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迟迟,从古自今,历史上的英雄总是踏着月光归来。
暖黄的灯光照在厨房里,炉子上小火炖着甜梨汤,江阿奶弓着身子仔细地清洗着手上的格桑花,为了待会儿好炖黄焖鸡。芳芳在一旁欢快的摇着尾巴围着江阿奶脚边打转,窗台上还有一株江姜不知道从那搞来的茉莉花,小小白白的好不漂亮,一看就是有人在精心呵护。
吱呀一声,芳芳立马抬头,闻声飞奔出去。
“汪汪。”
皎白的月光照亮着整个小院子,如果不是门口的人此时略显潦草。那此景也算得上美哉。
月光微微,门口的人此时面色不虞。原本早上出门时扎好的马尾如今正松垮的散落下来,就连白色的短袖和深蓝色的破洞牛仔裤都沾上了不少泥泞,白净的小脸蛋也成了个小花猫,让原本好看的柳叶眉拧成一团,上挑的丹凤眼里满是火气。
但是,一进门便看见芳芳橘色的一团欢快的跑向她,小短腿噗呲噗呲的,让江姜忍不住笑意蹲下身伸手揉了揉。
“芳芳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想姐姐啊。”
“哟,打胜仗的英雄回来了啊。”
江阿奶抬头,透过窗子看着江姜那身惨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笑意打趣道。
“阿奶,我可想你了。”
江姜一看见阿奶,立马换上了一副哭唧唧的模样小跑进厨房,害的芳芳噗呲个小短腿紧跟在后面追。
“阿奶,我饿了。”
江姜抱着江阿奶的手臂撒娇着。
嘴上说着,手却顺着味儿去偷食正准备出锅的黄焖鸡,江阿奶瞧见了,嗔怪着打掉江姜的手。
“先去洗澡,这一身脏兮兮的,都要把阿奶的衣服蹭脏了。”
江阿奶一边嫌弃的说,一边将炖好的甜梨汤舀出来放凉。
“好的,阿奶。”
江姜吧唧亲了一口江阿奶的脸颊,趁她没看见,飞快地抓起一块鸡肉塞进嘴里跑出了厨房,高声喊道:“阿奶做的黄焖鸡最好吃了。”
江阿奶无奈的叹叹气,一脸慈爱的看着江姜的身影,想着就这样挺好的。
小亭子顶上挂了一盏花灯,那是昨年过节时她们祖孙俩亲手做的。江姜瞧着放这好看,江阿奶便将之前的灯换掉了,留这着一盏照明。石桌上摆放着刚刚出锅的格桑花黄焖鸡,里面还加了江阿奶特制的调味料,闻起来更是鲜香味美。
一盘黄焖鸡,一道甜梨汤,两个碗,两双筷子,一瓶樱桃酒,还有两眼巴巴望着的芳芳。这些就是江姜和江阿奶的全部日常生活,简单却又幸福。
江姜洗完澡,坐在椅子上拿个甜橙逗着芳芳。
江阿奶给江姜挑了个最大的鸡肉放在碗里,把盛好的一碗甜梨汤放在一旁。
“先吃饭。”
“好。”
江姜边吃边赞叹着江阿奶的手艺,一脸满足的模样,似乎美食就能够抚平今日的所有不开心。
可能不仅仅是美食,更多的是阿奶对江姜的爱。
“待会儿把衣服拿给阿奶,阿奶给你补一补。”江阿奶手上不停的给江姜夹菜,嘴里不停地絮叨着
“好,有阿奶在可真幸福。”
江姜把一旁放凉的甜梨汤递给阿奶,说:“好喝的都要先留给阿奶。”
这一顿饭吃的甚是其乐融融,没有人去谈起今天发生了什么。在江阿奶的心中,江姜做任何事情都有她的道理,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惹是生非,去做什么坏事,任何人做任何事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不懂得他背后的缘由就不要去轻易的评价他人。
记住,有时候眼见的并非是事实。
吃完饭洗碗时,江姜主动拦下大活不让阿奶帮忙。可江阿奶却不太放心,因为这个丫头平时毛手毛脚的。说只在一旁看着,恍惚间想起了什么。
“欸,对了江丫头,过几天家里要来个客人。”
“客人?谁啊?”
江姜洗着手中的碗,疑惑地说。
“是阿奶朋友的亲戚,说是要在我们这上学。”
阿奶拿起江姜洗好放在一旁的碗,用帕子擦干。
“朋友?我怎么没听阿奶说过。”江姜一脸怀疑的看向阿奶。
“人家是BJ的,你这么可能见过啊。”
“BJ来的啊。”
江阿奶接过最后一个碗,一想着江姜的性子,总要忍不住多叮嘱一些。
“你这丫头,人家来的时候记得客气一点,好好和人家相处。”
“知道了阿奶,你还不信我吗。”
江姜擦了擦手,笑吟吟的挽着阿奶。
“阿奶你还说要给我缝衣服呢,我们快走吧快走吧。”
BJ郊区的一栋居民楼里,昏暗的光线,时不时会灭掉的楼梯灯,掉漆的墙壁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各种各样的大字,老旧式的楼梯和落在上面的烟头。这是一处破败不堪,无人问津的地方。就彷佛像是被恶魔留在人间的炼狱,让人煎熬,向着死亡离去。若不是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住房里亮着灯,恐怕会以为这里没有活人生存。
争吵,又是无尽的争吵。
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刺耳。
打骂声,摩擦声,哭喊声,摔门而去的声音。
在这栋楼里每天不断的重复上演,永不停歇。
但总会有些人厌倦了这种生活,变得麻木,想要离开。
走吗?或许是吧,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最为快捷的方式罢了。
“把他送走。”许姑父向许姑姑命令道。
“送哪去?”
许姑姑一开始并不想送许骄阳走,想着咬咬牙就坚持下来了。可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还是家徒四壁,而且现在又有两个小孩要养活,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大城市里他们根本就无法生存下去。想来,这也是无可奈何中的无可奈何。
但是,送哪去呢?许姑姑一想到他那个畜生一样的爹,根本就不会为了去惹家里的那个女人生气,而把许骄阳接过去;他那个可怜的母亲现在还在那个家举步维艰,也更不用说把许骄阳接过去了。
“孤儿院。”
这三个字从许姑父嘴里说出来就跟家常便饭一样,轻轻松松的。
“不行。”许姑姑一口否定。
她认为这是所有办法中最不可取的一种,哪里都行,但孤儿院就是不可以。她觉得只有孤苦无依,没有家的人才会被送去孤儿院。但是她虽然贫困,她也是许骄阳唯一的姑姑,是他的亲人,既然她还活着,那许骄阳就是有家的人,那他就不是个孤儿。
“不行?那你想干什么,要不你跟他一起滚好了。”
“砰”
许姑父生气的挥手打碎桌上的餐盘,似乎这样才能让他说的话显得更有威慑力一点。
站在门外的许骄阳眼眸低垂,神色晦暗不清。这样的争吵不知道他已经听过多少次了。如今,又是在重复哪一句呢?
夜晚的冷风透过窗户吹进来,身体里早些沸腾的血液也渐渐被平息。白皙纤长的手指还夹着燃到一半的香烟,他一身疲倦的半靠着墙壁,静静的听着屋子里面因他而起的争执声。校服松垮的半散开着,露出白皙的脖颈,头微微上扬,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正在渗血的嘴角。
许骄阳低头轻笑,细碎的发梢遮住眼眸,自虐一般的抬手狠狠擦过,等到烟燃尽了,烧到了手指才随意的收拾一下进门。
“姑姑,我回来了。”
许姑姑一转头,便看见许骄阳乖乖的站在门口与她打招呼。
冷漠,疏离,憎恶,暴力,彷佛都在一墙之隔后被很好的掩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