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娴君带着宋玉玲走出来时,凌风还没有想好怎样处置宋玉玲。
刘娴君说,是的,一切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凌风好像泄气的皮球样向后背靠去,好久没再说话。
凌风不说话,刘娴君便猜想这内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要不他不会这么神秘地让查看宋玉玲有什么特征。要不然他凌风的神情也不会这么沮丧。
宋玉玲被带出去后,凌风才扭头问刘娴君,你来凌府多久了?
刘娴君知道凌风的心思,她并没有急于回答。
凌风又说,你难道真的希望我再娶一房女人而不妒恨?
刘娴君说,难道宋玉玲身上的这些特征于我有关系吗?
凌风痛苦地抱住了头。
稍停片刻后他又抬起来说,今天晚上我们住一起吧!语气听起来是征询,但更多地是命令。
刘娴君并不回绝,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自己既然决定要走这条道,而又何必执拗呢。她微笑着没有吭声。
凌风便霍地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吩咐家人张灯结彩准备宴席。
刘娴君猜测着凌风的这种热闹肯定还有其他目的,她并不阻拦,但她心里还是酸酸的。
她在心里呼唤着童子石,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可自己这样做的最终又有什么结果呢?
胡公臣,只有你才是唯一了解我证明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刘娴君走回自己房中,把门轻轻掩上,她想尽力缓和一下心跳。
她拼命回想该用什么样的借口拒凌风于门外呢!但此时此刻她什么也想不出来。
她曾想过上千种可能的理由,到今天却一件也想不出来。
不过说心里话,到凌统府以后,她对凌风也有了新的看法,不能说他不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男人。如果刘娴君身上没有使命的话,嫁给这样的男人不能说不是一个女人的福份。可刘娴君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一名地下党员,她的事业是为全人类共同解放。
一想到此,刘娴君刚才的心跳顿时平息下来。但一想到今天晚上真的要委身于这个赫赫有名的西十三县的民团司令,她的心里还是生出一丝悲哀。
她将永远洗刷不掉这种耻辱。
刘娴君的泪溢出了眼眶,她听着凌风的脚步声渐渐走近房门时,她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凌风推开门并没有走进来。
他站在门口,眼睛亮亮的,一点也不在乎刘娴君的激动和紧张。
她在他的眼里只有一种文雅和可爱。
他慢慢地向她走来。
他慢慢地走近她时才发现她的神情紧张,他从没有见过她这般神情。
虽然室内的光线并不耀眼,但他还是看得出她的变化和她的两腮的绯红。
凌风不自觉地回身拴了门。
正是凌风拴门的响声才使刘娴君好象梦中惊醒一样,她知道自己此刻毫无办法,便闭上双眼任泪水顺着两腮往下滴落。
凌风拉过她的手问,你怎么了?他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一阵微风吹样拂过刘娴君的耳边。
凌风的手碰到刘娴君,她又颤抖起来。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千种一百种不连贯的想法,但似乎一种也抓不住。而现在却凑不成一句话来回绝他。她这阵子只会哆嗦,只会低头掉眼泪。刘娴君非常懊恼自己,关键时刻自己却什么主意也没有。
你哭了?凌风重复了一遍。
是的,我哭了,我哭的原因是我害怕。我真的不愿。刘娴君在紧张之后突然说得出话,这让她自己也感到奇怪。
可凌风并没有松开她的手,只是四周一片沉寂,凝重得似乎让他们两个不能呼吸了。
刘娴君不再颤抖,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无法言明的自豪和骄傲。
凌风的眼里闪出惊恐的神情和怀疑的神情,还不止是一种什么呢?随后他便潇洒地笑了。
我不能由着你的性子。凌风果断地说。
刘娴君浑身像浇过一桶凉水样不那么自在起来。
我知道你嫁我屈了你的才,可也正是这一点我才能容忍你这么久而没有逼你。我情愿一次次去找阿麦,也不愿伤害你,可每次我走进青竹园时我总觉得我是在犯罪,我是在一次次伤害着你……
刘娴君的脑子里完全成了一片空白,刚才涌进脑海里的自豪和想法统统没有了。凌风的话如雨点打在玻璃窗上一样,一点也没有在脑海里留下印象,虽然他的话听起来又温柔又多情,像是父亲对受了委屈的孩子说话一样,可是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可是今天晚上,你必须得答应我。凌风再次的固执让刘娴君一瞬间又开始认识到自己的生命、感情、和一种理解力又回到她的身上来了。
刘娴君并不去望凌风的那份神情,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至于凌风刚才怎样地命令她,说一些让人同情的、理解的话,她在此刻全然不顾,而只是在自己框定的情感范围内转悠。
可奇怪地是,凌风虽然那么迫切,但他并没有去逼迫刘娴君,虽然他的口气一次比一次强硬,但他始终没有行动一步,这让刘娴君在惊恐之后多少有些回旋的余地。也正是在此时,凌风的卫士王保慌张地跑进来报告说,后院着火了。凌风便霍地站起来向外走去。
刘娴君长出一口气。
之后不免又担心,躲过初一能躲得过十五吗?刘娴君随即就有些动摇,是离开凌舰府呢,还是留下继续革命?可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取决于自己,是上级安排的。
火是阿英放的。
阿英在神志清醒时故意放的。晚饭时的张灯结彩,阿英可能看出凌风要逼迫刘娴君成婚,阿英不希望任何女人落入凌风的手中,特别是这个舍身救出自己哥哥的女人。虽然阿英疯疯癫癫,但她一见到刘娴君时总是远远地敬着,她朦朦胧胧地觉得这女人不同一般,她虽然身在凌府,但绝不会同凌府的人一心的。
阿英蜷缩在门后,睁着惊恐地双眼,当凌风和刘娴君走近她时,她的眼前突然又幻化出一种血红。她吓得两手捂着双眼,不忍去看眼前的血红。谁知凌风什么话也没说,让人把她拉到他的房里,并没有对她采取任何惩罚。
火并没有烧开,只是烟气把一直昏睡多年的凌夫人闷死在屋里了。阿英第二天早上醒来才明白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她急急地来到刘娴君的房里说,你怎么不逃走呢?去省里找我哥哥呀!
刘娴君这才明白阿英并不疯傻,她只是做给凌府看的。
刘娴君说,如今我在凌府也没什么不好,在这儿我生活得很舒适。如今你哥他人在哪里在干些啥我一概不知。再说了,我也没必要去找他。
阿英没等刘娴君说完早已走开了。
她原先的猜想完全错了?
刘娴君并不是她心目中想象的那种人。
并不是和哥哥一样的人。
她原来也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女人。
后来阿英就后悔那天晚上的火烧得冒失,点得太危险了,差点送了自己的性命。可阿英转会儿又想,不对呀,假若她不是为了我哥哥,而又何必答应嫁给凌风呢?
在后来的日子里,阿英多次走进刘娴君的房间,瞧见刘娴君老在痴痴呆呆地看照片,见阿英进来变脸失色,忙把照片夹进了书中,才又慌地去擦脸上的泪水。
一把火便提醒了凌风,阿英怎么至今还留在府上,他真的把她给忘了,他也几乎当初答应把她嫁给胡公臣这件事也忘了。
刘娴君说,要不就把阿英留我身边当使唤吧?
凌风就开始怀疑阿英的那把火烧得是时候,为什么在他恰恰走进刘娴君的房间里,开始向刘娴君进攻的时候而着呢?这说明阿英并不糊涂,也并不疯傻。
男人说话,落地有声,当初我已经答应把她嫁给胡公臣,如今也是时候了。凌风说完,刘娴君便不再坚持。
吃过晚饭,太阳还没有落山,刘娴君想去看看阿英,她便顺着回廊向后花园走去。阿英一个人坐在凌夫人生前的门口剥豆。刘娴君走到她身边蹲下,望了她问,让你嫁给胡家老爷,你愿意吗?
阿英什么话也没说,只顾剥豆子。
刘娴君拍掉阿英身上飞落的草虫又问,胡家老爷虽然年龄大些,可他是有学问的人,你嫁过去后他会疼你的。
阿英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只顾一个劲地剥豆子。
你哥不在家,你又离开了凌府,以后万事只要小心,遇事别再使性子,小心别犯病,慢慢习习就会好的。
阿英还是头没抬,可阿英的泪却滴了下来。
胡先生是个好人,他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刘娴君起身要走时又说,下个月胡家来人接你过去,哪天待空过我房里拿几件衣服,也好早早收拾收拾。
刘娴君起身要走,阿英却拉住了她的衣服说,你为什么要留在这种地方?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共产党?只有是共产党的人才会把自己的性命看得不那么重,难道你永远不想再见我哥哥了?
刘娴君望望四周,悄声说,有些事不能随便讲的,说完慌张地向院门外走去。
夕阳撒在刘娴君的背影,她象一片燃烧的晚霞渐渐地在阿英的目光中放着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