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黄昏来得特别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被雨水洗过样就躲进了西山,于是山谷中的岚风带着一股新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而山峰的阴影更快地倒压在麻山街的上空,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地和夜色混为一体。
卫士王保随着宋玉玲的快慢速度而调整着自己的步伐,一路上任谁也不说话。
一直走到“天王寺”的大门时,宋玉玲才扭头问,你一共摸了几条?
卫士王保吱唔了一下,宋玉玲就又开始咯咯地笑,笑过后她夺了卫士王保手中的鱼数了数向侧西的厨房走去,卫士王保从后面喊着,你快放下,让我拿,让我拿,别脏了你的衣服。
宋玉玲这种反常让卫士王保措手不及。他们刚刚把鱼放进厨房,却发现聂士成已经在宋玉玲的门前候着。
宋玉玲先一楞,继尔一个箭步上前抓住聂士成的胳膊说,今天下午,我和卫士王保一共摸了七条鱼,好大好大的,有一条足有二斤多重。
聂士成并没有被宋玉玲的这种情绪所感染,他只是捏着宋玉玲的手默默地向房内走去。卫士王保早已把灯扭亮,聂士成这才坐下来望着宋玉玲问,凌小姐真的喜欢摸鱼?还是有什么事?
宋玉玲睁大眼睛望着,你不相信?
……
你真的不相信?你真的不相信我和卫士王保一起摸的鱼?
聂士成只好拿眼盯着没有接朗凤玉的话。而宋玉玲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与表情,你若不相信,那你说我是去干啥了?
宋玉玲说完赌气地回到自己的床边不说话,她把自己的床前的野花一朵朵摘下来,然后又一朵朵扔在地下,踩在脚下。
聂士成这才走过来说,看看,我的大小姐,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我又没说我不相信你呀?何必发这么大脾气?好了,今天晚上吃什么饭?
宋玉玲故意装出一幅大小姐的样子,扭背给聂士成说,你若是嫌我烦了你明天就可以派人送我回县城。
聂士成忙说,哪里话,我这是担心,怕你做出出格的事。
宋玉玲嘴一噘说,我才不信呢,你就是嫌我!
聂士成说,好了好了,别再耍大小姐脾气了,晚上麻山街有戏,吃过饭你让卫士王保陪你去看戏。
宋玉玲一蹦跳起来说,看戏?什么戏?
聂士成笑笑没说话,慢慢地向门边走去。
宋玉玲说,我才不让卫士王保陪我呢我想和你一起去。
聂士成走回到门口的脚忙又缩回来扭过头问,凌小姐难道真的有兴趣看戏?
宋玉玲问,那你说我要去干什么了?你若不让我去我不去得了,说着又噘起了嘴。
聂士成一脸的阴笑说,怕不是和谁约会吧?
宋玉玲扑哧一声笑了,约会?和谁约会?你要愿意,咱俩一起去不是更好吗?
聂士成无言以对。
卫士王保把饭菜端来,宋玉玲说,聂副司令何不和我一起进晚餐?
聂士成本已迈出去的两只脚只好又缩了回来,望着卫士王保说,吃过饭你陪凌小姐去镇子上看戏。
宋玉玲从床上麻利地跳下来说,我不让他陪,要去,我一定要让你陪我去。
聂士成说,大小姐难道真的愿意让我陪你去吗?
那是当然,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安全,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安全感。宋玉玲看了看卫士王保还在一旁站着,忙说,你还不下去站这儿干啥?卫士王保望一眼有些不放心地走了出去。
你为什么那样讨厌他?聂士成说着话就已经坐了下来。
他象一条狗样整天跟着我。
……
是狗有时候也会叫两声,他整天一句话也不说,我不知道我父亲怎么会选中象他这样的人来陪我呢。
聂士成听着茫然地点着头。
晚上聂士成一行人赶到戏园子时,戏还没有真正开始。
聂士成的姨太太原是一家戏园子的名角,名叫葛香惠,只因聂士成请了她的戏并一夜风流之后,就有些放舍不下这位姑娘,他便魂不守舍地发誓非要娶下她不可,后来便不离左右。
戏开始了,葛姨太的心思便注意在台子上,那个演花木兰的女子使她想到了那几年自己在戏园子的风光,心里掺杂着酸甜。而聂士成不时地拿眼去瞅宋玉玲,每当宋玉玲碰到聂士成瞥她的目光时,便也主动地迎过去,有几次竟让聂士成躲闪不及,宋玉玲就在心里笑,笑过后附在聂士成的耳边说,你可要专心看戏,别忘记你身边还有一位葛姨太。
聂士成的心再怎么也专不下来,他又把瞟向宋玉玲的目光转向了葛姨太这边。
一个晚上,戏演的啥,聂士成基本上没有看个明白,而宋玉玲的大脑也时不时跳出下午童子石的影子,时不时地显出童子石那坚定的目光和那挂牵刘娴君的表情。
每当这时候,宋玉玲就又烦烦地不再理聂士成,一双眼睛含着怨气似地盯着台子上。她在怨,可怨恨谁呢?
聂士成不知道宋玉玲的这些变化,当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去望宋玉玲时,宋玉玲似乎又有一种满足,她似乎满足了一种报复的心理。可报复谁呢?既然怨恨得没有目标,报复得没有目的,自己为什么还要这么违心地去做呢?
宋玉玲想着这些心里就想发火,就想起身离开此地,可葛香惠看兴正浓,聂士成便有些犯难,他劝了这个再去劝那个,他要是偏向了自己的姨太太,那身边的这位小姐得罪了等于得罪了凌司令,而向宋玉玲呢,姨太太一旦吃起醋来大发脾气怎么办?聂士成只好附在了宋玉玲的耳边小声说,凌小姐,只当我求你了,等看完了这场戏咱就走,改日我送你一只银镯子怎么样?
宋玉玲只好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