公平的。
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有些女人只喜欢强者,至于谁是强者,她们并不在乎。而有些女人却为情所困,一辈子周旋在欺骗自己的男人之间,用自我感动来化解心中的苦闷。
我和她们都不一样。我只为了自己而活。
我不想去依附任何人,从一开始我就对人不抱任何期望。
敲门声将我从回忆中唤醒,我回过神来,看向传来声响的方向,想来应该是那群志愿者到了。
“等一下,我这就开门。”喊了一声,我快步走下楼梯,向着这栋房子的大门走去。果不其然,推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三男一女四个年轻人。
这四个人我都十分熟悉,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我这里一趟。这次也不例外,手中拎着米面油,还有几大袋水果。
“都说了来就好了,别拿东西呀。”
“那怎么能行呢?白阿姨,您气色不错啊。”那个有着雀斑的小姑娘热情的说。
“还好吧,都这把年纪了,哪谈什么气色。来,快进来吧,都吃午饭了吗?没吃的话,在阿姨这里吃,我给你们做饭。”
“我们都吃过了,白阿姨。”
把这四名年轻的志愿者迎进屋内,欢声笑语在这间向来安静的房子内响起。我喜欢和这群年轻人接触。他们是如此单纯、如此明媚,就像是初升的太阳,让人暖洋洋的。我不清楚这些青年志愿者们是怎么挤出时间来我这里的,他们的学业应该很忙吧。
专门跑这一趟,在路上来回花费的时间就得有三四个小时,可他们还是乐此不疲。我像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想的都是该怎么活下去。而他们想的却是怎么去帮助陌生人。
虽然他们能帮的忙不多。
这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学生们对于该怎么干活完全不了解,他们经常会好心办坏事。有他们在的时候,我总会忙的头晕转向。又要去照顾他们,又要去照顾我这栋屋子里的住户。不过我还是乐意见到他们经常来这里。
不过每当到三四月份的时候,我就会告诫他们不要来。那是‘希望之家’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有太多访客会不打一声招呼就登门拜访。
我记得最夸张的一次,住在我这里的一位已经过世的老人被洗了六次脚,在仅仅一个下午!
我不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会认为给老人洗脚是彰显爱心的绝佳方式。或许是因为这一幕被拍摄下来能给人带来最直观的感受吧。
在这四个年轻人的帮忙下,我七手八脚的把楼上住户的午餐准备好。幸好有他们,我不用自己一个人一趟趟的送到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