徳琳等着汪家来提亲,但凡多捱一天,就觉得煎熬,觉得没有希望。偶尔会托柏辉去打听,弟弟总是劝她莫急:“汪公子不是薄情的人,难道你还不信他?”不是不信他,是觉得夜长梦多,她总有种不安的预感,仿佛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然而,再没想到,她的预感竟然成了真。
事情是汪老爷子惹起的,他由于偶然,发现内务府为宫廷采购的皮箱,每个要价六十两银子,而市场上的皮箱,哪怕极好的,也无非五、六两而已。汪啸韬生平最恨人家贪墨公款,故此就上奏疏,说内务府采购皮箱时有克扣贪污的重大嫌疑。皇帝看了奏折,既没有发怒叫人彻查,也没有说汪啸韬多管闲事,而是要汪啸韬给买个六两银子的皮箱来。
汪啸韬连忙派人四处去买,结果竟然买不到,各类皮货店都关门了!汪博深私下托人找到一个店主问究竟,那人带话回来说,这是内务府公公们发的话,要北京城所有的皮箱店都关门谢客,谁擅自开张就砸烂谁的铺子。
汪啸韬也是个倔驴子,干脆犟上了,写密信给沧州的亲戚,也就是他的大舅哥李道台,并专门派儿子带着这信去买皮箱子送过来。结果十天过去了,沧州的皮箱丝毫不见踪影,汪博深也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后来再问,原来是李道台更早时就收到一封信,要他做个知实务的人,李道台不敢拿自己的前程打赌,只好装病不见外甥,并嘱咐当地的皮箱店不要卖出任何货物。
皇帝见没有真凭实据,自然撤消了汪啸韬对内务府的指控,顺带还把他训斥一顿,这样一来,汪老爷子不仅在皇帝面前丢了脸,更重要的是得罪了内务府,那得引起多少人嫉恨。这不,事情刚没过去几天,就听人讲,说是内务府走了门路,势必寻个机会要将他罢官削职,永不再用。
汪老爷子一听,急火攻心,当下嘴也斜了,脸也歪了,中风在床好几天。幸好服了几剂药后,终于能说话,就和夫人商量着要辞官隐退。正自悲切时,就见蒋惠宏带着儿子继善来探望。这京师为官,原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向来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危难之下,难得还有老友看望,汪啸韬真是感慨万千。
你道蒋惠宏此番,仅是为了瞧老友的病?他是个逐利贪小之徒,总归不做亏本的买卖。实在是见汪氏身家丰厚,子嗣又单薄,这才伺机来看看有什么机会。之前他也托人打听过,内务府此番摇旗呐喊,吓人的意图更甚,并不是真的要拿汪氏,想他一个愚儒,又没什么靠山,犯不着再和他计较。
蒋惠宏却不把事情告诉汪氏,反而添油加醋一番,说什么多亏自己在背后使劲帮忙,才能解汪氏的危难。汪啸韬信以为真,心里竟然起了让两家联姻的打算,他既然主动提出,蒋惠宏当然求知不得。汪家是大户,汪博深温文尔雅又沉静好学,即使出过与宝亲王斗殴的事儿,后来皇帝念及他的才气,也没有怎么责怪,宝亲王尤其大度,反而礼贤下士,几次请他到藩邸做客。这样的人自然是绝佳的乘龙快婿,说不定日后比自家儿子还要管用。所以汪啸韬把事情略微一提,蒋老爷就很痛快点头同意了。
只是这件事,到了汪博深那里,才遭到强烈的抵触。
汪博深很固执,他也不说为什么,只说不依。气得汪啸韬动了家法,结果仍然是不依。汪夫人向来宝贝这个儿子,不忍看他们父子反目,就夹在里面哭哭啼啼个不休。后来也不知是谁多嘴把这事告诉了蒋家,蒋夫人说:“我的女儿也是很宝贝的,他不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她能说这话,可见是不懂女儿的心事。蒋秀怡当下就急了,她又不好直说,只管紧闭着嘴,将两个腮帮子鼓得老高,那副生闷气的神情,叫人好笑。毕竟母女同心,蒋夫人见状已猜到几分。她心疼女儿,遂思前想后,终于有了个极好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