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两世徘徊
话说宁王出了将军府,闲庭信步地走在街上,也不像要回宁王府的样子。
未央便一道鬼影似的飘到宁王身后,道:“主子。”
宁王也不看他,道:“本王去一趟药王谷。”
其实,宁王胸中之言,未央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这对如影相随的主仆,相互之间的默契已经达到了不需要眼神交流即能明白对方心思的程度。
宁王跟未央这对组合,是盯着宁王的人所嫉妒的,也是那些人对宁王有所忌惮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有谁胆敢动了宁王,触及了未央的底线,他一定第一时间解决掉这个在他主子头上动土的人。
未央问:“药王谷远在夏凉与北历交界处,是否需要属下回府简单收拾行囊?”
宁王道:“本王即刻启程,你无需陪同。”
未央怔愣一下,问:“主子,路途遥远,属下不放心。”
宁王转身看着他,道:“你安心在府里等本王回来便可,这几日盯好府里的人。”
宁王话音刚落,人已经不见了。
未央望着宁王消失的方向,眼里浸满了焦虑,脸上更是浮起一丝不悦。
那个猫在屋顶偷听的人,刚巧捕捉到了未央的表情,他在心里嘀咕:哎?原来宁王身边的这位不是面瘫啊……
等未央也消失了,躲在屋顶偷听的人也悄悄撤了。既想去追宁王,又想去宁王府一探究竟……要干的事情太多了,分身乏术啊,恨不能变出十个自己来干自己这番经天纬地的大事业。
此人回去好好琢磨了一番宁王的话,心想:昔日的药王谷早已踪迹全无了,他一个不懂医术的人去了又能有什么作为呢?再说了,就算安排重兵布下天罗地网,也不一定能擒得住这个赵玄。
事实上,宁王根本就没去那个世人盛传的药王谷。他把话带给未央之后,便来到了自己位于深山野林中的别院。
也不知是宁王发现了躲在屋顶的那个不轨之人,还是宁王本就想跟未央演这么一出戏以掩太子耳目。反正,屋顶上那人没参透宁王的真实心思是真的。
宁王到了别院没多久,未央便赶到了。他给宁王带了五天的食材和几身换洗的衣裳。
这耿直寡言的帅小伙来到这别院,跟自家主子打过招呼,便一头扎进这几间小木屋里打扫卫生了。
未央把一切收拾妥当了,便一声不响地立在宁王身后,像门神一样一丝不苟地守卫着。
宁王背对着他,递给他一根鱼竿,道:“过来坐,许久没有陪本王钓鱼了。”
未央接过宁王递过来的鱼竿,无声地坐到宁王身侧。
宁王歪头睨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远处的湖面,道:“未央,你觉得冷漠会传染吗?”
未央一脸呆萌,道:“我不懂主子说什么。”
宁王半晌没说话,未央已经放弃了等待主子回话的念头,这时宁王轻轻叹息,道:“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性格。”
未央转头看着宁王,眼神有些忧伤,道:“主子以前也不是现在这样。”
这是这对主仆今天的第二次对话,就这样结束了。然后,俩人就这么坐在湖边,各自怀揣着心思,直愣愣地盯着湖面,湖中的鱼儿早已吃光了饵料。
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拉长了湖边这两尊雕像的身影,浑然不觉中,绯红的云霞也告别了今天,隐退到了夜幕身后。
深林别院的冷清,比不得今日的宁王府的热闹。
当时宁王留下一道死命令便走了。老太医则为了救活这个在鬼门关徘徊的小丫头,差点累到一命呜呼。
老太医这会儿正盼着宁王赶快回府瞧一眼,好歹这丫头这会儿还吊着一口气,不然过个三五日,这口气当真断掉了,他拿什么向宁王交差?
然而,宁王真的没能如他所愿,一连五天音讯全无。
被这些人唤做“阿九”的唐宁,也不知道自己又昏睡了多久,在这段时间里,她做了一连串的梦:
梦见自己和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吃饭,一家三口温馨幸福;
梦见自己跟闺蜜小离嬉笑打闹,有小离的地方,总是充满欢乐;
梦见自己在考试前一天,两眼一眨不眨地疯狂地扫描复习资料,第二天上了考场已然挥洒自如;
梦见自己顶着厚重的黑眼圈坚守岗位,在病房里面解答各色奇葩病人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梦见自己曾经连续18个小时不间断地做了三台手术,最后那一针漂亮地收尾之后,光荣地晕倒在手术室里。即便是这样,晕倒的前一刻,脸上依旧铺满所向披靡的奕奕神采。
梦见自己出生的那天,妈妈一脸疲惫却幸福地笑着;
梦见自己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爸爸激动地一夜无眠;
梦见上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去山里野营,自己走丢了,后来被警察带来的警犬找到了;
……
这一连串天马行空的梦,就像过电影似的,在唐宁的脑海里一带而过,像是在跟自己那个世界的唐宁告别。
等唐宁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这一连串的梦都差不多忘干净了,她唯一记得的一个却还不完整:
唐宁梦见一个穿着奇怪的小女孩趴在一间房门前,应该是在偷看吧。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惊怵之后,她慌不择路地逃了,手里还挑着那一盏橘色的灯笼,奔跑在暗沉的夜色中,羸弱的小身躯看上去那么孤单无助。唐宁正要跟过去,这时小女孩扭头看了唐宁一眼,唐宁瞬间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呢喃道:“这,这孩子,这不是小时候的我吗?”
唐宁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房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蒙面黑衣人,他环视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转身回房,顺手扯下来面罩。
唐宁只看到一个不清晰的侧脸。她想走近一点,看清这个男子的脸,可这时,男子猛然转身,她被吓醒了!
唐宁突然睁开眼睛,满眼的惊恐,让正在看着她的人错愕不已,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宁王。
宁王一抬手,未央便来到跟前,“主子有什么吩咐?”
“有结果了吗?”
未央如实回禀:“属下查过了,当日家丁用的箭已经被调包,他们毫不知情。”未央瞄一眼床上的唐宁,问:“是否把卫太医找过来?”
“嗯。”这个不怒自威的男人真是把惜字如金发挥到了极致。
未央领命便去召侯在外面的太医了。
等宁王再将注意力放在唐宁身上时,她早已合上了眼睛。
唐宁没有睡着,她只是陷入了一种无法控制自己的状态。似在做梦,又似清醒着。
唐宁能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把脉,她还听得到有人在说话。
然而她又真的恍若置身梦境,梦里有人追杀她,还是在最初开始的那片树林,树林的尽头就是那熟悉的十字路口,她拼命地往自己那个世界的方向跑去,却一直在原地踏步,她呼喊着闺蜜小离的名字,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她哭诉着:谁来救救我?哪怕仅仅是拉我一下也好!我想回家,我想要平静的生活,我不要留在这里……
突然,唐宁的额头拂过一丝清凉,身边嘈杂的一切瞬间安静下来,树林里腾起来清晨柔和的阳光,有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问她:“你是谁?”
唐宁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她仰头看天,只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下来。
这个声音又问:“你为什么要跑?”
唐宁苦笑,呢喃道:“我为什么要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现在必须跑,我要回到我的世界,它就在前面,那熟悉的路口,那可爱的红灯还在闪烁。”
唐宁跑啊跑啊,近在咫尺的距离,她感觉自己跑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就差一步了,就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