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能是觉得在这栋全都是老人的希望之家里住的不习惯,才会住一段时间后就自行离开。我很担心他们现在的处境,毕竟冬天对于每一个流浪在街头上的人而言,都是最危险的季节呀。”
“是啊,真的很难熬,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跟王淑非走。”李森平静的说。
“该不会等天气一暖和,你也要离开吧?”我半开玩笑的问,可李森却没有正面回答我,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就聊起了无关紧要的话题。
在那天晚上离开他的房间时,他坐在床上跳望窗外夜景的侧脸我仍旧记忆犹新。那是一种很难去准确形容出来的表情。我不知道那是喜是悲,我只知道我对他的好奇没有经过这次对话减少,反而更盛。
收回目光,我快步走向浴室。进去后我洗了把脸才走出卫生间,向着楼梯走去。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呀,冬日的太阳总是显得那么灿烂快乐。清扫完二楼的浴室后,走下楼梯时,我的眼角余光不经意瞥了眼转角平台窗外的景象。
在这个安静的晌午时分,一辆出租车在院墙外的小道上缓缓驶过。我注视着那辆车驶过这栋房子的院门,向着远方驶去。并不是来这里的人。
“出租车。”我小声呢喃,也不知道我的第一任丈夫有没有去找我们俩的女儿。
我的第一任丈夫是一名出租车司机。我和他事实上是没有领证的,我之所以认为他是我的第一任丈夫,是因为我和他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那年我还很年轻,不过我已经漂泊流浪了近五个年头。
从被那个卡车司机带离我长大的那座小县城后,我始终居无定所。我不想在某一座城市扎根下来,从没有这个念头,也没有这个需求。
生存对我而言不是件特别困难的事,虽然有时候它的确很残酷,但更残酷的我早就经历过,所以我可以用平常心来面对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的问题。只要还活着,就没什么是不能面对的,最惨也不过是离开这座城市,从头开始。
那时的我是一个没有任何包袱的人。让我离开一座城市的理由或许只是因为我还不上工友的50块钱,仅此而已。一个年轻姑娘想要在陌生的城市中生存下去,其实并不困难,你只需要去忍受些常人觉得无法忍受,但只要有过一次、就不会再觉得多么难堪的事。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在火车站中求生。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在节假日时混在那些手拎大包小包的乘客中,进入到火车站的候车大厅。甚至都不需要说话,只是举着一块上面写着‘请您献一份爱心’的纸牌,就会有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掏出钱递给你。
有些是真的很善良,而有些人只不过是碍于面子。我通常会找那些看样子涉世未深,或是干脆就是学生的人。而且一定要是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有些土气的年轻大学生。
这些人教养一般都很高,至少愿意装出一副教养好的样子。
通常我会走到一个人面前,如果他的眼神躲闪,十有八九我就可以从他身上获得5块10块。很多人都只给一两块,不过我遇到过一个年轻人,给了我一张50的钞票,那是我获得的最大一笔钱。
我还记得他叮嘱我买件厚点的外套。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候车室的一间储物柜里,就放着我‘下班’后穿的衣服。我怎么可能把厚实的衣服穿在身上去管人要钱呢?当然会穿上破破烂烂的单薄衣服。
我当时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谢谢’二字,好在我及时管住了嘴。我扮演的可是一名不会说话的女孩,只能用水汪汪的眼睛来表达感谢。
这生意一开始还挺好做的,但渐渐的,就变得越来越艰难。一方面是有同行干着同样的营生,候车站就那么大,根本不够分的。这时候如果没有靠山的话,就会被地头蛇欺负,钱被抢走都是轻的,经常还会伴随一顿毒打。
我知道我玩不过他们,就只能寻找别的法子生存。
去打工的话赚钱太慢。我试着去工厂干活,可那种劳动强度是我扛不住的。而且因为我当时人瘦瘦小小,当地方言也讲不清楚,明显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外地女孩。那些工厂老板就会肆无忌惮的拖欠我的工资。因此我很快就放弃了打工养活自己的念头。
不可能的,通过那些黑中介找到的工作拿不到钱另说,还可能被卖掉。我只能靠我自己,我也只相信我自己。
然后我遇到了我的第一任丈夫,那个出租车司机。
坦率的讲,他对我还不错。我和他就是在火车站认识的。那一天算是我运气比较好,收获颇丰,又赶上了大雪天,我就想奢侈一次打车回家。
如果我没有坐上那辆出租车,而是坐进了别人的车里,或许我就不会短暂的拥有一个家了。他比我大了十几岁,当时已经过三十岁,是一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男人。
他算是那种幽默诙谐的人吗?和其他的出租车司机也没什么两样,就是说个不停。我记不得是他的哪一句话触动了我。是因为他同样是外地人来这座城市打拼?对本地人排外的抱怨?还是说他夸我长得很漂亮?
总之那辆车并没有开回到我住的那间出租屋里,而是去到了他的家中。然后我就住进了他家里。
来年的秋天,我生下的一对龙凤胎。
我还记得生产那天刮着沙尘暴,整座城市都像是被泼了盆沙子,坐在屋内都能清晰的听到无数沙砾打在墙上的噼啪响动。
我躺在他那辆出租车的后排座椅上,忍受着难以承受的疼痛。他则是在几乎看不清路况的路面上飞驰狂奔。我想那一次应该是他开车生涯中跑得最疯狂也是最快的一次吧。
当他把我送到那间妇产医院时,羊水早就破了,开到第几指都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