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风儿吹来,又把雨意带到了沙河县的上空,才使我们的房里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昏暗?
阿麦和兰芝做着绣活,突然间她们的双眼有一种迷茫的昏暗。
兰芝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去推了窗。
阿麦一时间也放下手里的活说。
窗外的积雪早已散尽,一注一注的积水在夕阳的衬托下发出一束淡黄色的微光。
兰芝望了一会儿才说,不,空气当然还是纯净,只是天色已晚,我们竟然没有觉察到而已。
阿麦也起身向窗口拢来,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对面的屋脊上,顺着屋脊向下,窗户还闪烁着淡淡的落日的余辉,上方的天空已经布满了金色的烟雾。
阿麦叹口气说,一会儿就要暮色四合了。
阿麦说过就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兰芝望了一会儿说,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渐渐消退、渐渐暗淡的颜色看上去更美丽的了。
然后屋里死一样的静,然后屋里墨一样的昏暗。
两人又坐定到原来的位置上,暮色从地面冉冉升起,最后浓黑的浪潮无声无息地包围过来,把她们深深地载入到黑暗之中。
阿麦和兰芝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后,两人无声地相望。
她们突然发现彼此曾经那么熟悉的亲切的面孔在这种昏暗中显得那么苍老,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两人说话的声音在这种昏暗中听起来更加遥远,就仿佛彼此之间从没有见过一样,从不熟识一样,好像隔着一个辽阔的空间和许多年月在遥遥相望。
窗外的檐滴着雪水。
被太阳融化了的冰雪,不愿让他们在这种沉默中度过,便以均匀的滴哒声伴着他们的呼吸喘息着。
这种滴哒声在两人的沉默中把时间切割成千百万个细小的碎片,而伴随着这种滴哒声听上去颇像两个病人的呻吟。
阿麦觉得应该对兰芝讲点什么,但生活整日就是这样平淡无聊,究竟什么东西是属于她们自己的呢!
这一直是阿麦不理解的问题。
她觉得想给兰芝讲点什么的时候,心底里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说什么。
而兰芝望了阿麦后在心里说,此时此刻你最好什么也不要讲,缄默就是我们最好的说话。
这种时刻,希望我们的心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浮上一层温暖的色调,再漂浮着波动的、朦胧的光,也好让我们把一个个晚上的时光打发掉。
阿麦再次向兰芝望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感到兰芝还沉浸在自己的一种假设之中。
阿麦不愿意去破坏兰芝这种美好的心情,阿麦就起身要去点灯,却被兰芝挡住了。
兰芝说,这样不是更好吗?
阿麦不再坚持。
阿麦不再坚持就又回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两人又陷入到茫茫的黑暗之中。
匡妹推门进来时,屋内还是一片死寂。
匡妹一时不适应这种黑暗,她叫了一声才把阿麦和兰芝从那种黑暗中惊醒过来。
她望着眼前两位姐姐在晚霞余辉的包裹下,呈现出一幅绝美的图画。
匡妹叫喊了之后,阿麦和兰芝这才回头望了一眼匡妹。
阿麦说,什么事值得你大惊小怪?
兰芝也扭头望着匡妹只是咧咧嘴笑说,你呀,出什么事了?
匡妹这才低了头说,两位姐姐像一幅画。
阿麦说,你都十八了,以后遇事别那么大惊小怪的。
兰芝也说,应该是花。花也总有凋谢之时,女人啊,过了花的年龄就无法再寻回青春的时光了。
于是阿麦和兰芝都发出一声长叹。
匡妹说,看看,我就一句话倒又勾引起你们那么多的感伤,敢情我以后见了你们不说话得了。
阿麦说,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真的?
兰芝也问,难道日本人就那么兽性吗?
匡妹这才走过去把灯点上,望着阿麦和兰芝无声地点点头。
匡妹说,是真的,下午我在宋明街买花线时,碰到绸布庄的伙计王孔志,他告诉我说,日本人已经到东三省了,每到一处除了烧杀还要抢尽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任他们糟踏呢?
阿麦的思绪陷入了一片迷茫。
匡妹说,要是这些姑娘们不从,日本人立即挖坑活埋,连全家人都要活埋哩!
匡妹说完,室内死一样的静。
兰芝问,还有呢?
匡妹说,难道这还不够吗?我们沙河县总共有多少姐妹,能经得起他们这样折腾?
兰芝说,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么多呢?
匡妹说,整个沙河县城哄传开了呀!阿麦姐,这件事你可得给凌司令说说,让他提前调动好人马,守住城池,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兰芝已经坐不住。
她霍地站起来说,这日本人也太没有人性了吧,竟从那么远来欺负我们,中国人就那么甭种?
阿麦说,你们静会儿好不好,兰芝,你以后也应该注意点,别动不动就发火,凌司令和冯参谋长可是早就对你有意见了。
兰芝说,他们有意见又能怎样?
阿麦说,冯参谋长说,如果兰芝要是再缺少斯文,往后我可是要扣除她的拨款了,下年就撵她走。
兰芝哼一声,把目光递向窗外。
周遭寂静无声。
只有屋檐的滴哒声在寒冷的侵袭下也变得少气无力地响着。
阿麦此刻完全沉浸于一种痛苦和不可捉摸的忧伤之中。
她不知道这种事是不是该女人去管,更何况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女人呢,是一种底层的女人。
阿麦慢慢地叠着绣活。
她不说话就使匡妹和兰芝显得无有主见。
兰芝说,你说话呀,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阿麦说,我一直也拿不准,这种事是不是我们女人所管得了的。就是该我们去管,我们又如何去管呢?无论怎样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都是不愿无辜的姐妹受欺负,但更多地是怎样才能做到无辜的姐妹不再受害呢?
匡妹又要插话时,阿麦阻止了她。
阿麦说,凌司令就那么看重我们吗?他就那么听我们的话吗?他是存有野心,他的野心只是一种市井之利,在有些事情上他是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的,更何况像我们这样的女人。我们始终要记着,我们和这些人的关系是杯水之交,说白了只是他们的一种需要,他这会儿需要你,他就会怀里揣着大洋来,满足之后他就会视你为粪土,扭身他会骂你卑贱,下流。像我们这样的女人是没有可说话的地方的。
兰芝说,无论怎样,我们也得有所准备,万一日本人真的来了怎么办?
匡妹说,咱们怕啥,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男人吗!
阿麦霍地站起来说,匡妹,这是你说的话吗?
匡妹伸了舌头扭过脸不吭声。
阿麦说,最起码我们总要有点羞耻吧,虽然我们干的是卑贱的行业,但我们毕竟还是中国人,你就看着让日本人在我们的国土上走来走去?
匡妹这才怯怯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我们担忧也无用,我们有啥法子去阻止不让日本人进沙河县呢?
兰芝说,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合力去抗争,我想日本人也不敢那么胡作非为的吧!
阿麦说,关键是怎样才能把大家组织起来,怎样才能把大家发动起来呢?
匡妹说,明天我去找宋明府的孔伙计再问下,看看有什么法。
天就暗下来,黑暗中三姐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阿麦走出“青竹园”,才发现路上已经融化的雪又冰冻起来,人走在上面不时地发出一阵咔嚓的响声。
为了能够平静地对待和正视这件事,阿麦突然觉得以往的痛苦就不算痛苦了,她甚至觉得以往的生活里那种痛苦只是一种自己精神上的痛苦,它和如今这件事相比,简直就不叫痛苦了,阿麦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她才明白,也正是那种琐细的杂乱的精神忧愁才在她心里每时每刻撑起了一种奇异的幸福感。
因了这些精神上的痛苦,才导致了她那些柔肠寸断的绝望,导向那些肉欲上的悲哀,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里,她才觉察到命运强有力的利爪在剥列着她的灵魂,使她在一度曾完全失去了约束力。
才使她明白,生活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种黑暗暴力下伸出来的一只手留下的暗影。
这一切之后,在眼前剩下的只有荒芜和辽阔而又无法穿越的漫长黑暗,这黑暗隐藏起一切道路,使得阿麦总感到困惑。
于是在一个阶段内,她的内心只有沉默,一种昏昏沉沉、气喘嘘嘘的沉默──心的死亡寂静。
因为在她离开宋明府之后,心里的许多东西都已经死去了。
但在这种意念之中,阿麦有时也有一种愿望产生,这就是对周围的一切强烈厌恶和不知道如何起步的强烈报复愿望。
她的面颊每次在男人的羞辱中都生出一种火辣辣的疼痛感,她的两只手在长时间地痉挛,仿佛她随时都有可能要举起愤怒的拳头砸向每个人。
她的脚已经显出沉重和疲劳,但还在做着一些无望的努力,寄于一些无目的的希望。
阿麦走在宋明街上,此刻的软弱和羞耻都离开了她,在她心里只有一种催逼力在召唤着她,并且这种力量越来越强,越来越焦躁不安。
阿麦从心里喊叫着,命运造就和操纵的女人现在就要迎着命运走去,我就要和命运抗争了。
阿麦想过后就过了宋明街直抵宋明府的门前。
阿麦一直走到宋明府的绸布庄也还没有认清这件事该不该对宋有才说呢!
宋有才一个人正在吃饭,一个人正在饮酒。
家人通报后,宋有才并没有起身,他知道她会来看他的,只有她能理解他内心的痛苦和那一种无法释放的苦衷的。
阿麦进来后在他对面坐下,阿麦望着宋有才喝酒并不说话。
阿麦只是那么痴痴地望着,望着这个曾经是自己的丈夫又是哥哥,他们一同生活过的那段往事──
那年一个秋天。
秋天的季节里,太阳老是苍白无力,阿麦记得自己正是在这样的季节里来到宋家做童养媳的。
那年阿麦才五岁,五岁的阿麦什么也记不得,只记得自己跟随一个眼睛红红的老头在山路上七拐八弯地走着,周遭的树不时地被风吹得东摇西歪。
阿麦那时候不知道童养媳意味着什么,但她只有一个愿望只求填饱肚子就行,干什么对于她是陌生的。
宋有才第一眼望见阿麦就把她在心里当小妹妹看待。
宋有才拉过阿麦去灶间洗干净,尔后又帮她换掉了衣服梳了头。
阿麦的心瞬间划过一道流星,她说不清这种心情缘于何处,一阵颤栗从心头泛起,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触动了她,长长的睫毛封闭了视角,使大颗的泪珠缓缓地渗了出来。
宋有才做完这一切后,阿麦说,你真好。
从此,宋有才就喜欢上这个比他小十岁的妹妹了。
阿麦长到十六岁时已出落成宋明街上最漂亮的姑娘。
宋老太担心有一天阿麦会给宋家带来厄运,招来是非,辱了祖宗,从不让她单独一个人出门。
这天沙河县白玉堂庙会,宋有才便带着阿麦去赶庙会,会上碰见胡公臣,胡公臣早就听说阿麦的美艳,只是没有机会相见。
这天当他一眼望着阿麦的美丽,便有意约宋有才去一家酒馆小饮,并且让阿麦作陪。
事后,宋老太知道,心里就有一丝不快,就生出了想休掉阿麦的念头。
宋有才不同意。
宋有才不同意有他自己的想法。虽然宋有才早已娶妻生子,但自从他见到阿麦之后,就一直盼望着阿麦长大,这种心情一旦产生,慢慢地在岁月中会变得更加强烈,更加美好。他
和阿麦的感情在日子的流逝中与日俱增,他舍不下跟随自己这么多年的小夫人。
阿麦聪明,她的胆大让宋有才于心不忍休掉她,只要宋有才教她什么,阿麦没有学不会的。
她不但能背诵唐诗宋词,而且还能赋诗作画,这让宋有才再自私也不会也不可能把阿麦赶走的。
这时候的阿麦已经知道些男女之事,她希望宋有才走近她,亲近她,渴望宋有才像男人样对待她,可每日里阿麦却让宋老太管得严严的,没有一时一刻的机会可以接近宋有才,可以接近她心目中的这个男人。
一个晴和日丽的天气,宋老太和媳妇要去十里外的闺女家小住,家就留给阿麦照看。
阿麦虽然有些不那么情愿,但她从心底却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虽然这样想着,但她还是没有对宋有才说破。
她觉得这种事情不是一个女孩子可以说出口的事,但从内心还是希望着宋老太早些离开。
这天早晨刚吃过早饭,宋有才去他的绸布庄了。
阿麦一个人在家里走过来走过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就是有,在那个时刻阿麦也是无心做的。
阿麦望着宋老太和夫人走出去后,阿麦心里一阵紧张,她不明白自己紧张什么,偌大院子里走过来走过去显得有些六神无主似的。
阿麦听着宋老太一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霍地站起来就要冲出门去,可随即她又坐下了,她害怕,这种事情,她害怕万一宋有才要是不愿意自己呢?
到那个时候,我阿麦可是没法把这个说出口的呀!
如果宋有才拒绝的话,那又该怎么办呢?
阿麦一个人在宋家大院里走了一会儿,也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去见宋有才,该不该当着宋有才的面把自己内心的一切话告诉他呢?
阿麦回身换上了自己最心爱的一件淡紫色旗袍,又对着镜子前前后后照了一个遍,这才下决心要去见宋有才。
宋有才正在绸布庄算账,一阵轻轻的响声渐至眼前时他才抬起头望了一眼,也就在宋有才抬起头的一瞬,却突然发现阿麦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丰满的女人,并且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这让宋有才的心里一动。
宋有才并没有放下手里的伙计,他依然埋下头又继续算账。
阿麦也发现了宋有才抬头瞬间的目光充满了异样,但她不明白宋有才为什么今天见了她竟没有说一句话呢?
他可是每次见了我都要喊我一声或摸一下我的手呀!
阿麦在宋有才面前站了一会儿,宋有才抬头去看阿麦。
宋有才问,她们走了?
阿麦点点头。
宋有才说,你坐。
阿麦没说话也没有坐,她只是用眼盯着宋有才。
宋有才说,家里还有人吗?
阿麦说,就我一个人,我害怕,才来找你的。
宋有才已经无心算账了。
他的一只握笔的手不时打颤。
阿麦看见了,但阿麦不知道是为什么,就问,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宋有才说,没有,我不是好好的嘛!
阿麦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宋有才说,哥,我,我其实……阿麦一阵颤栗,她没有勇气把话说完。
宋有才说,阿麦,要是没事你还是先回去吧!我这儿忙,你在这儿也不方便。
阿麦的泪便溢出了眼眶。
宋有才这才起身去扶了阿麦坐下说,好好的哭什么呀?
阿麦说,人家整天想着你,可你总是躲着俺,今天我就是要和你……阿麦没有说完就扑到宋有才的怀里。
宋有才感到一个温暖的、柔软的肉体使劲地贴着自己的身子,一只纤纤小手迅速地却又是哆哆嗦嗦地伸过来抱住了他。
瞬间他的嘴上好像是贴过来一枚生的、绽开的佳果,这是两片颤动不已的芳唇。
这让宋有才瞬间生出好多激动好多想法。
他不敢去看这张脸,他似乎感到一阵寒颤透过了他的心,宋有才不知道该怎样去看眼前这个女人,虽然他是自己的女人,但他从来都没有想着要把眼前这个女人归为已有。因为他害怕一旦碰了阿麦,自己心中的某种美好的东西会一下子被打碎了。
他害怕那一天,所以他最近见到阿麦也总远远地躲着,他并不是从心底不喜欢,正因为他太喜欢阿麦那一种纯情和那一种美丽,所以宋有才还一直和她保持着距离。
宋有才闭着双眼,手迟迟不疑地却又举措不定地抱住了眼前这个自己一直非常喜欢的女人,然后猛地一下子,像醉酒了似的把这个陌生的躯体紧紧地搂在怀里。
他的双手贪婪地沿着柔美的曲线游动。
阿麦在宋有才的怀里就那么闭着眼享受着眼前的幸福,她从心底有一种满足,她想再多享受一会儿,谁知门外却聚集了一大群人,宋有才不得不推开阿麦,让她快回,自己不能把生意忘了。
阿麦虽然不情愿,但只要是宋有才说的话,阿麦从来没有不听的。
阿麦收拾着自己零乱的头发时,满脑子都是刚才宋有才厚实的胸脯和那份温柔的抚摸。
阿麦心想,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宋有才真正的女人呢?
阿麦的这种想法没有多久就让宋老太识破并毁灭了。
宋老太毫不留情地把宋有才叫到面前,让他立即写休书休了阿麦,免得日后败坏宋家门风。
宋老太只所以这么坚决,是因为一件事,这件事按说不应该发生,可他却发生了,并且发生在阿麦和宋有才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
这天,天不那么阳光明媚。
有一丝小风在不时地刮着。
阿麦去磨房磨面。
宋有才本不该跟着过来套驴,这些活计,应该由下人们干的,可宋有才自从那次之后,他一直离不开阿麦,只要阿麦呢,有一刻不见宋有才就好像没魂似的。
他时时处处都在寻找着机会和阿麦接近。
宋有才瞅着阿麦一个人去了磨房,便从后面跟了过来。
阿麦说,哥,你不怕老太太训你吗?你还是快走吧!
宋有才没有吱声。
阿麦又说,你帮我套好驴子,赶快走吧,免得让老太太看见了又要训你呢!
宋有才还是没有吱声。
阿麦就过来夺了宋有才手中的绳子。
也就在阿麦夺绳的当儿,宋有才一下子抱起了阿麦向里屋走去。
无论阿麦怎样乞求,宋有才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正当阿麦和宋有才亲热时,宋老太一棍把门推开了。
老太太把手里的棍子在地上敲了几下后,宋有才和阿麦才听见了响声,两人一抬头顿时傻眼了。
驴子也吓得停下了。
宋老太挡在了门口说,你给我起来。
说着一棍子打在了阿麦的头上。
宋有才这时候也穿好了衣服,起身护住了阿麦。
宋老太一下拨开了宋有才说,一边儿去。
阿麦早已吓得跪在了地下。
宋老太再次要去打时,宋有才也给宋老太跪下了。
宋有才说,娘,你别打了,都是我不好,你要打就打我吧!
宋老太并没因儿子的求情而放过阿麦,她依然站在阿麦的面前,依然把一支拐棍在阿麦的头上敲来敲去。
阿麦只有跪在地上苦苦求情。
驴子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本能,它又在顺着自己永远也走不到头的磨道走着。
阿麦知道接下来宋老太不会饶恕自己的,可她万没有想到,老太太立刻就让她离开这个家。
宋有才这才站起来说,娘,你就饶了她吧,好歹也是你看着她长大的,难道你一点感情都没有?她就是千错万错,就让儿子替她代了吧!
宋老太说,这会儿没有你娃子说话的份,快起来去上房,写下一纸休书,打发她立刻走人,让她永远别想再进宋家门一步。
宋老太说完,拐棍敲着地又走了。
阿麦一下子又扑进了宋有才的怀里哭起来。
哭过后,她才小心翼翼随着宋有才去了上房。
阿麦又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已经没有人认识她。
父母早已饿死,两间烂草房也被近门子叔占着,家乡人也都知道阿麦被婆家休了,也都把她当瘟神一样地远离着。
在过去被婆家休了那一定是这女人不守规矩,或是做错了什么,无论怎样被人撵出家门的一定是个不安分的女人。
阿麦只好女扮男装又回到了沙河县。
阿麦回到沙河县,几乎没有一个人认识她,也没有一个人能收留她,每日沿街乞讨,可她从没有走向宋明府,她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又似乎不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她从一走进宋明府就喜欢宋有才,而宋有才又是自己的男人,可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和其他女人一样,喜欢她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呢?
宋有才也明明喜欢自己,可他为什么就不敢大胆地做给他母亲看呢?却偏偏要偷偷摸摸地,最终让老太太把自己撵了。
阿麦一直想不明白,宋有才为什么喜欢自己却总不敢在他娘面着说娶下自己呢?
阿麦走在沙河县城的讨饭路上,还在想着这些问题。
阿麦被一阵狗叫声惊得抬起头,才发现面前站立的不是胡家的大少爷吗?
胡公臣这天骑着一头白马,胡公臣走过宋明街的时候,阿麦正在低着头想着他的宋有才,没想到自己差点就撞上了胡公臣的白马。
阿麦惊得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就那么干干地站着,一幅受惊的样子让胡公臣心动。
胡公臣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他正要下马寻问,阿麦一扭身就要跑开,胡公臣呵住。
阿麦站下来后把头低下来。
胡公臣问,你是哪里人?
阿麦不敢说话,她知道自己一开口说话就会使对方识破自己的女扮男装。
胡公臣从兜里摸出几个小钱扔给阿麦说,你父母呢?
阿麦抬起头望一眼胡公臣弯腰拾起几个小钱之后就要离开。
胡公臣一个箭步跨上来说,你是不是宋明家的阿麦?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阿麦看到胡公臣已经识破了自己的女扮男装,忙扭转身撒开脚就跑。
无论胡公臣在后面怎样喊着,阿麦就是不回头。
胡公臣就打马前追。
阿麦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赶快跑开,也可能被胡公臣抓住,到那时,自己就再也不能在沙河县城里待了。
阿麦急中生智,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里,她知道这样拐来拐去,胡公臣有可能就追不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