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怜家族,坐镇塞北,以红城为府,练铁甲之兵于冰沙之地。七年前的风怜子悟,意气风发,练得一身好剑法,更是扬言天下无出其右者,本是性情之话,不料传入帝都皇帝耳里,而招来一场杀祸。
东越之地,刺客闻名遐迩,有一刺者,无名,自封“幽灵”。暗杀手段神乎其技,自开杀以来无一失手,皇帝甚悦,秘密寻来此人,藏于宫中。
刺客幽灵,极擅埋伏,当时此人埋伏沉鱼馆数月,正等风怜上门,以求一击刺杀。然天意弄人,正一击刺出之时,那沉鱼馆一个端酒丫鬟匆匆入了画面,那刺者眼疾手快,剑锋陡然一转,这才避开了那女子,然一击不成,行踪暴露,那刺者暗叹一声,便是直接闪离。
那匆匆端酒上来的女子便是鱼雨情,而那刺者欲杀之人便是风怜子悟。这便是他二人第一次见面,只是,这第一次却永远牵住了二人以后的命运。一击失手,可那剑锋锐利,还是扫到了男子左臂,臂上衣衫裂开,隐隐有鲜血流出,那端着酒水的姑娘乍一见,内心大惊,双手一松,便是打翻了酒水,只是惊呆了片刻,那女子却从怀里掏出手绢,看了眼男子神情,便是上前小心擦拭起他的伤口来。
“你?”风怜子悟刚从那刺杀一幕缓过神来,便是瞧见眼前女子上前为他擦拭伤口,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便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样一个陌生的女子为他擦拭,为他包扎。
只这一刻,原本冰冷孤傲的心,顿感温暖舒适,好似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士兵累乏后的沉睡,慢慢地,他的眼里只剩下她,甚至忘了适才真真切切发生在他身上的刺杀。
“你叫什么名字?”好久,男子才问了第一句话。
“鱼雨情,”那女子看了眼男子,轻声答道。
“我叫风怜子悟。”男子看着女子,愣了一会,又补了一句。
此后数日,这在红城较为平常的沉鱼馆门前,经常歇着一匹黑金色马匹,时常有好奇路人指点谈论,然,真正知情者才晓得,这匹黑金色马匹便是塞北第一悍马,奔如疾风,烈性如雷,故有“风雷宝马”之说。
而驾驭此马者,便是那风怜家族最负盛名之子,风怜子悟。
刺杀之时,若非鱼雨情匆匆端酒水上来,生生横在了刺客眼前,怕是又一番景象。
突地,一阵阵笑声自馆内传出,不一会儿,便见一个俊朗青年,一手牵着少女,一手持着佩剑,大踏步出了门来,那拴在门口的宝马嘶鸣几声,粗喘着大气。
“走,上马。”那青年说时,直接将那少女横腰抱上马,从小厮手里接过缰绳,便是策马而去。
“这是哪里?”马儿此刻停在一处宅子门前,马上青年循着少女目光看去,那是座废弃的宅子,宅子门前空空荡荡,只两座残缺石虎,东倒西歪。
“这是雨情的家,”少女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宅子,说着说着竟流下泪来,想她小时也是苦命人家,为避战乱,随父母逃至红城,便是住的这里。
哪想十一岁那年的一场匪乱,父母被杀,府宅被毁,若不是自己早早躲入密室之中,怕是也遭了灭口。自那之后,她便一人漂泊,在这红城生生吃了一年百家饭。直至被一位当地老先生收养,本以为遇到了好心人,哪想德高望重之辈,竟觊觎她美貌,人心险恶,那是她第一次对现实产生了极端。
后来她偷跑出来,重新辗转在各大街道之上,因为一介女流,时而便遭街痞欺负,那时候开始,容貌孤冷的她有了一颗坚定的心。后来,她来到河边,梳洗了妆容,用剩下的银两买了件干净的衣裳,然后便是坐在岸边,对着流淌的河水,不知在想些什么,足足到了夜里,她才蓦然起身,似是下定了决心般,朝着红城最繁华的主道走去。
“父亲、母亲......”往事如潮水,辛酸往事不堪回首,此时思及父母,更觉心颤酸楚,眼里泪水不止。青年则是怔怔地看着怀里的少女,何曾想,何曾想,他竟然也心酸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强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扶着少女的双手微微颤抖,终于是在她的泣不成声中,一把将她拥入怀里,马儿轻声嘶鸣,似是感受到了二人的悲伤。
此时,塞北最暖,一股温和之风袭来,这里本在红城最偏僻处,想当年,这里一百多户人家一夜之间被烧杀抢掠光,大火更是整整焚烧了一天一夜,此后,红城城西便成了偏僻之地。直至塞北兵将入驻红城,开始大力整治城池,然这城西一百多户地方却是依旧荒废至今。
“子悟,这里本来是一方院落,四周有数间厢房,你看,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里。”宅子里,那少女仿佛回到了从前,奔跑一番后,指着一处乱石地,对他嚷嚷道。
“还有这里,这是我看书学琴的地方,小时候,我母亲就在这里教我弹《烟雨情》。”
“还有这里,这是父亲练剑的地方......”说到父亲练剑,少女竟双手舞动,凭着小时候那残缺的记忆模仿起父亲练剑的动作来,只是少女这般行为落在青年眼里,却是心酸更浓。不想她沉浸伤痛,青年一个飞跃,一手抓住她的左手,一手握着她的右手,隐隐练起一招招剑式来,只是这剑式乃风怜子悟自创,名为“一字斩”。
“呼!”练了一会剑,少女明显有些吃力,歇息时,少女看向青年的眼里,涌现从未有过的温柔平静,青年相望,顿感内心乱动,脸色第一次微红。
而在少女的心里,眼前的男子只有在此刻,完完全全俘获了她的心。自她第一次遇见青年,便是莫名其妙般替他挡下杀劫,刺客逃离,她竟上前为他擦拭起了伤口,她不明白当时为何这般做,她也不明白,眼前的男子当时为何没有阻止。
只是这样,一人木然站立看着她,一人低首为他轻拭伤口。那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男人,少女的心总是有一股情窦初开时的悸动,渴望一个喜欢的人,于她面前,谈笑风生。
他便是这样的人。那一刻,少女的心里产生了对男人的情愫,一种无法用言语表明的感受,欲离不离,欲看不敢。
因为内心浩动,一道浅浅的伤口,少女竟足足擦拭了一个时辰,而那男子则是怔怔看了一个时辰。身随心走,心此刻陷入情愫温存,身子竟不能动了,也不愿动了。
温存之美,在乎投入,温存之幸,忘我忘时......
然,这终究是一场少女式的初恋而已。直至此刻,在少女唤起记忆中最不想唤起的往事时,心力憔悴,竟隐隐入了记忆里父亲练剑的幻境,若不是青年及时用自行剑式缓缓将之唤醒,怕是她的记忆会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从而成痴。
此刻,少女看向青年的目光隐隐清明了许多,那是情愫的升华,一种加入了依赖与信任之后,她对他的感觉更加清明,或者说,她爱上了他,就在此时此地,深爱如斯......
红城本塞北一小城,城上人家不过数百户,因地处茫茫冰沙之地,鲜有人来,若不是数年前,一支游荡在冰沙之地的匪徒进城烧杀抢掠了一天,活生生将城西一百多户人家夷为了平地,这红城的日子必定是安逸平淡。后来匪乱结束,关内又异军突起,灭前朝,建金石,一支百人军队开进了城里。
后来城中百姓才晓得这只军队乃是望沙关风怜家军,为首之人更是风怜长子,从此驻扎在此,平常练兵,时而出城练兵,军民之间各守本分,倒也是相安无事,只是数月之后,一支浩荡军队来临,才彻底改变了此城。
金石一统天下,皇者封风怜家族为塞北王族,更是令其开赴塞北,重建红城,以抗北突。此诏谕下来,风怜全族亲率万人家军,浩浩荡荡开赴塞北,以红城为基,开始长达十年的建城之举。
然,五年过去,红城只是初具规模,一条笔直大道昂然挺立,道旁更是建起十八楼馆、茶楼酒肆、赌坊戏楼,以及商贩成群。虽有繁荣之貌,却无完全竣工,比如这城西一百多户废墟之地,荒废至今。
“父亲耗费五年心血,重建红城,然我风怜府邸始终没有大兴土木,”城西那一片废墟之地,一名男子牵着马儿,说时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马上少女,眼里有了一丝决断。
“子悟,你快看,那些士兵怎会在这里?”马上女子却是一眼瞧见那废墟里的百人将士,不禁拉了拉男子衣服,急切问道。
男子见她急切模样,不禁笑道:“雨情,他们这是在清理废墟。”女子听闻,却是心生疑惑,回头看了眼男子,见他偷笑,便是一拳打过去,嗔道:“不许笑,说,有什么事瞒着我?”
“告诉你也无妨,”男子一把抓住她挥过来的手,顺势将她从马上拉进怀里,看着她有些小气的脸,这才缓缓说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已经征得父亲同意,将此地废墟改建成我们风怜府宅。”
“什么!”女子一听,嘴里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看向眼前男子的眼里,多了一丝忧愁。
男子见状,微微一笑,索性抱的更紧,右手撩着她的青丝,凑到她耳畔,悄悄说了一句:“府宅建成之时,便是我迎娶你之日,你可愿等我?”
微微一怔,女子双眸忧思不再,耳畔始终回绕着男子那一句“你可愿等我?”,只这句话,便叫她鱼雨情此生无憾了。身子动了动,女子缓缓推开男子,注视一番后,便是闭上双目,吻了上去。
这一吻,不是恋爱之吻,而是感激之吻。在男子无措般神情下,足足吻了数十息,一旁歇息的马儿,似是感受到了二人的情愫,竟别过头去,嘶鸣不再。
“我愿意。”吻完刹那,女子在男子耳畔留了一句话后,便是直接送入他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