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公臣被一阵鸟叫声惊醒,并没有急于起床,养成这样的习惯已是好多年前的事。在上海时,夫人是大家闺秀,只因胡公臣从国外回来后在上海一家私立学校讲学时,给她留下了极为美好的印象。所以一见钟情使胡公臣就有了这么个机会和艳遇,一住就是几年。当胡公臣提出要回到自己的家乡沙河县办一所女子师范学校时,大家闺秀便毫不忧郁地跟随他回到了沙河县,谁知路上夫人得下了瘟疫,回来后不久便死去了。胡公臣每每想起来这段相遇,总感到有一种嘲讽的意味。
后来凌风答应让娶下阿英时,胡公臣已经对婚姻毫无一点兴趣,只是为了解救一位革命者的妹妹他必须答应下。谁知凌风只是一个诱饵。女子师范学校被封闭以后胡公臣的府上几乎没有人来走动,他也落得个清闲,闷时赋诗作画,闲时河里刁鱼,在家侍弄侍弄花草,把日子打发得既充实又无聊。可静下心时,胡公臣也总是责问自己,难道自己的一生就在这样无聊的日子中了结了吗?
所以当阿英挎着一篮子青菜来敲胡公臣的门时,让他分外吃惊,使他显出一瞬间的尴尬。阿英面带羞怯却又迫不及待地说,是刘先生让我来的。
胡公臣让阿英进屋。
阿英再次申明说,是刘先生让我来的,她说,今天晚上有人在沙河桥下等你。
胡公臣点了点头。阿英忙说没事我可以走了吗?
胡公臣说,慌啥,说着起身取了几块布料递过来说,拿去做几件衣服吧!
阿英颤着双手睁着惊恐的眼挡着说,不,不,我不能要。
胡公臣说,拿着,留我这儿也没什么用,你哥不在身边,我就是作为你哥的朋友也应该照顾好你的。
阿英的眼泪又要流出来。
胡公臣忙问,你哥最近有消息吗?
阿英摇摇头。
胡公臣赶到桥下时,天已经完全黑定。桥上值班的卫士不时地在他们的头上走来走去,皮鞋的声音象警钟样一阵又一阵地敲得他们心惊肉跳。
童子石再度回到沙河县带着五师的指示,让沙河县的党组织派出一名地下党员打入皇协军内部组织赤色武装,其他党员积极做好外围工作,把群众组织起来投入到抗日运动中去,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和地方民团联合起来一同抗日。
可派谁去好呢?
胡公臣有些拿不准,抬眼去望童子石。童子石说,我这次来暂时不走,什么时候这项工作做好,我什么时候再走。
胡公臣说,目前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宋海柱没吭声走了,宋玉玲从天王寺回来后就被凌风看管起来,顾寒中和张楣还一直呆在天王寺,目前军政学校虽然瘫痪下来,但没有凌风的命令谁也别想离开。
刘娴君呢?童子石急切地问。
如今她行动不方便,就不要考虑她了。胡公臣没加思索地说出口,立马又后悔。他知道童子石的意思并不是想让刘娴君去接受这个任务,而是关心她目前的处境和眼下的状况。
不方便?怎么不方便?童子石其实是不应该这样问的,在麻山街时宋玉玲已经告诉过他,只是那时他关心的是天王寺军政学校的地下党名单,而没有把宋玉玲的话听得进去。童子石闷了半天才省悟过来……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她怎么会怀上凌风的孩子呢?她不可能怀上二十三县的一个土匪头子的孩子的。
胡公臣说,她已经怀上凌风的孩子。
胡公臣淡淡的一句竟像一个响雷样炸在了童子石的头上,他刚才还一直不相信自己的假想,可眼下胡公臣的一句话竟把自己刚才的怀疑变成现实。
他抱住头大吼,不──不──这不可能,这完全不可能,她怎么会那样做呢?你是不是在骗我?
胡公臣说,你冷静点,这是事实,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不过我要提醒你,作为一名地下党员时刻要以大局为重,刘娴君也正是遵着这一点才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的,她曾经那样钟情于你,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忘记对你的那份感情,但她觉得和你结合已经不可能了,她曾经让我劝你放弃她,可我觉得一直没法对你说。今天既然把话挑明,我认为她这样做并没有错,她这样做是工作的需要,是革命的需要,是为抗日搞好统一战线需要,希望你要慎重考虑。至于打入皇协军内部的人选,我会尽快安排好的。沙河县城你不可以久呆,连夜赶到田西中学找我舅舅,他会安排你的。
胡公臣没让童子石再继续痛苦下去已经上了河堤,他上了河堤后又说了一句,以大局为重。然后消失在暗夜中。
童子石蹲下来,望着满天的星星和刚刚露出的半个月欲哭无泪,心里象打翻了的五味子瓶样什么滋味都有,可这种痛苦对谁说呢?自己一直认为刘娴君嫁给凌风只是作作样子,没想到她竟怀上凌风的孩子,既然这样,那不说明刘娴君已经不在乎我了吗?胡公臣说刘娴君的这种做法很对,难道是自己做错了吗?
童子石望了一会儿星星,见月已升高,他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非常危险。忙试着拾起一块石头向桥东头扔去,只听咚的一声,桥上卫士的马灯刷地射向了东面,童子石这才麻利地爬上河堤猫着腰消失在河堤上的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