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篱没说话,她看着眼前的金樽,看着,只是看着,任由眼里的火光在一点点燃烧,烧尽过往所有的情感。
金樽向前靠近一步,认真打量阿篱的脸部,想从上面记起些什么。可是记忆就只是母亲以圣女的身份介绍她以后的这些,其余全是空白。
“你是阿篱?我过去喜欢过你?是吗?”金樽的语调很慢,含着很多不确定和怀疑。
阿篱虽然已放空了那些曾经,可听到时,心头还是忍不住强震了一下。
“说话,你是谁?”金樽又靠近了一些。
“我是谁你不知道吗?你不是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吗?”阿篱冷笑,“一个祸国的妖女,白妖,你白日里不是在朝堂说过了吗?”
“朝堂上,你为何拔刀于我?”金尊俯身下来看着阿篱质问,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这么在意此事。
“因为………我恨你。”阿篱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然后刺向金樽。
金樽推开阿篱,阿篱摔倒在地。簪子插进了金樽的胸前,血一点点渗了出来。金樽摸了下伤口,然后拔出簪子。
金樽拿着带血的簪子递于阿篱。“你要杀我,为他复仇?”
“是,你杀了他我就杀你。”阿篱表面冷冷的,没有知觉,其实她更痛,她能感受金樽的知觉,痛在反噬。
“为什么?你不是宣过誓要效命于我并助我复国的圣女吗?”
“已经不是了”阿篱满心是伤,疼痛无比。“现在我是我自己,是你的敌人。”
“就因为他,你要叛我还要杀我?”金樽充满了挫败感和不理解。
“他明明已经把皇位给你了,为什么你还不放过他?为什么你还要杀了他?”阿篱难过到不能自已,是悔恨,愧疚,还有自责。
“你想为他复仇,那就来呀。”金樽猛的扑过来,双手放在阿狸的脖子上,直接用力卡紧,他怒了,大声朝阿篱吼着。“你是谁?你究竟是谁?我们到底有什么过去?”
阿篱拼命拍打金樽挣扎,眼泪从眼角滑下,坠落时经过金樽的指间,金樽一下子住了手,望着那滴眼泪发愣。
正在这时,阿篱随身放着的那颗黑月珠从衣服里滚出。黑月珠落在地上滚动,声音同时吸引了金樽和阿篱的注意。
阿篱用力推开金樽,艰难着要向前拿回。反应过来的金樽也冲上前去抢拿,最终还是金樽快人一步,在阿篱的不安注视里,拿下了黑月珠。
金樽鲜血接触到黑月珠的一瞬间,那些他和阿篱曾经的共有记忆,就全都如山洪般扑入了金尊脑中。
龙泉山下初次的相识,夜里墙上的戏弄,山上被蛇袭击的过往,她背他,他抱她。以及在金府里他种种被阿篱欺负,被怼,那些生气的、愚笨的、心酸又好笑的甜蜜日子全都回来了,钻进脑中映在眼前。
与此同时,还有他失去记忆后,为了复国对阿篱的各种伤害,虐心之举,尤其是大殿之上那日。他在众人面前,利用阿篱的弱点进攻,说她是妖,不顾她的痛苦难堪和连连哀求,往深处伤她。
还有现在,他在做什么?他在对阿篱做什么?金樽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如雷击般恐慌后退,黑月珠从他手中掉落。
“阿篱”本能让他激动,但理智又让他顷刻间挂满愧疚和懊悔,还有深深的自责和难以自我原谅。所以他脚步前进了又后退,表情上印着难以形容的痛,心脏在迅速的下坠,下坠,声音都含着颤抖。
“出去”阿篱惊诧的情绪波动过后,强行推开各种要入心的感受,咬牙回归到铁一般的冰凉。因为恨,所以她只能有恨,其它的情绪和情感都不可以进入。否则你让她如何面对,因她死去的南宫宏。
“阿篱”金樽又止不住的唤了一声,满是心疼且难过的要上前。阿篱的眼神让他寒冷,甚至害怕。
“出去”阿篱将带血的簪子拿回,然后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无比坚决的看着金樽说道。“我不想再见到你。”那声音里没有任何情感,只回荡着决然。
阿篱是被金樽已伤透,知觉都快没了,还有什么过去可言?
金樽退出来,外面大雨滂沱落下。金樽无法呼吸,难过的冲进雨中,跪地痛苦嘶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伤害她?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
金樽无力的瘫倒在地,茫然看着前方,眼神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痛苦。他无法面对也不能原谅自己对阿篱的那些伤害,他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弥补忏悔才能对阿篱赎罪,减轻阿篱的那些苦痛和心伤。
这一夜几乎每个人都是在长长的煎熬中度过,凝妆失了所有财产,左云云新婚之夜就要独守空房。阿篱麻木在恨的知觉里,泪都落不下来。金樽更是反反复复,被痛噬心,怨自己恨自己停不下来。
此时的皇宫里只有两个人最安然,一个是明瑢依,她心里藏着一条又长又深的线。于她而言一切不过是场开始,她还在等待,有耐心的等着慢慢来。
还有就是已身为太后的端画屏,在她这里一切都已结束,所有的期许均成定局。她和她儿子胜了,大仇得报,江山复收。她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一切尽在掌握中。放眼天下,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改变她的现在,教她如何不安然从容。
只要天下定了,她的眼中,余下的可就都是可修可剪的小事。
左云云晨起梳洗时,一个宫女不小心弄伤了她的头发,本就心情不顺的她立马就要发火。可想到金樽,她又忍了下来,刚入宫不能为这点小事失了仪态,万一坏了她在金樽心目中的形象怎么办。
她不能再似从前那般娇纵了,她现在是皇后,金樽的妻子。南宫燕在她入宫前叮嘱过她,让她收起性子做个端庄贤淑的皇后,就算是为了喜欢的人也要学着长大。所以她必须有所收敛,不能嚣张跋扈,做个金樽喜欢的乖巧女子。
左云云收起心中的不快,去给太后请安,同去的人还有被封为妃的瑢依。左云云和瑢依也算是旧相识,都曾和南宫宏一起玩耍过,想不到现在竟成了同在君侧的两人。
太后仁爱和睦的教导了二人,还给了她们不少赏赐。
左云云派出去探听的人回了消息,说昨晚皇上宿在了书房,并没有去瑢妃宫中。左云云这才深出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她爱金樽,虽然勉强可接受这宫中还有别的女人要服侍金樽,但她绝不允许别人得到的宠幸会比她多。
左云云对金樽的要求是在今后所有的时间里,金樽必须是爱她的,而且是最爱,否则就不行。
瑢依特地来到左云云宫中参拜,对左云云行跪拜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从前府中我们一起玩耍时,我都是叫你姐姐。”
左云云本来对瑢依还挺敌对的,准备好了盛气凌人。瑢依的懂礼谦卑让她放心不少,但她作为对手的戒备依然在。因为瑢依太过温婉乖巧又落落大方,实至名归的大家闺秀,易惹男人怜爱,不像她刁蛮任性又骄纵。
在礼仪和女人仪态这方面左云云自知有些比不过瑢依,她有些担心日后瑢依会凭此得了金樽的宠爱,成为她的威胁。
“皇后说笑了,以前是大家小不懂事,现在你为后妾为妃自然该行大礼。”瑢依再拜,“皇后千安,妾愿听教诲。”
“起来吧,都是相熟之人,那些大礼就免了吧。”左云云看到瑢依对她这么恭敬,不自觉的就少了些敌意,多了些得意。大手一挥,免了瑢依下面的跪拜。
二人现在表面上都看似平和,你恭我维,尊卑有序。大家客客气气的如湖水之平,实则宫中已起风,暗漩已生。
金樽淋了一夜雨,太多东西余留心中无法排解。恢复记忆就处在这样的境遇里,一后一妃已是他所有,他不知该如何退场。
更重要的是阿篱,她现在对自己有着那么多的怨和恨,自己究竟该如何做,才能溶解她那冰到骨子里的冷,还有如水深的仇。他该如何才能找回她,他的阿篱。
金樽早上心不在焉的上朝,然后又无意识的下朝。整个人浑浑噩噩,恍恍惚惚,脑中乱极了。不自觉就走到了阿篱的囚禁处,想抬脚进去,可足下却有千斤重,他是那样伤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