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异样?大殿之上不可轻言。”金樽隐隐察觉到了不安,眼神示意太监不要再继续向下。
可是太监吓坏了,哪里还能接收到皇上此刻的眼神暗示。“皇····皇上,奴才说不明白,您还是随奴才移驾到外面亲眼看一下吧。”
话到这里,金樽不得不起身,随着太监走到太和宫外面。因为一众大臣都看着呢,再执意不理会可能更会引起他们的猜测和非议。
天上有越来越多的鸟在低处盘旋,然后成群朝一个方向飞去。远处的城墙上陆续有蛇爬进来,也在朝一个方向去,那都是锁心殿的方向。
金樽心里知道出事了,一股不祥蔓延在意识里。众大臣哪里见过这种景象,都被吓懵了,不自觉的连连后退,大呼不祥。
然后不知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这是妖女作蛊,要倾覆王朝。”顿时大臣都如梦初醒般炸开了锅,议论声和慌张的表情一样此起彼伏,不休不止。
这时又有人适时小声说出,“听说那妖女没死,就被皇上养在锁心殿。”这言论一出,更是慌了众人的神儿。此时皇上就是想制止压下此事,也已经来不及了,众心难抗嘛。
金樽小声吩咐端午,“你去锁心殿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
端画屏带着人先一步来到了锁心殿,先前守外门的两个侍卫瑟瑟发抖,站的离门老远,估计受的惊吓不轻。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端画屏厉声质问,她的预估里阿篱是远没到产子期限的。
两个侍卫跪地,“回太后,是皇后,她刚进去过。”
端画屏立马脸色大变,骂道:“蠢才。”她似乎已经猜测出发生了什么,示意侍卫打开外门,然后又愤愤的骂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句话明显是说于皇后的,因为她打乱了她的节奏,她本可以让阿篱无声无息的消失。
恐怖的一幕扑入这些人眼中,院子上方是盘旋着黑压压的一片大鸟,正嘶吼着要跃跃欲试俯冲下来。殿内则是群蛇在游动,都警惕性的对外吐着信子,一股血气在殿内弥漫着散开。
阿篱已在万般痛苦的决裂叠加中生下孩子,她撕心裂肺一个人生下这个孩子,没有力气去抱,虽然此刻她是多么想拥孩子入怀。
阿篱侧脸静静看着这个孩子,她虚弱疲惫但眼睛里有笑意,她很知足。这是上天的恩赐,她将不再是孤单一人,此生这样也算是足矣。她的孩子,多么美好的一个存在,可以抵去所有暗痛。
端画屏叫来御医要跟她进去,御医太害怕了犹豫不肯抬步。“太后···这··这··。”
“快点随我来,不然就诛你全家。”端画屏放了狠话,御医也只能硬着头皮随她前行。
“我来看你了。”端画屏朝里面喊,想让阿篱听到她的声音以此确保自己的安全。她确信阿篱不会伤自己,因为金樽。所以她可谓是有恃无恐,对着那些鬼东西。
果然,她们安全来到了殿内,那些东西都为她们让行。
端画屏视线扫过阿篱,一眼便看到了她旁边的婴儿。那个还未被穿上衣物,被几条蛇围在中间的婴儿。
端画屏俯腰下去伸手抱起了她,端详过后又让人看不懂的笑意显现。“倒是挺像邺儿的,不过可惜了,是个女孩。”
阿篱立马警惕的看向端画屏,并试图挣扎起身。“你要干什么?别动我孩子。”
阿篱一激动,群蛇立马攻击性的把端画屏围在了中间,端画屏却一点都不害怕。“怎么?又想杀我?”端画屏仗着是金樽母亲,阿篱不会伤她分毫,气焰一直嚣张不下。“你是杀不了我的,所以劝你别折腾。”
“别动她,求你。”阿篱哀求,端画屏握着她的命脉,把她拿捏死死的。她确实是无力反抗,而且她太累了。
“放心,我是不会伤她的,再怎么说她也是我邺儿的孩子。“端画屏给出警告,“如果你还想让她活就听旨意,不然就拿她的命来试。“
端画屏就这样在阿篱面前夺走了她珍爱的孩子,也是她唯一仅有的所在,不顾阿篱的苦痛不舍和眼神哀求,用威胁相逼。
端画屏看着夺来的孩子,完全没将她和自己产生任何联系。对端画屏而言,她就是自己制约要挟阿篱的一个工具。端画屏是完全被权力腐蚀了,身上的人性情感所剩无几,或许她原本就如此。
端画屏恶狠狠的回头,对着阿篱发布命令道:“让这些鬼东西立马从这宫中消失。”阿篱照办,端画屏让太医快速帮她止血,以确保那些妖物不再被召来。
端午被挡在锁心殿的宫门外,说是太后有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端午就只能在外等着。
眼看所剩时间不多,太后又召进两名宫女,快速为阿篱进行简单的收拾清洗。太后的旨意是不让任何人看出阿篱有生产过的痕迹,为此还特意让人给她换上了一袭红衣,用以遮掩。另外,太后还让御医给阿篱灌了大补之药,让阿篱看起来有力气。阿篱的脸上还被施了些淡粉,用以遮盖她毫无血色的脸。
一番处理收拾后,端画屏把婴儿交于一个侍女带下,然后她让人押着阿篱从锁心殿出来。端午见太后,下跪还未来得及问询,直接被无视掉。太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奔赴的应该是太和宫。
金樽在大殿上忧心忡忡,不安焦虑,殿内议论声不止。
端画屏带人进来,大臣立刻安静。金樽回神诧异着要迎接,他还不知母亲此刻是为何前来。
“母后···”金樽起身。
“带上来。”端画屏对着身后的人命令,阿篱就这样被带到众人的视野里。
刚平息的议论声又起来了,似乎还比以前更激烈了。金樽的眼睛穿过人声鼎沸的大殿,直达阿篱。虽然阿篱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他还是就一眼看出了她的虚弱。
金樽怔怔看着,内心里五味杂陈的情感翻江倒海。这么久没见,想不到再见竟又是这种场景。金樽下意识的要起脚向前,端画屏一句话打断,金樽的未出口的心酸难受全堵在了喉咙。他此刻的表情该是恨和厌恶不是吗?为什么会这么控制不住。
“皇儿,刚才的宫内异样全是她所为。”端画屏是自信她把一切都掌握了。
“什么?是她干的。”“那她岂不是那个传说中会巫法的妖女,能祸国亡君。”“我以前见过她,她就是那个妖女,先朝就是因她倒的。”“她怎么还活着,真是吾朝不幸啊。”
金樽还未开口,堂下已是议论声一片了。那些大臣边后退边指着阿篱苛责议论,眼神里既有害怕恐惧又有嫌弃厌恶。
“真是皆你所为?”金樽是紧着声音问的,他好怕听到这个答案,知道阿篱一旦应了就再无扭转可能。
阿篱缓缓抬头,顺着声音看向金樽,还真是相顾无言。不知道是该爱还是该恨,该喜还是该悲,明明这么近却似乎是永远都达不到的远方。她侧眼看了端画屏,突然,她笑了。淡淡的一丝笑在嘴角轻轻展开,她将此笑回望给了金樽。再然后她低头答了句。“是”
大殿上立刻沸腾了,人人都愤怒的指着阿篱骂妖女。一个接受到皇后眼神指示的朝臣,第一个下跪跪请皇上处置此妖女,怕再有祸事殃及天下。其他大臣立刻跟着附议,好像处死阿篱已迫在眉睫,是刻不容缓之事。
端画屏开口,“邺儿,既然群臣诚意请书,你就别让臣民不安了,快快处置了便是。”
瑢依和左云云交换过眼神,同时下跪。“皇上,别让您的不忍误了朝政,臣妾请您为了家国天下三思,早做决断。”
金樽还在犹豫着不松口,左国公左川上了朝堂,他是被左云云哭着求来的。
左川的视线留在阿篱身上片刻便迅速移开了,他对着金樽下跪请旨。“皇上,臣为异象之事特意赶来,有话要说。”
“国公有何看法尽可说来。”金樽以为会是个转机,左川一向忠直,会与旁人不同。只是他忘了左川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身份,那就是父亲,视女如命的父亲。
果然,左川的耿直正义最终还是败在了对女儿的父爱上。他犹豫了几次,在左云云不断的眼神催促中,还是颤颤巍巍开了口。“既然异事是由此妖女起,还请皇上快些····处置了吧。”
左云云的哭闹哀求终是在左川这里奏效了,所以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洋洋。
阿篱望着这个曾给过她温暖,一直相识却不相知的左川久久不能回神。这是她曾一直渴望却始终没勇气相认的父亲,她在宫中有无数次向他开口的机会,但那些渴望也都最终止步于渴望。因为害怕希望坠落成失望,因为不想打扰,因为也想像母亲那样去远远祝福就好,所以她选择了拥有失去。
可如今这个人却在朝堂上跪请赐死于她,这是多大的诛心啊。支撑阿篱最后的一丝线断了,哀莫大于心死,她真的无力再挣扎了。
朝堂上的人群起攻之,个个都义愤填膺高呼着让阿篱死,好像阿篱伤害过他们每一个人,他们全都欲除之而后快。
这种态势已完全不在金樽的控制中,这样关键的时刻,太监又来报。说是宫外的百姓也都看到了这些异样,现在全都涌着向宫里来,说是要处置妖女。
真的是没有任何退路了,纵使金樽千想万想想要保下阿篱,可惜形势不允许,一切都超出了他能控的范围。
里面吵吵嚷嚷,群情激愤,所有的人都在逼他。外面又危势重重,夹裹着他滚滚而来。他无力改变,即使他想承受。终于在各种危情和势力的逼迫下,他说出了那句话。“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