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懿离开房间后,吴紫再也没有试图去记过新来的女孩的名字。至少没有主动问过。几乎每一个女孩在被丢进房间之后,都会哭哭滴滴一段时间,去抗拒接受现实。在第一次和那个男人单独相处之后,她们仍然后哭哭滴滴一段时间,去接受现实。这一阶段过去之后,她们才算是正式的成为了房间的‘房客’。
即便成为了‘房客’,吴紫也不再去关注其他人的事情,她开始彻底的封闭自己,轻易不会开口说话,甚至会在那些刚被关进房间中、还没有彻底湮灭幻想的女孩们兴致勃勃的讲诉逃生计划的时候粗暴的打断她们。
吴紫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从王思懿被拖拽出房间的那一刻,我就彻底绝望了。”吴紫一边说一边给手中的狗粮一颗颗的抛进豆眼的口中。在被它可怜巴巴的注视着了好一会儿后,黄粱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拿出了藏起来的狗粮,把喂食的任务交给了吴紫。“说来讽刺的是,最后竟然只有我活了下来。那些一直没有放弃逃出生天的女孩们反而都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您运气好。”
“是啊。”吴紫表情凄苦的说道,“在刚获救的那段时间,我一度认为自己是世界上运气最好的人。但之后的发展证明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
“我的故事很无趣,您也听烦了吧。”吴紫苦涩的一笑,“再忍耐一下,我会尽快讲完。”
黄粱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只能默默的低下头。对吴紫说这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他甚至想出钱买断它,然后写成剧本拍一部犯罪电影?不,这个故事与‘精彩’或‘无趣’无关,这只不过是毫无掩饰的赤裸裸的人性罢了。
自从王思懿死去之后,时间的流速变得既快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煎熬。无论是女孩们的自言自语还是她们不时爆发的痛苦和歇斯底里,都让吴紫难以忍受。身处同一个房间的室友们换了一茬又一茬——陈可欣第二次抽签的时候选中了下下签——吴紫应接不暇,也无心去接触。
当你内心清楚,注定这些人会离你远去,注定你们会在共同生活——不,共同在驶向地狱的列车上同乘短暂的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天人永隔,你也不会对这些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产生任何想要接触或亲近的好奇心。
麻木是如此的可怕,当时的吴紫模糊的意识到了这件事,但是她无力抵抗自己日渐冷漠,日渐滑落深渊...
“我成了一个传声筒。”吴紫轻声说道,“再被切掉两截指节之后,我发觉那个男人对我的容忍程度大大提高了。我可以提出一切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要求,例如衣服。”
黄粱不禁瞪大眼睛:“衣服?”
“之前我是没有衣服的。”吴紫平静的说道,“如果你把一块有几个破洞的布也称为衣服的话,就当我没说。”
“......”
“我为自己要来了一件轻薄的无袖睡裙。”吴紫的眼神中闪烁着回忆的闪光,“那是一件没有任何花纹或图案的奶白色的睡裙。很小的一件,但是对于当时还不到八十斤重的我而言,穿上它和没穿也没什么大的区别。”
“......”
“你想象不到那时我的另外两位室友看向我的眼神。”吴紫呢喃道,“那是混杂着嫉妒和憎恶的眼神。是的,侦探先生,她们深深的嫉妒我,仿佛套在我身上的是一件由钻石和珠宝点缀的世界上最美的裙子一般...”
“别说了...”黄粱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没什么的。”吴紫淡然一笑,“我很遗憾,那间睡裙被我父母丢掉了。即便它还在,我也穿不上它了。”
吴紫送走了一位又一位的室友,频率取决于那个男人外出‘狩猎’的成功率。有时候她一个月会带回两个女孩——这是时间间隔最短的一次,那一次吴紫失去了右手中指的一截指节——有时候一连三、四个月却没有新的‘房客’,那段时间甚至那个男人都很少来,走廊上的脚步声一个星期里也不会响起几次。
吴紫分不清自己更担心哪一种情况的出现:是那个男人来的太频繁,还是他来的太少。毕竟如果他不出现的话,房间中的三个女孩只能忍饥挨饿。
“我最长一次五天没有进食。”吴紫回忆道,“索性水并不缺少,整整五天的时间,我和另外两个女孩只能喝水,到后来我们全都浮肿了。”
“他有自己的生活。”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吴紫认真的打量着黄粱的表情,“侦探先生,您在我面前表现出的这幅面孔,难道就是您本真的面孔吗?”
“当然不是。”
“也不可能是。”吴紫说,“很多人直到生命的尽头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究竟是谁。更有甚者到死都不自知。”
黄粱强忍住涌到嘴边的一句话:您自知吗?
十五年前的吴紫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她想要活着。
简简单单的一个要求,对于这个世界上大部分17岁的少女而言,这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诚然,每个人的境遇各不相同,不排除一些从出生就生活在不见天日的恐惧中的人们,但至少对于吴紫而言,在被绑架之前,她从来没有感觉到‘死’这个字距离她如此的近。
被死神紧紧盯住的感觉时刻都在折磨着她。
在将近九个月的被监禁的困难岁月中,吴紫很快就放弃了从那个男人亲手构筑的牢笼中逃离的念头,唯一一个仍死死拽住她最后一丝理智、没有让她彻底疯掉的执念,就是对活下去的强烈愿望。
疯狂如风,常伴吾身。
在那间狭小、肮脏的房间中,吴紫亲眼目睹过无数次被囚禁的女孩们崩溃的场景。这些失去理智的姑娘们会攻击自己,会攻击房间内的其他人。甚至有人试图剜出自己的眼睛。一开始吴紫还会感同身受的被恐惧和不忍侵袭,没过几个月她就彻底麻木了。只会用毫无表情的目光默默的注视着崩溃的室友们。
通常而言,被这种眼神盯着的女孩会渐渐安静下来。也有少数几回,发疯的女孩冲向了吴紫,企图把怒火和恐惧一股脑的发泄在她的身上。
但这样做的结果只会是她们自讨苦吃。
“我比她们都要强壮一点。”吴紫说道,“或许是我吃的东西要比她们好一些的缘故吧。我不可能赤手空拳的对那个男人产生威胁,但是对付几个站都站不稳的被吓破胆的小姑娘?绰绰有余。”
“您...”黄粱说出这个字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只能默默的闭上了嘴。
“是的,您没想错。”吴紫直视着黄粱的目光,轻轻点了下头,“我的确如您所思量的那样,成为了那个男人选定的舍管。”
“......”
“舍管啊...虽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职责或特权,但我从那些女孩的眼神中会看到恐惧和极度的情感。”吴紫淡然的说道,“这是一种极端环境下才会生出的优越感,没错,就是优越感。我和你们一样,同是笼中鸟,但我和你们又不一样,我是笼子中最强壮的那只鸟。或许不是活的最久的,但一定是活到最后的。”
吴紫依稀记得她曾和那个男人谈起过这个话题:在那个房间中,女孩们究竟能坚持多久才会离开。
十一个月。
最长的记录是十一个月。那个男人用平淡的语调告知吴紫,当那个年满18周岁的女孩别他带离房间的时候,她的右手上只剩下小拇指和大拇指还有指节。
吴紫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是立刻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开始在心中计算,当她被带出那间房间的时候,自己的右手上究竟还能剩下几根指节。
“第三次被砍断指节的时候,我的内心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吴紫回忆道,“当然,疼痛是无可避免的。但是我很难形容那种感受,我明知道我应该很疼——事实上也的确很痛——但是我就是没有丝毫的紧张感,仿佛这是一间理所当然的事情,和饿了要吃饭、困了就睡觉没有任何的不同。”
“......您的感觉已经迟钝了。”
“对,我的五感都迟钝了。每天都像是活在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中,现实和虚幻的界限越发的模糊,我甚至会突然的断片。不知道自己在无法回想起来的时间中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似乎是感受到了吴紫的迷茫,豆眼轻轻叫了一声,伸舌头舔了舔吴紫戴着皮手套的手。吴紫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冲着狗子微微一笑,手指轻轻的抓着豆眼后脖颈的肉。
“或许我应该去养一条宠物试试。”吴紫自言自语道,“豆眼这样的中型犬刚刚好。”
“个人推荐拉布拉多。金毛掉毛太严重了。太可怕了,你得备用一台吸尘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