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车上的玻璃窗,雨点儿朦胧不清。又橙也不知道去哪儿,一切都是临时起意。
南水的建筑采用的斑斓石料,白紫、落红、苔青、蓝黛……一些偏暗的静雅色,微微透光。窗子是小石头框镶嵌彩镜玻璃,可以自动绕轴心转动,有银灰哑光、彩色裂纹两面,像个灯笼外型的三维风车,小小的一个,在整座城市里成群转动,高高低低的,弹奏着一致的钢琴曲。
这钢琴曲又橙听过,是在贺涛的藤蔓乐器中听到过。风一吹,乐器就会响。简单的一阵风声,是风拂过水面、雪山、高楼、草地的音乐,是大自然正在奔跑的音符。
“师傅,就把我放在培明大学门口。”
“这雨天还上学啊?”司机笑着应了一声。把又橙放下后就离开了。
刚站稳,后背就刮过一阵呜呜地风,吹斜了又橙披散的头发。
又橙穿着乳白色针织纱袖外套,里面是修身的长裙,光滑的丝绸料子,正红色。踩着一双白色拖鞋,可爱的卡通兔子。
又橙正准备进去,电话响了,是凌打过来的。
“橙,你到南水了?”
“嗯。”
凌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你看着很聪明,实际上还不够聪明。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人的情感关系?”
“凌,你想说什么?是在为自己的选择寻求解释吗?”
“你很需要我来保护你,最好是舍弃自己,选择站在你这一边。”
“难道不可以吗?你是我最亲的人啊。”
“那我是你最亲的人吗?”
“当然是。”
“其实比起我,你更注重自己,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我?”
“说起来,我们都是还没有长大的小孩啊。”凌感叹着。
“但我仍旧比你懂得多,你要想得到你理想中的爱护、珍惜、一心一意,你就需要先满足好自己的愿望。你做得是对的。”
“谢谢你,凌。”又橙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在自己犯错的情况下,凌还在温柔地告诉她,她做得没错。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你,不要把自己圈在无解的范围内吗?因为你没有父母,仅此而已。”
“这,很严重吗?”
“正因为这不严重。我不希望你一直被这个虚无缥缈的家困住。没有父母,没有我们,你自己也能组成一个家。”
“家是怎样的?”
“可以躲避风雨,无忧无虑。”
“我现在正在被雨水淋着。”
“那你觉得难过吗?有被困住的感觉吗?”
“我充满了希望,觉得很开心。”
“那么,家一直跟你在一起。”
“谢谢你,凌。我觉得遇见你和谙,是此生很幸运的事,拥有那么多美妙的时刻。”
“我也很幸运,我和谙都觉得很幸运。能够遇见你,让我们看见了那个懵懂期盼长大的小孩是怎样艰辛的成长起来的,他的心,一定在逐渐变得红润、坚固。可以用自己的智慧帮助更多的人。”
“嘿。”
这时橙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橙转过身看着打招呼的人,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暮回?“
“怎么?”凌问道。
“凌,先不说了,有人来找我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想你啦!”
暮回和又橙正在激动地诉说着再次见到的喜悦。凌那边,看着被挂掉的电话,无奈地摇头。
“还是没有长大的小孩啊!正在缓慢地长大!”
又橙和暮回一边聊天一边进入校园内。
园内入口就是一处河水,名字叫梅河。据说是一位颇有名望的导师所取,警示后来者,不要因为无知摧毁宝藏。或许那位导师也听过麦苍阿女神的故事吧。
“又橙,你想去学什么?我让我哥来弄。”
“你哥?暮逍南?”
“对呀,我没告诉你吗,这座学府是我们家的,家族传承下来的。”
又橙震惊之余又在飞速转动思考。这样就简单多了,不用去准备申请材料,耗费时间。
然后又回忆到漉岛那艘船只,禾加所说的,‘尽量扩大涉猎的范围。’
“这座大学内有设立特殊通道吗?”又橙问道。
“那是什么?我也不太懂。”
“我想自由学习。”
“这很简单,选择自由者方向录入。”暮回指了指远处,一座花园中的木屋。“就在里面。”
又橙这回已经习惯了,系统建立完善的地方,你的任何需求都会被考虑到。
等又橙和暮回办理好手续,来到分配好的卧室——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座小别墅,三层高。
别墅位于大学的中心,一座高山的最顶端。大学是绕着三座大山环绕建成的。这座大学的历史,有绕三饮梅之说。梅,说的是传递广阔的知识,而绕三饮梅,是说,人们渴求的智慧可以绕过三座大山,夸赞后辈有绕三饮梅之才。
又橙和暮回刚靠近别墅,就看见一位活泼静雅的女子正在花园中唱歌,音调欢快。那女子穿着欧式的蓬蓬裙,盘着发,姿势如歌剧演员,双手靠近锁骨中心,眼神清澈。
她唱道:
砰砰砰
欢快的小手砰砰砰
“请给我一些糖果”
啊——
咚咚咚
悦耳的小嘴咚咚咚
“给我一些糖果”
啊——
“哈,哪里来的小孩子?”暮回打破了欢快的曲调。
等到少女停下来,望向暮回和又橙。又橙惊讶地发现,那位少女她前几天见到过。
“闻霜?”又橙看向少女的眼眸时,那位少女正浅笑的看着她。
“你认识我。”
“前几天在漉岛船只上,当时在举办婚礼。”
“你就是禾加最喜欢的朋友吧,我最近都被禾加缠得头晕呼呼的。她一直在我跟前问:又橙有没有来?也该来了呀!再不来我就不跟她好了。你旁边这位是?”闻霜注意到了暮回。暮回看看又橙,又看看闻霜,心里有点儿闷。特别是听到闻霜提起禾加时,嘴角不自觉地下弯。禾加是怎样一个人?和又橙很熟悉的样子。还一起参加过婚礼,一定关系匪浅。这样想着,刚刚偷偷想来见又橙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淡了。
“她是我在黎城的一位朋友。”
闻霜轻微朝暮回点了一下头,彼此算是认识了。
“对了,又橙,我想着还有点事情要去找我哥商量,先离开一会儿。”然后摆手,“你们开心玩儿。”
见暮回走远,又橙和闻霜并排着进入了别墅。她们没有发现,暮回背过身去时,眼眶红红的。
暮回一个人沿着梅河走着,时不时踢起一小块石头。
远处高山上的别墅,已经亮了灯。今天是阴天,一到下午,接近四五点的时刻,视线就有点暗了。
萧瑟的风声吹着树上新鲜的嫩芽。
暮回选了一排靠近河水的长椅,坐了下来。觉得偏左了一点,又把身子往右边挪动,这回正好位于长椅正中心。暮回满意地向后躺,贴着长椅靠背。双手撑在座位上,那掉漆的木椅,凹凸不平。暮回就这样用双手来回移动,感受着粗糙的纹理,被风雨侵蚀的缺口。骤然间,一股风滑过手背,暮回打开鼻腔呼吸。那股风,穿过五脏六腑,吹走了刚刚沉闷的心,整个人顿时清爽舒畅。
心无杂念,安于当下,那种安静的气质可以在各类性格的人身上体验到。我们是如此相似,你在清新自然的空气中呼吸一口,就能与我心意相连。
暮回一直都觉得自己属于那种潇洒的性子,风风火火,无所顾虑。可是,当内心的情绪在波澜壮阔地摇晃时,还是会黯然神伤。
“这一点也不可怕。”暮回在事后自然地说了这么一句。
空无一人的梅河,安抚了一位受伤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