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忘思满月,皇上的圣旨也下了,杨适本族斩立决。
天气晴朗,代辛难得出了自己的院子,往梁王书房处走,快到门口了,代辛却又返了回去。路上见到一个绿衣女孩肚子微隆,问柳儿这女子是谁?柳儿支吾半天说是王爷的妾侍周氏。周氏见到代辛先是怔了怔,待看清了,又慌慌张张地走掉。代辛让三琴把周氏叫过来问话。
周氏见了代辛双膝跪地行大礼,代辛让三琴将周氏扶了起来。又问了什么时候生产有没有妥当的大夫。周氏总算是个言语利索的,说的十分明白。
代辛见周氏一直低着头,说道,“你把头抬起来,不然下次见你,我还是认不得。”
见了周氏的面容,三琴着实吓了一跳,转头看看代辛,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又见代辛叹了口气,摆摆手。三琴赶紧让周氏回了。
柳儿倒是机灵,左右看看,说道,“娘娘要不要先回去,您刚出月子,着了风可不行,略走走就好。”
“下午间,王爷要过来喝忘思小姐的满月酒呢。咱们回去准备准备着吧。”柳儿扶着代辛的胳膊往回走,代辛说还想再逛逛。
三个人转悠了半天,又回到梁王书房附近。
“王爷的书房就在二楼的靠窗处,刚才就应该看到娘娘打这边过了。”柳儿悄声说道,“这次再回去,总是不太好吧。”
梁王侧身站在窗口,专注地望着拱门外的孔代辛。藕色衣裙,素面朝天地站在桂树下,微风徐徐,吹得发丝有些凌乱,代辛将碎发别在耳后,眼神安详中交杂着温柔,听到柳儿的话,咬了咬下唇,沉思了一会,忽然抬起头,看向窗口。
梁王来不及躲,眼神与代辛相遇。代辛自是没想到梁王正站在窗口,脸红了红,尴尬地笑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还是回去吧。”代辛说道,转身没走几步,就听后面梁王的声音。
“人都来了几回了,怎么不进去?”梁王小跑着过来,一把拉住代辛的手,“本王不许你就这么回去。”
梁王的脸俊美异常,比初见时多了沉稳历练,拉住自己的样子,十分令人心动。代辛暗里想抽回手,梁王攥的更紧,脸上竟还是那么浅笑着,直直地看着自己。恍惚间,代辛眼里另一张同样俊美的脸,生生地与梁王的身影重叠了。
代辛的心一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忍下酸楚,说道,“我们进去说吧。”
两人的手还是拉在一起的,代辛甩了几回,见梁王没有想松开的意思,就作罢了。
代辛一进门便震惊了,真是名副其实的书房,一楼满满的全是书,只在东南角处放了一个卧榻,也堆了几本书。
这是代辛第一次进梁王的房间,无论是书房还是寝室,在此之前,代辛都没有进去过。孔代辛在梁王府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便,缺什么,吱一声就有人送来,真要是想找梁王,就让柳儿去知会一下,梁王一定会抽空过去自己那边。
好像是知道代辛对这些书会十分感兴趣,梁王步子很慢,领着代辛一排一排书架的转,见代辛多看几眼,梁王便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
“这些书你都看过吗?”代辛问道,“按照笔画多少摆放的?”
梁王点头,又说道,“有的只是草草地看了一遍,并未细看。你有什么想看的,就拿去。”
代辛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之前的传闻,想也没想就问道,“之前听婢女们说,你经常在这里幽会女人?”
“这么个清净典雅的好地方,都被你糟蹋了。”说完,代辛也没在意,继续浏览梁王的藏书,心里跟着暗暗赞叹,这厮心眼虽坏,藏书却真是多。好多典籍都是孤本,被修复的好好放在书架上,看样子,也是爱书之人。
代辛如常地朝前走,梁王却停下了,代辛回过头,看到梁王的神色十分怪异,看了两眼,懒得问原因,只趁机甩开手,自顾自地走。
“你找我是因为我与女人在这里欢好,所以兴师问罪的?”梁王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若真的喜欢这地方,我便不让别的女人进来就好。”
“只留你一个。”
这明目张胆地勾引让代辛脸红了红,代辛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接着看书,轻咳两声,说道,“我找你有别的事情。”
梁王也不点破,只是走上前,抬手抽出一本乐谱,放到代辛手里,“刚才见你踮着脚看,应该是这本吧?虽是拓本,内容却好。看完记得还我,别想打发下人过来还书,粗手笨脚的。”
明知梁王正悠悠地看着自己,代辛却不敢抬头,那双太炽热的眼睛,是能把人看化了的。代辛刻意地避过梁王的眼神,点头嗯嗯两声,逃也似的上了楼。
梁王微笑地看着孔代辛狼狈逃跑,心道,不能逼得太紧,要慢慢来。
等梁王坐到书桌前时,代辛已经是一副郑重其事的姿态了,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刚才两人的暧昧气氛。
“说吧,你有什么事?”梁王也换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不会是想去看看杨家人吧?”
“这个忙我帮不了。”梁王敲敲桌子,说道,“杨家是什么罪名?谋反!”
“杨适杨邦已经在西南联合两个藩王打了过来,以势如破竹之势拿下了五个县,正在休整之中。这种时候,你还想去看杨家人?”
代辛点头,说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安氏。她是个女人家,爷们谋反的事情,是不可能参与的。”
这次杨家谋反事件,安氏一族被贬,却没人获死罪,也算幸运。前天安友之给自己传消息,说是想让自己替安家人去看看安溪美,毕竟是安家的姑娘,也算最后的一点心意。
安友之的请求代辛无法推辞,只好硬着头皮来找梁王,代辛其实也知道,这事情是十分难办。梁王这样心肠的人,是不可能指望着他能看在感情的份上,让自己去看望安溪美的。可即使这样,代辛还是要来的。
“多说无益,我不是妇人之仁的人,你说多也是白费口舌而已。”梁王拾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过会我要过去给忘思过满月,你回去等着吧。”
“其实你可以不用过来的。”代辛说完起身离开。
午饭后,孔宣孔华夫妇过来了,进门见礼之后,鲍氏拿出亲手缝制的帽子衣服袜子,又说还有一个金锁在孔华身上。梁王进来时,奶娘刚给忘思沐浴结束,准备剃头。三琴柳儿等又拿出备好的米糕酥饼等给众人分着吃,又每人分了四个红鸡蛋。
梁王从袖兜掏出一个小盒,代辛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婴儿戴的小手镯和小脚镯。
“这是我亲自选的,样式都是今年的。”梁王说道,“其他赏赐都是按例,一会送过来。”
众人正说着话,宫里的赏赐陆陆续续到了,代辛谢了恩,却一个也没打开,只让三琴拿下去登记在册收好。代辛本来想着梁王过来是走个过场,没想到,饭都摆上了,梁王还是没有想走的意思。
“今个没安排您的份例。我以为,”代辛有些尴尬,想让厨房添几个菜,梁王摇头,说这里的家常菜味道可口,要与大家一起吃。孔宣孔华本还有些担心代辛生了女孩不得梁王的心意,这么看觉得日子过得还是好的,放心了很多。
梁王似乎很高兴,孔宣孔华也紧着好听的说,几个男人便多喝了几杯。天色近黄昏,众人散了,梁王却没走。
代辛见梁王有些醉醺醺地,让李四将他带走。梁王却说今夜宿在这里。柳儿见了喜不自禁,赶紧又准备了醒酒汤送来。三琴觉得在梁王府这一年,梁王对代辛也真是好上加好的,这颗心大约是真的,见状,也愿意撮合二人。代辛见三琴也找了借口退了下去,就更不指望这时候谁能过来帮自己一把。
梁王斜躺在榻上,脸色微红,见代辛站的远,招招手,说道,“你过来。”
见代辛不理,梁王也不恼,拍拍身旁的位置,又说,“我不碰你,就想和你说说话。”
“那我坐这说吧。”代辛搬了个圆墩坐下,“你若真醉了,在这住也行。我那床腾给你,我去厢房睡。”
“说好是说说话,你一个劲儿地睡啊睡的。”梁王眉开眼笑地说着,“难得我多喝了几杯,才敢这般和你讲话。你就随了我的心,老老实实地坐着聊,别跟我动心眼,你比我差着远呢。”
已是初秋时节,晚间凉爽了很多。梁王喝了酒发了汗,起身去开窗,代辛拦住了,递了帕子过去。梁王见了帕子,听话地躺好,笑嘻嘻地看着代辛。
代辛不明白梁王今日为何这么高兴,见他躺的安稳,也放下心情,给自己倒了杯菊花茶,“你今日为什么高兴?”
“你说呢?”梁王将擦过汗的帕子揣进自己兜里。
“不想说就算了,我不喜欢别人卖关子。”代辛起身准备离开,“我与你,这辈子恐怕都很难好好地聊天。今天我也高兴,不想说什么打趣的话,你好好歇着吧。”
梁王大概是真的醉了,本想拉住孔代辛,却犹豫了,眼看着代辛迈出门,才觉得后悔,可惜晚了。奶娘抱着忘思正朝代辛走过去,代辛笑的温柔,梁王看了这场景,心里也跟着软软的。
这一夜,代辛没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