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女子,未嫁之前的多数日子都是各自深居在自己的院子里,小门第家的姑娘多是绣绣花或学些菜肴打发日子,大门大户家的姑娘虽十指不沾阳春水,从针织女红,至琴棋书画,再至侍夫规矩,都必要请了谁家有名的贞洁名妇来教。
如此日子过的便也快了许多,光阴一晃而过,游家五妹游婧婷已有六岁年纪,小小女娃生的活泼好动,淘气起来的时候活脱脱是幼时游婧芝的模样。
京中有一珠宝铺子名曰绮丽轩,因首饰做的精美且不俗,素日便包揽了京中各大名门望族里的生意,月月将最新款的首饰送至府上,供女眷们挑选购买。
晨起,绮丽轩负责送货的女婆子将首饰送至驸马府内后院,庆珑命人抬了桌子在院里将首饰摊开,阳光晃得满园金灿灿,明闪闪。只见桌上有发簪、朱钗、绒花、花钿、步摇数十;念珠、朝珠、金银玉镯数十;宫涤、禁步数十;香囊、荷包数十;璎珞六条;项圈六只;耳环六双;首饰盒子两个。其首饰花色样式各异,万般璀璨夺目。
驸马府后院的女眷们算着日子,知晓今日该是送首饰的时间,便云集庆文阁中。
送货的女婆子跪地行了礼,禀道:“公主,绮丽轩最新的花样便都在此了。”
庆珑原先坐在椅上,听了回禀后着人起了身,自己站起身走到摆满首饰的桌子前,道:“家里有两个姑娘已经定了亲事,便由着她们先挑。”
游婧漫从一入院子便瞧上了那支金色松雪步摇、白玉水滴耳坠以及那雕漆剔红的首饰盒子,奈何自己却要排在嫡女游婧芝后面选。
游婧芝游走在桌边仔细打量,明氏抱着孩子在其身后,嬉笑道:“好二姑娘,能否将那个白玉耳坠子让给我?旁的我都不要了。”
明氏向来是个直爽的人,不藏心思亦不藏话,但凡能得到一个新鲜的玩意便能知足,游婧芝觉着同她说话不需要绕着八百个弯子,省心的很。
游婧芝拿起白玉耳坠子,明朗欢笑,对明氏说道:“明姨娘既想要,自然是可以的,我便帮你挑下了,等下叫人给你送过去。”
游婧芝余光瞥了一眼游婧漫,见她面有不悦,又死死的盯着桌上的首饰盒子。
“三妹妹,你可有相上的物件?可要姐姐我帮你一并挑了?”游婧芝问她,心中本是好意的。
游婧漫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低首摆弄着自己的头发,说道:“姐姐只自顾挑自己喜欢的便好,我现下还未瞧上喜欢的,等下我自己亲瞧了再挑不迟。”
游婧芝心想,自己一番好心竟成了狗咬吕洞宾。
“那便……就那个雕漆剔红的首饰盒子吧!还有那支金色松雪步摇!我瞧着都不错,余笙,将其收到我房中吧!”游婧芝刻意挑了游婧漫相中的东西,且在院里大声告知余笙,就是为了气一气挑不到首饰的游婧漫。
余笙将她挑好的首饰拿走,游婧芝又道:“三妹妹,我首饰已挑完,现下轮到妹妹了,妹妹请。”
宋氏见游婧漫脸色被气得铁青,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左右不过几件首饰,现下送首饰的女婆子还在这里,你可不要失了分寸,丢了首饰事小,丢了自己和游家的颜面事大,待她走了,你再想着法子讨回来不就行?”
游婧漫听了宋氏的话,走近桌子随便挑了两只簪子便退到了一旁。
庆珑在旁瞧懂了两个女儿暗里争首饰的样子,笑言:“说来……你们两个是已经定了亲事的姑娘,虽还未笄礼,但是也要多留点金银玉首饰,以后这便是自己的物件,就算不戴在身上,存着也是好的,说不得哪天打点是能用到的。”
说罢,她亲挑了些分量重、材质好、做工精的首饰物件,道:“各院的亲来领,你们将这些东西都收到你们姑娘的首饰盒里,好生保管。”
庆文阁及芷兰堂的一等婢女上前领走了分发的首饰。
游婧亭一直赖着母亲抱,明氏抱着孩子站了许久,有些疲累便让跟在一旁的乳母接过了手,按着自己的胳膊道:“公主这是教着两位姑娘要学会为自己将来打算呢,两位姑娘可要好好学着才是。”
宋氏掩嘴而笑,道:“我的首饰也不用挑了,屋里还有许多,当时娘家也给了许多,现在这屋里实在放不下了,都分给两个姑娘就是。明妹妹,不知是否也给五姑娘留上一些?毕竟将来也是要嫁出门的姑娘,就当存点嫁妆?”
明氏心想,这二房的宋姨娘又在这话里话外的挑自己的事儿,公主位高故而她不敢冒犯,便总是欺负着苦出身的自己。
庆珑不耐听他们斗嘴,道:“淳嬷嬷,将打首饰的银钱结算给绮丽轩,再打赏些钱给这送货的婆子。”
送货的婆子谢了恩,淳嬷嬷请了婆子出去。
明氏见外人出了门离开,手叉着腰,道:“宋姐姐,你我都是生了姑娘的人,老这么讥讽我可有意思?我娘家确实穷困,就是个种田的,我也确实是给不起我五姑娘丰厚的嫁妆,然姐姐你也原不是富裕人家,在这又充什么胖子!”
宋氏嫌弃道:“明妹妹,你好歹也是嫁入大户人家做妾的,说话怎还这么不斯文?”
明氏叉腰,端起十足的吵架气势,“宋姐姐,你斯文!你有学识!还动辄一会儿兰花开了,一会儿装病了,一会儿又借着吟诗作赋,一会儿又声称要品尝茗香的勾着老爷去你院里。前些日子我经你院子,瞧见你院里洗晾着一件薄纱衣裙,天爷呀!那衣服透明的跟清水儿似的,能遮住身子吗?宋姐姐素日做的也竟是些拿不上台面的事儿。”
宋氏被说的又气又羞,道:“你……你简直就是个泼妇,我好歹也是正经门第出来的,虽不是大户,但也是清流人家,你这个市井泼妇,你怎可这样侮辱我?”
明氏鄙夷道:“自己做得,别人却还说不得吗?”这明氏说起话来口无遮拦的毛病想是也改不好了。
游婧芝只觉好笑,却又不得不憋着。游婧漫同自己的阿娘一样,小脸被气得涨红。
庆珑不耐听二人斗嘴,训斥道:“越说越没规矩,这院里还有没出阁的姑娘,你们说话竟也不遮拦着些,我也是有姑娘的人,是不是也要下场同你们吵几句才可?既你们想吵,那便罚你二人去祠堂跪上一个时辰,到祖宗那里吵去!”
众人见一向好脾气的公主竟动了怒气,宋氏明氏及一众仆人纷纷跪地。
庆珑是见识过大内皇城内的场面,大门户里的争宠她原就不在意,只想图个清净日子,可自有了一众孩子,自己身为嫡母后,却发现也没什么清净日子可过,一边要管家看账,一边要为孩子们择取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