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处寻,遥遥山水间,数九天色短,妇盼夫还家,洗手做羹饭,炊烟袅袅起,小儿绕娘膝,朱窗窥圆月,渐如钩,阿爹几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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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洒进来,床铺渲染金色两三格,刺眼的将熟睡的人儿唤醒。身上酸痛得动弹不得,耳边还叮咛着嗡嗡声。
这是在哪了?
床上的人儿这样想着,大脑还是蒙蒙的。忽而,她听见门外的推门声,接着,是男子讲话的声音。
“人醒了吗?”
“没呢,我刚才进去,这姑娘还在睡呢。”一妇人答。
“嗯,那暂且让她多睡会儿吧,先不打扰……”
男子清润的声音还在门外响起,妇人爽朗得笑了一声,又了句什么,似在打趣。
姜旧影突得坐了起来,昨夜的记忆翻篇连接了起来,她与应缭尘昨夜不知走了多久,才找到一户人家,夜晚天寒,再加上昨晚一整夜的奔波,剧烈活动,应缭尘渐渐体力不支,在妇人打开木门那一刻,无意识的晕厥了过去。
姜旧影向妇人胡乱编了个借口,祈求妇人能收留一晚,妇人心善,何况刚刚又倒了一个,她又怎么能忍心将二人拒之门外呢,于是二人又忙活着,使出吃奶的劲儿这才把身材高大的应缭尘安置进了房间,接着又是处理伤口,换衣包扎……,鸡鸣声起时,姜旧影才长长舒了口气,沉沉睡了过去。
妇人这时走了进来,看见坐在床边发呆的姜旧影,不由得嗔笑一声:“呀,姑娘醒了阿,你家那位方才过来问你呢。”
姜旧影脸刷得就红了半边,想起昨日她一时心急,找得荒唐理由,可如若不这样说,又该怎样解释呢?希望应缭尘不要怪她唐突。
她只好转了话题:“婶婶,我姓姜,叫我阿影就好。”
妇人呵呵笑了声,忽的面色有些凝重:“我见你家那位相貌谈吐都不错,待人也有礼,怎的就得罪人了呢?”
旧影撇撇嘴,想起那张应凌墨万恶的脸,愤愤道:“谁知道呢,总有人生是非。”
见此,妇人也不便多问,交待姜旧影洗漱,自己便出门准备早饭去了。
姜旧影换上床边妇人准备好的旧衣,镜中竟真有几分为人妇的模样,洗漱休整完后,刚想出门去瞧瞧应缭尘的伤势。
结果一脚刚迈出去,就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人的胸膛,应缭尘“嘶”地吃痛一声,姜旧影连忙道歉,又揉了揉撞得有些生疼的鼻子,样子有些滑稽。
应缭尘道:“怎的还这般莽撞?撞坏了怎么办?”
这话里有几分亲昵味道,姜旧影羞得满脸通红,抬头悄悄看了眼,只见男子眼神温温柔柔的,如一汪泉水。虽然那话语听起来有几分“责怪之意。”
她不好接这话题,于是便问他的伤势,眼睛暗暗绕着他打量了一圈,见无异样,才放下心来。
氛围刚温和一会儿,转瞬两人便又想起昨日的事,孙伯和王离还不知尚在何处。
“我们要在这待多久?应先生,要马上就走吗?”姜旧影问,现在他就是她的司南,他去哪她便跟到哪,哪怕海角天涯。
应缭尘温润的神情暗淡下去,似乎看见很远之后的自己,“不急,我们先在此调养一段时间,我刚刚去附近查探了一圈,这里已经离京中很远,地方偏僻,只十来户人家,外人不常来,待在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我一路留了记号,在此也顺便等着孙伯他们与我们汇合,还有……”应缭尘将视线转到她身上。
姜旧影一时间又开始脸红心跳。
“你也需要好好休养休养,一路奔波,身体怎么吃得消。”他背过身去,又道:“等你身体休养得差不多了,便送你去香港,趁我手中还有些权,你去那避避风头,国内战乱,女孩子还是不要待在这边。”
“在香港那边自然有人照应你,先在那里读两年书吧,如果遇到有合适的年青人,也可多接触接触,你母亲早逝,这些年你颠沛流离的生活,总是不好的。”应缭尘回过头来看她,姜旧影眼中已闪着泪光。
他仍然淡淡的,只是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声音清润:“你不要拒绝,无论大哥现在怎样,当初确是你救他一命,还有……”应缭尘顿了下,方才继续说:“你为我的事,也多谢谢你,在南京城没能好好关照你,是我的疏忽。现在,于情于理,都不该留你在我身边冒险。”
“懂吗?”男子声音出奇的温柔,看向她的目光也是那般真诚。
姜旧影摇摇头,咬了下嘴唇,才艰难的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我想跟在您身边,应先生。”
应缭尘神情严肃,深棕色瞳仁中藏着令人难以察觉的疼惜:“我连自己命运如何都不能保证,让你待在我身边,就是白白让你去送死,我无论如何做不到。”
姜旧影紧紧抓着男子的衣袖,酸楚的神情附带着“毫不讲理“的坚定,“应先生,我不会走的,你到哪,我便跟你到哪,即使……,即使有一天我死在……”
应缭尘打断她:“瞎说什么?!”
姜旧影不管不顾道:“即使有一天倒在别人枪口下,我也不后悔,应先生,我愿意和您一起,完成您未尽的事业。”愿意和您一起,天涯海角无归期。
应缭尘无声叹了口气,道:“你年纪还小,不懂时事复杂,生命无常,知道吗,你该有自己的生活。”
“那您呢?应先生?您和我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您可以做的事情,我却不能?我是自愿的……”姜旧影说着,竟还有几分气鼓鼓的。
看着女子如此固执,应缭尘蹙眉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姜旧影开口就要说出来,当然是……为了你阿,还有……我们千疮百孔的国家。
“应先生,即使你不让我去做,我也会去其他地方偷偷做的,你刚刚说,我该有自己的生活,那么这就是我为自己选的生活,无怨无悔。”一张小脸满是坚定,真挚。
两人四目相对,静峙着。
末了,应缭尘叹了口气:“罢了,那你就跟着吧。”
姜旧影小脸顿时又鲜活起来,说不出的雀跃,应缭尘兀自摇摇头,真是傻姑娘,多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旧影突然犹豫要不要……,向应先生表明心迹,她怕到时候会没有机会说这些话,那可真的是,永生遗憾了。
想到这儿,姜旧影张了张嘴,“应……”
“嗯?”男子很快答了声。
姜旧影突然羞赫起来,这些事不说也没什么吧,万一说了,会不会让应缭尘觉得自己是有所图,为了儿女情长,才会选择要留下的。
还有,万一……万一要是被拒绝了呢,那以后怕是再不能坦然见面了。
那应先生对自己有没有……有没有那么点其他的感情呢??姜旧影认真回想了下,很沮丧的得出一个结论——没有。
虽然应缭尘三番五次的护过自己,帮过自己,可就像他所说的,自己不过是还得恩情罢了,这样想开,刚刚应缭尘又说她年纪尚小,不懂时事复杂,生命无常,也就是说,在应缭尘眼中,自己不过是个尚不成熟的人罢了,退一万步讲,他对自己的照顾,应该是被当作“妹妹…………”一样吧。
是阿,应缭尘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呢,她突然想起造访南京城的应缭尘的那位未婚妻。
罢罢罢。
“怎么了?”应缭尘温声询问。
“没,……没什么。”姜旧影吞了吞口水,暗自懊恼自己心胸狭隘,只装得下儿女私情。
妇人从外面推门进来,嘴里还在絮叨:“哎呦,你们说,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村里的王大爷竟然还在河边救下了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娃娃,……”
两人四目相对。
齐声问道:“人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