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因汪博深说要为她做幅画,专门画张小像,此后德琳便又和汪博深在此聚了几次,他是个彬彬君子,亦很敬重德琳,两人发乎情,止于礼,倒从来没有过什么逾矩行为。只是后来柏辉忽然说那房子要借给一个朋友暂住,德琳恰好又要准备选秀女的事儿,便暂时约定来日再会。
谁知这日德琳跟前的一个丫鬟透露,说外界有传闻,说高柏辉最近迷恋上一个徐娘,还是个寡妇,两人打得火热,时常偷偷幽会。德琳晓得弟弟席丰履厚,多的是闲情,专门可以消耗在各类女人身上,但选择一个寡居妇人却实在非明智之选,将来坏了名声,仕途就有一败涂地的隐忧。
她不想直接去质问柏辉,怕打草惊蛇,于是暗地派人去查,来人回报的消息更令她吃惊:那妇人竟然是大学士宝谏的儿媳,三年前死了丈夫,屈指一算,年纪比德琳还长两岁。
德琳心道,这还了得?宝谏和高锟关系本来就不好,如今柏辉又去招惹人家的儿媳,万一闹出来,无论是两家撕破面皮,还是为遮丑把那女人娶过来,都不是德琳所乐意见到的。这件事,高锟不能知道,二太太也要瞒着,汪博深还是外人,家丑不可外扬,德琳实在没有人可以商量,决心自己想法子将它妥当解决。
她没有什么实证,所以高柏辉必然是不肯承认的,德琳想了许久,忽然灵机一动,她想:柏辉急着把那房子收回去,指不定就是拿来金屋藏娇。于是她一面派人到那里守株待兔,一面又叫人想法子去跟踪宝府少奶奶,看她最近都去哪里走动。消息很快送过来,果然证实了德琳的猜想,并且来人还有另外一件事来汇报,大大出乎德琳的意料:有人看到这位宝夫人竟然时常到另一处僻静房子与位年轻男子密会,每次都是偷偷摸摸,似乎更见不得人。
德琳没想到事情这样复杂,心道柏辉毕竟年轻,自己做贼,哪里想到还要防贼?这位宝夫人倒真不是闲不住,也不知脚踏了几条船!眼看下月就要进宫了,德琳打算立刻出手,先把这事速速解决了才能安心离家。
于是她寻个机会,算准柏辉又要和那女人幽会,便借了父亲的名义非让柏辉办件事,柏辉无可奈何而去。德琳便带了仆妇丫鬟,抄近路赶往那宅子去。她来的很巧,那宝夫人久等柏辉不来,正要走了,忽然见一伙人从天而降,领头的是个少女,服饰华贵,容貌艳丽,宝夫人没见过德琳,她想高柏辉是个多情种子,难道他瞒了她,在外面还有别的相好?
所以宝夫人神色很古怪,后见德琳自报家门,说是柏辉的姐姐,她才面色稍霁,却难免露出羞愧不安的神情。德琳察颜观色,见她脂粉不施,自有种天然丰韵,面颊上透着一抹绯红,她心想这女人还知道脸红,可见还有些廉耻。
两人应酬几句,宝夫人不知德琳的意图,又怀疑她是来替弟弟出面的,心如滚汤般沸腾,德琳知她心虚,故意说:“其实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宝夫人觉得诧异,德琳笑道:“前天我去报国寺,见到宝夫人和一个穿玄色袍子的男子一起从胡同里出来,当时你穿件月白裙子,特别的美,所以我多看了几眼。”
宝夫人听闻这话,脸色顿然一变,眼中不由沁出泪珠,德琳则冷眼旁观,看她要说些什么。良久,宝夫人才道:“不瞒高小姐,你所看到的那一个,其实是我娘家的亲兄弟,我娘家败落了,没什么势力,如今全靠我用私房补贴,又不敢当着公婆的面,只好背地里偷偷给。”
德琳笑一笑,说:“我信你。”宝夫人刚要说话,德琳按住她的手,道:“咱们将心比心,你是为了自己的娘家兄弟,我今番来也是为了自己的弟弟。”她终于把话挑明了,宝夫人有些坐立不安,竟不知该怎么回。
德琳继续说:“按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柏辉若是能有缘早些结识宝夫人,我也无话可说,说不定咱们还能成为好姐妹,可如今这情形,万一被人发现,他的声名休矣,我父亲必然容不下这样败坏门风的儿子,你也会被公婆赶出家门,到时别说你娘家失去了你这个依靠,就连你和柏辉,恐怕都再难有容身之地。”
一席话剖析利害的话,讲得委婉动听,好像处处替对方考量似的,宝夫人听得诚惶诚恐,唯有呜呜的哭。
宝夫人哭红了眼睛,见德琳面无表情,也不说话,这才觉得尴尬无趣,遂抬头胆怯地看眼德琳,道:“今天高小姐来,柏辉知道么?”德琳不耐烦道:“他知不知道又怎样呢?宝夫人——”德琳特意加强这三个字,郑重其事道:“难道非要他当着你的面把绝情的话说出来,你才会死心?”
宝夫人不语,拿手帕拭了泪,竟然笑了,她说:“我有件东西忘在柏辉那里,需要他亲自还给我。”德琳听出来这女人还不死心,心中滚过一阵厌恶,刚才还和和气气的样子,转眼就变得有些杀气腾腾了,宝夫人有些怕,几乎不敢看她。
德琳干脆直接了当道:“你看着办!令弟我也派人查了,如今他没有实缺,一直在礼部闲散,你若愿意,我就想法子托人派给他个好差事,你也不必再省吃俭用填补他,否则就是宝中堂,恐怕也保不住!”宝夫人被吓到了,支支吾吾了许久,才道:“也好。”德琳听了这话,起身冷冷道:“柏辉最近很忙,有什么需要带的,给我说就好。”
言罢竟然自顾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