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东朝宫苑内照例张灯结彩,月前,就开始操办,连素来人迹罕至的西楼,也挂了数盏宫灯,应景。
来年开春,便是十七皇子牧野晟皓的成人祭礼,那之后数月内,他就要启程前往封地。小宫女慕容宁远已被安排到了淑妃的火离宫,成为照料十七皇子生活起居的小侍女,不过,她没事还是喜欢跑去西楼。
她那风风火火的冲劲,淑妃撞见过几次,召心腹问话。一日,借着话由,谓三子,“可有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你弟弟也不小了。”
三殿下牧野晟礼笑回,“父皇不是把慕容家那小丫头调派了去伺候小十七,听闻,是小十七自己去和父皇说的。”
“那丫头母妃见过几次,”淑妃冷笑,“模样就不提了,难得一团稚气,依母妃所见,她怕连自己都顾不全的。”
“这——”牧野晟礼忆及十七弟早几日央他的事,陪笑道,“小十七,少年老成,慕容家最小的这位七小姐活泼大方,其实——”瞅见母妃脸色不虞,他后面的话只得咽了回去,“那,依母妃的意思了?”
“若是慕容家的簌簌,母妃一百个称心。”淑妃叹,“可恨,皇贵妃对她志在必得,如今,若非御史慕容瀚轩以簌簌幼时许过人家推诿,你父皇早就赐婚了。那锦弦彩凰不知在何人之手,你替母妃查查?凤在慕容家,据说就是那时定下娃娃亲的表礼。”
“儿臣这就去。”牧野晟礼趁机退下。
待他出了火离宫,淑妃方忆起还有一事忘了和儿子交代,闻得院内噪杂,她侧过脸去,不用问,又是那小丫头。
“柒柒,”侍卫皓文走了过去,“你满院子折腾个什么劲?”
那银松树下,慕容宁远指着上方,“那上面有只松鼠,我瞧见了。”手指移向西苑的花园,“刚刚在那的,后来,蹿这上面去了。”
“那估计是哪宫主子走失的,”皓文道,“便捕获,也是要还给人家的。”
“我不。”黑白分明的眸子侧向旁边,“是我的。你不说,谁知道?”
“可是,”皓文想了想,“我帮你捉下来可以,不过,万一人家上^门来讨要了?”
“宫里丢东西的多了去,”她道,“谁知道谁捡了谁的,我还说是我家养的了。”
皓文心道,宫里的东西皆有记载,丢不了的,那些声称丢了东西的主子多出生寒门,怕是偷拿去外面当掉或私下赏了人也是有的,只因那些东西多为御赐,不过找个话由,顾及皇家与自家的颜面,皇上怕也是知道甚至默许了一些的。却知道这话无论如何不能道破,只得道,“你且等等。”
那银松树已逾百年,极是枝繁叶茂。慕容宁远抬首,墨绿的针状枝叶微颤,隐隐窥见那墨青色的侍卫服,上下腾挪,极是迅捷,便是拥有清水瞳的她,也不过看见那淡淡的幻影。
清水瞳被誉为神魔之眼,天生视力极佳,能瞧见世间一切异物,不过对平常事物却无任何非凡之处。
慕容宁远天赋异禀,却一直得过且过惯了。
昔日,她去拜师,神仙府毒姬风亦燃一见,即替她隐了去,也省了日后不少麻烦,只是,这小丫头,惫赖至此,也远出她的预料,原筹划她接任的风亦燃也不得不另寻传人。
那松鼠蹿得极快,腾挪也颇有章法。
皓文原是普通侍卫,却因围场狩猎时,射杀血豹,救下了十七皇子与十八皇子,后,论功行赏,皇上便将他提升为十七殿下的近侍。血豹迅疾如电,皓文能一箭将其射杀,身手自是不凡,这次,却数次被那松鼠逃脱。
他立在一儿臂粗的枝干上,心下犹疑,这松鼠恁地眼熟?
他不动,那松鼠也不动,互相瞅着,心下似乎都暗暗奇怪。
又有一人蹿上树来,却是近侍皓武。皓武原在御医局行走,十七殿下那次中毒,昏迷不醒,蒙他援手。淑妃担心小十七再遭意外,向皇上求下了这个恩典。
与精通兵略的皓文不同,皓武的医术极高。他来之后,十七殿下先前居住相思小居内的侍卫侍女换了近半。
那日,十七殿下昏迷不醒,淑妃跪在天乾殿外,不肯起来,十七殿下便又重回火离宫居住了。
皓文一见皓武,便知十七殿下想也在树下了。两人配合默契,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心意,皓文身形一幻,已欺到松鼠近前。它似也知对方有了帮手,竟一动不动,待他伸手,方一跃而起。
那一窜,当真迅疾,皓武心下也不由得暗暗喝彩。
却居高临下,迎向它。手指似已触到它毛茸茸的大尾巴,闻得风声,只得收手,一枚松针从手背滑过,立刻又坠了下去,一如风吹落,他却知道绝不是风吹落的。
这深宫大院,居然还有高手潜藏?若是这处侍卫,断不至偷袭,难道有外人混到这里来了?
他一惊,脚下却不慢,已缀上那松鼠。皓文亦与他并肩,两人以目示意,正待包夹。飞速上窜的当儿,那松鼠却倏地转向,往下窜去。
那么快速地运动中仍能轻松转向,它那大尾巴起到很好的平衡作用。皓文、皓武却不及它身具秘密武器,为它抢得先机,只能眼睁睁见它蹿至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