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人日日都会去永安殿问安,陆酒酒有几次夜里被李岩闹的狠了早上没起来,她还是恭恭敬敬地守在门外,一日里总要见她一面才心安。
陆酒酒喝着汤,见她来了很是欢愉,“今日做了什么糕点来瞧我?”
春杏在一边跃跃欲试,“奴婢来开,奴婢来开!”
几人分吃了点心,旁边还有一小碟留着是给嘉乐公主的。
“这手艺,放在全京城里再没有第二个了。”陆酒酒忍不住夸赞道。
郑贵人一如往常的脸红,“臣妾只想给娘娘做。”
陆酒酒伸手掐了掐她的脸,“你好乖。”
郑贵人小心看她一眼,“有好多姐妹来托臣妾,想一同来向娘娘请安。”
陆酒酒如今是李岩最喜欢的女人,来后宫时就算不留宿,也会去永安殿看看她,陪她用个膳。
而且陆酒酒这人除了第一日打了杨妃之外,再没有做出格的事,整个人淡淡的,看上去挺好相处的,更何况郑美人就是因为和她走得近,才被封了郑贵人啊!
这么粗的大腿,谁会不抱啊!就算脾气不好,她们也爱!冲冲冲鸭!
陆酒酒摇摇头,“我喜静,不必理会她们。”
她又担心郑贵人直接回绝会得罪人,第二日请安时趁着皇后没来,开口道,“本宫不喜吵闹,你们不必向本宫请安,你们要是真有心,多来皇后这儿也是一样的。”
啧,投靠金主失败。
陆酒酒回宫时又听见御花园那边吵吵嚷嚷,她这一次学聪明了,没有再往前,“这又是在做什么?”
春杏道,“皇上说要在宫中多建几个莲池。”
她点点头,认真道,“他好闲。”
春杏:“……”
李岩心心念念想和陆酒酒有个孩子,却没想到纯嫔先有了,那一日李岩正逼着她多吃几口肉,强制性把她抱在怀里喂,就像一操碎了心的老妈子。
内侍兴高采烈地说完,乖乖地等着他去纯嫔处。
没想到李岩只是随便地应一声,又扭头去抓陆酒酒,“快过来把汤喝完。”
陆酒酒斜斜看他一眼,“不喝。”
叶贵妃教过她,一贯的乖巧听话男人很快就会腻,你要时不时同他反着来,逗他闹他不理他,他自会念你想你宠着你。
李岩拉着陆酒酒的手不松,“你不听话,我便带着你一同去看纯嫔,忙死你。”
陆酒酒和他对视良久,故意败下阵来,“行吧,碗给我。”
李岩看她乖乖喝完,才起身去了纯嫔那里。
等她走了陆酒酒立刻就让人撤了桌子,靠在窗边缓了好一会儿,“把梅子拿来,我想吐。”
纯嫔与孟嫔交好,她有孕孟嫔比谁都高兴,巴巴地跟在她屁股后面,生怕她像吴嫔那样把孩子摔没了。
纯嫔是将门之女,怀孕了精神气反而更好,脸上的笑意很明显,“我哪儿就这么娇弱了?要你天天护着。”
孟嫔温声细语的,“这怀孕生子是大事,你别不放在心上。”
陆酒酒偏头瞧着她们两个细细说话觉得窝心的很,郑贵人离她近,把紫提挪向她那边,“娘娘,这特别甜。”
她看到郑贵人更窝心,“嗯,我尝尝。”
杨妃隐隐嫉妒,嘉乐多有眼力见啊,举着糕点喂她,“母妃吃。”
让皇后觉得自己生的三个儿子都是废物。
林贵人是新晋的美人,声音娇软像是黄鹂鸟,让陆酒酒多看了好几眼,林贵人察觉到她的目光,极软和的笑了。
她开始羡慕起李岩了,这样多花一般的女子任他选。
皇后寿辰那一日,宫里请来了最有名的戏班子为她庆生,陆酒酒坐在那儿觉得台上的戏服当真华美,让她错不开眼。
恍惚间觉得众人都在看她,陆酒酒反应过来是皇上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
李岩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把婉妃的果酒撤下去,她再喝便要醉了。”他瞧着,现在已经醉了。
众妃子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只有郑美人一脸忧心地看她,怕陆酒酒说出什么胡话来。
陆酒酒没了果酒,就只好巴巴地又往台上瞧,越看越不对劲,那小花旦怎么和芙蕊这么像呢。
她有些忍不住要站起身来,却又拼命压制着不敢让李岩发现,毕竟芙蕊是他亲自下令杖毙的。
散场时李岩让那小花旦走上前来讨恩典时陆酒酒一颗心颤巍巍悬那里,只盼着他记不得芙蕊的长相。
李岩却笑着问她,“我把她赐给你做宫婢好不好?她与你那原来的婢女是极像的。”
陆酒酒明白了,他是觉得打杀了自己的婢女,想要赔一个给她。
可是赔来的,到底不是原来的。
这个道理他还是不懂。
陆酒酒眉眼带着笑意与受宠若惊,走到殿中跪下,“臣妾谢主隆恩。”半分错都挑不出。
众人也就知道了皇上为何这么宠陆酒酒——满园春色都抵不过她唇间一抹笑,为了能让她永远鲜活不褪色,往死里宠也不为过。
她不明白为什么宴席结束后皇上不陪着皇后,反而跟着自己回了永安殿。
“皇上您这是做什么?”陆酒酒不解,“皇后娘娘可要生气的。”毕竟过生辰的又不是她。
皇上摸摸她的脸颊,“朕想多陪你一会儿。”
陆酒酒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求你可别,不需要你陪。
“今日的果酒朕不是不让你喝,只是怕你醉了难受。”李岩突然讲起了莫名其妙的话题,“久久不会因为和朕置气吧?”
“当然不会。”陆酒酒娇笑着挽住李岩的脖颈,芙蓉香扑鼻,“臣妾倒是不怕醉,下次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皇上陪臣妾一同喝,好不好?”
李岩怕她摔着,用手护住她的腰,“自然是好的,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她想要李岩放了陆润,他难道也会依吗?
虚伪至极。
他挑起陆酒酒的一抹墨发,“久久居然想要朕去别的女人那里,朕可伤心了。”
陆酒酒凑上去亲了李岩的唇角,“皇上莫要伤心,久久就在这儿,哪里也不去。”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李岩心中哪根弦,他突然深深地抱住她,“好,你哪里都不许去,就呆在朕身边。”
陆酒酒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感觉今日命将休矣。
李岩看她面若芙蓉,俯下身亲亲她的眉眼,“久久,朕是爱你的。”
陆酒酒点了点头,笑起来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久久亦然。”
等李岩走后她的神色立即冷下来,春杏带着小花旦过来见她,“还请娘娘赐名。”
陆酒酒偏头对着春杏道,“你退下。”
她静静看着面前那与芙蕊一模一样的眉眼,只觉得心里难受,“你以后便唤冬离吧。”
那冬离走上前去将她的手掌摊开,掌心赫然有着血印,都是被她指甲掐出来的。
“小姐要保全自己才是啊。”冬离声音很轻,“不然侯爷得多难过。”
陆酒酒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捏着冬离的手力气极大,“你再说一次?”
冬离压低了声音,“侯爷当初留出一部分人专门互送小姐出城,没想到还是慢那李岩一步,才让小姐入了宫。”
“我们已经都安排好了,一月后除夕夜那日小姐便跟着我们离开。”冬离急切地拉着她的手,“小姐再忍一忍。”
陆酒酒却慢慢把手抽了出来,“我不能走,我一走哥哥就会死。”
他们都不明白,比起自己的自由,她更担心陆润的生死。
“可是侯爷的心愿是想让小姐走啊,不然也不会特地把我们留下。”
陆酒酒认真道,“我离开了,但哥哥死了,你以为我还能活得了吗?”
她的面容在月色下很美,也很凄惨,“你们能不能把哥哥救出来?”如果要救,何必救她?
陆润是陆酒酒的整个人间,但陆润的人间就算没有陆酒酒,也依然可以活。
当初陆婉去世那样的悲痛,陆润也熬过来了,她只是个影子,想来他只会难过一阵子,不会难过一辈子。
他会找到下一个陆婉。
“我想要他活着,这样我便不必受制于李岩,你们只要能救了哥哥,便是救我。”陆酒酒眼里涌上热泪,晶莹的如同天上明星,“你能答应我吗?”
冬离伸手为她抹去泪,“我们是侯爷留给小姐的人,自然一切都听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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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酒酒脸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明艳,李岩看了心中欢喜,赏赐源源不断地进了永安殿。
她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晃晃荡荡,偏头去看林贵人领着宫婢陪嘉乐玩捉迷藏。
心中却在想,原来芙蕊也是妹妹的,同她长得这般像,居然十多年里也未曾告诉她。
“春杏,你也去玩吧,不必推我了。”陆酒酒声音清润,像三月溪水潺潺。
春杏的声音从她的前方传过来,“娘娘,奴婢在这儿啊。”
哎?那身后推他的是冬离吗?
秋千被人抓着停下,她靠上身后那一人,仰起脸时发现是李岩陪她玩了好一阵。
陆酒酒也未曾起身,懒洋洋道,“皇上怎么来了也不同臣妾说?”
李岩继续推她,“你们这样热闹,朕舍不得打搅。”
那样娴静、温柔的陆酒酒,他很喜欢。
嘉乐凭着刚才春杏的那一声喊,准确无误地捉住了她,正兴高采烈地要蒙上她的眼,换她来寻人。
“你怎么不去玩?”李岩的声音很温柔。
“臣妾不爱动。”陆酒酒笑容淡了几分,“皇上应当去玩一玩。”
“朕去?不成体统。”李岩不赞同。
陆酒酒侧过头看他,“就同嘉乐玩一会儿嘛,她很想同你一起玩的。”
李岩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等朕与你有了孩子,朕一定日日陪着他们玩。”
陆酒酒猝不及防撞进他深情的眼里,闻言笑了笑,娇羞道,“皇上又打趣臣妾,都是没影的事儿。”
李岩却吻了吻她的手心,“迟早会有的。”
日子如流水的一般过,陆酒酒被李岩宠着护着,心偏到没边,大家渐渐都习惯了,时不时也能同陆酒酒说上一两句话。
没成想冬季末尾时出了事,杨妃有一日衣冠不整地闯入她的永安殿,春杏冬离看她气势汹汹,连忙拦住,“杨妃这是做什么?皇上说了无事不准打扰我们家娘娘。”
“有事!”杨妃眼底通红,“我家嘉乐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陆酒酒从桌边起身,“嘉乐不见了?”
“你别装了,她天天往你这儿跑,你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杨妃抓着她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划的她生疼,“你快说啊,嘉乐在哪里?”
陆酒酒皱着眉头,“去禀告皇上和皇后,把永安殿所有人都支出去找。”
她拂下杨妃的手,伸手扯过披风,“她两日没来,我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只是我永安殿那么多人,她来来往往也是有凭证的,这件事与我无关,我知你爱女心切,但你若再胡乱攀咬,我绝不轻饶。”
冬离扶着她往外面走,“我们去哪儿找嘉乐公主?”
“不知道。”陆酒酒往偏僻的宫道走去,“许是贪玩去了远处,我们都去看看。”
嘉乐最终在冷宫里被找到,那失了神智的吴嫔不知道怎么的,硬说嘉乐是她的女儿,抓在手里不松手,可怜嘉乐受了惊吓,又在冷宫呆了一夜,整个人都烧糊涂了。
太医院的人守了一天一夜都不敢马虎,杨妃在一旁都快哭昏过去,让人不忍。
陆酒酒每日都会去揽月殿看一看嘉乐,原先红润娇嫩的脸如今苍白又消瘦,隐隐有衰败的气息,任谁看了心里都不好受。
她把嘉乐的手握住,感受着她脆弱的脉搏,“快起来吧,郑贵人那儿还有很多点心你还没尝过呢,躺着多可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冬季太严寒,嘉乐没有熬过去,生命在六岁时戛然而止。
下人来回禀时陆酒酒手里的热茶猝然翻倒,那个笑起来甜甜的小姑娘,那个说娘娘真好看的小姑娘,那个总和春杏抢糕点的小姑娘,那个拉着她玩的小姑娘,再也不会起来叫她一声“婉娘娘”了。
郑贵人尖叫一声替她擦手,红着眼眶道,“这可是滚烫的水啊……娘娘您别难过。”
怎么会不难过呢……她才六岁。
很快她就被人请去皇后处,说有人看见是她宫里的人抱着嘉乐去冷宫的。
真是奇怪,次次出了事都与她有关,可陆酒酒分明只忙着模仿陆婉讨李岩开心,不曾有力气与她们闹腾。
“臣妾不认。”陆酒酒难得的强硬,她冷冷放下杯盏,“嘉乐是我也疼爱的孩子,拿她的命来诬陷我,这是哪个黑心肠的人做出来的事?有本事就当面来同我对峙。”
林贵人跪在地上,声音颤抖,“臣妾也只是偶然看见的……”
林贵人啊,那个声音好听的姑娘,看上去挺好的一人,说起谎话来草稿也不打。
“你在何时何地瞧见的?当时周围还有谁?”陆酒酒垂眸看她。
“昨日午后在臣妾宫门外见到的……臣妾住的地方偏僻,与冷宫相近。”林贵人声音颤抖,“当时是婉妃娘娘身边的小周子抱着一个袋子路过,当时臣妾也未曾起疑心,后来一想才越来越觉得不对……”
陆酒酒皱着眉头看春杏,“我们宫里有人叫小周子?”
“是有一个。”春杏点头,心中不安,“只是昨日起就不见了。”
纯嫔显然是感同身受,冷冰冰嘲讽道,“不知道是真的不见了,还是被谁杀人灭口了。”
孟嫔拉都拉不住,只小声“啧”了一声,让她别再说话了。
陆酒酒脸上有笑意,“就凭我宫中一个人恰好拎着袋子路过便说是本宫掳走的嘉乐,这证据来的未免也太轻易了些。”
她偏头去看皇后,“说句不好听的,本宫如今得到的地位和宠爱,何必费尽心思的去害人,害得还不是什么宠妃,而是一位公主?”
陆酒酒环顾周围,“本宫图什么呢?”
众人幡然醒悟,是啊,陆酒酒什么都有了,何必去争呢?这些手段想来她是不屑的。
皇后显然也是不信的,“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我又没说是你下的手。”
陆酒酒气的头疼,本来这些天她也难受,这下被林贵人一恶心,只觉得胃里只翻涌。
皇后是有本事的人,那失踪了的小周子很快被压了上来,身上带了伤,显然是用过刑得出真话过的。
“你把所有事情都再说一遍。”皇后居高临下,那上位者压倒性的威严让小周子抖啊抖,“是林贵人让奴才说谎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事已至此一切都了然,就是林贵人想浑水摸鱼没成功,反而把设个圈把自己扎起来的铁憨憨。
亏得她对林贵人第一印象那么好,她呸。
杨妃似乎是累极,“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本宫不想再听了。”无论是嘉乐自己跑过去玩,还是被人带过去,她都不再想听人一次一次提起。
郑贵人扶着陆酒酒向皇后告退,路上一直在她耳边劝诫,“姐姐真的应该好好管一管手底下的人,今日幸好有皇后娘娘管着,那下一次又如何呢……”
陆酒酒听着直摇头,不会有下一次的,听冬离说他们都已经都布置齐全,只需要知道陆润的关押地点就可以动手。
很快了。
皇上与嘉乐一直是淡淡的,所以她去世李岩也没有很难过,他反而担心陆酒酒的情绪,一直提不起劲,眉间的哀愁怎么都消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