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弘昱在榻上看书，见江如海脸色阴郁地走进来，便对他问道：“可是查出了什么？”

　　江如海声音低沉：“圣上圣明。”

　　弘昱拿起茶杯轻饮小口，慢慢将茶杯放下，“说说吧。”

　　江如海便将自己查到之事，向圣上启禀：“奴才让人查看了林氏和婢女的尸身，两人皆有中毒的迹象，果然如圣上所料，林氏之死并非自然，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

　　他见圣上没有问话，又继续禀告：“奴才怀疑她们两人是吃了有毒的饭菜，导致毒发身亡，可送进冷宫里的本就是些残羹剩饭，经手人数众多，无法追查源头。”

　　弘昱听着江如海的话，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已经想到这件事不会轻易查明。

　　江如海见圣上没有吩咐，接着又说：“还有一事奴才觉得蹊跷。”

　　弘昱示意江如海继续，江如海接着禀告：“奴才去查看林氏尸身的时候，发现死了一个奴役，奴才觉得眼熟，便询问了几句，那奴役原是絮阳宫的婢女，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被赶了出来，去了奴役处当差。”

　　他顿了顿又说：“奴才觉得可疑，便让人也查看了她的尸身，同样发现有中毒的迹象，奴才怀疑她也与林氏的死有关。”

　　“絮阳宫？”弘昱听到“絮阳宫”三字时有些意外，他的脸色渐渐黯淡下来。

　　“是。”江如海回答圣上。

　　弘昱对江如海发问：“林氏一直说药方不是她的，是蕙嫔的，你可有去查明？”

　　江如海答道：“奴才后来去御诊堂核对过，蕙嫔小主的药方与刘御医存档的，是同一张方子，并无问题。”

　　弘昱垂眼沉吟片刻，对江如海说道：“林氏认定自己遭人诬陷，又继而中毒身亡，如果说之前对林氏下毒谋害一事，还有所怀疑，现下可以肯定，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他继续说道：“药方一事与蕙嫔相关，同林氏一起被灭口的，是蕙嫔宫里的婢女，眼下看来，絮阳宫与此事关联颇多。”

　　江如海提醒圣上：“虽说如此，可并没有证据指明，此事与蕙嫔小主有关。”

　　“是啊，已经死无对证，想来不会再查出什么，”弘昱吩咐江如海，“不必再查。”

　　江如海想到林氏已死，就算查到了真相又能怎样，人死不能复生，圣上不让他再查下去，自然有圣上的顾虑，便领命应道：“是。”

　　弘昱虽嘴上说不会再查出什么，可实际是知道此事并不简单，若细细查来，势必会牵扯出一堆麻烦。

　　当初让江如海去查，就是想断定自己心中猜想，果然让他说准，这件事不是表面上看来的那样，实则大有文章。

　　其实真相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圆满地解决，就算江如海将真相查了出来，这真相也一定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若查出真相，罪魁祸首是其他嫔妃，又该如何处置。

　　颖妃的母家是两朝元老，德高望重，孙贵人的父亲担任吏部侍郎，为朝廷选荐人才，蕙嫔的父兄二人，一个身为重臣在朝辅佐，一个戍守疆域建功立业，都是他需要倚靠之人，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盘根错节，断然不可轻易裁决。

　　而林氏是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不容抵赖，将她定罪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既给了大家一个交代，也堵住了悠悠众口，林氏这一死，更是彻底将此事了结。

　　虽然目前看来，蕙嫔与此关联甚多，可他一直以来对蕙嫔寄予厚望，将她视为王后的人选，又怎能将她与谋害王嗣牵连起来，所以纵然心存怀疑，也只能将事情压下，不再追究。

　　弘昱觉得他对蕙嫔是越来越看不透，从最初觉得她只是一个娇宠任性的富家小姐，到后来觉得她不是那般空有美貌，庸脂俗粉的女子，实则兰质蕙心，才貌双全，又到现在觉得她心思缜密，城府颇深，一言一行都让人捉摸不透。

　　这让他开始动摇之前预想的一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的发展，有些脱离了他原来所设定的轨迹，是从他开始在意蕙嫔，还是因苏氏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的心绪有些杂乱，可他知道作为君王，只有江山社稷才是最重要的，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能够更好地稳定朝政，巩固权力，他不可以抛开这些去简单思考，这便是他身为帝王所要付出的代价。

　　玛瑙慌慌张张地进来殿内，在春白耳边小声告诉夕儿死了的消息。

　　春白听了吓了一跳，她问玛瑙：“人是怎么死的？”

　　玛瑙回答：“说是睡觉的时候死的，同她住在一起的人，早起才发现，发现的时候人都僵了，别提多吓人了。”

　　春白说道：“这么突然，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玛瑙接言：“是啊，小双听了都吓坏了，庆幸自己没有同夕儿睡在一起，”她又将自己听来的话同春白讲，“她们都说是夕儿做了亏心的事，才会在梦里被人索命，这样稀里糊涂地死了。”

　　“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春白想着夕儿以前是絮阳宫的人，还有些情意在，如今人都死了，不好再说什么，又将夕儿的事告知了小主。

　　苏若凌听了也感到震惊，念着和夕儿曾经的主仆情谊，让春白托人给夕儿的家人送些银两去，算是为她尽上孝心。

　　这些日子圣上都没有来过絮阳宫，春白同小主提议：“小主，圣上多日没来，您可以去请一请圣上。”

　　她想着若小主能早日有孕，对小主对老爷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

　　苏若凌淡淡开口：“歆妃小产，圣上失子，我这个时候去献殷勤，不合时宜。”

　　“小主还是要抓紧机会，”春白语气加重了些，“这机会得来不易。”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苏若凌语气平静，“可有些事情急不得，也不必急。”

　　玛瑙为小主端来糕点，同小主和春白说：“最近真是怪了，怎么总是死人，王钦去了趟内务府，听说冷宫里也死人了。”

　　春白问道：“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玛瑙摇了摇头，“只听说是死了人。”

　　苏若凌听说是冷宫里的人，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隐隐不安，她让玛瑙将王钦唤进来问话。

　　“小主。”王钦站立在下方，等候小主问话。

　　苏若凌问他：“你可知冷宫出了什么事？”

　　王钦答道：“奴才听说冷宫里有人死了，江公公去了冷宫查看。”

　　苏若凌想能让江如海来查看的人，必然不会是普通的宫人，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她对王钦吩咐说：“你去查查是否和林氏有关，速来回报。”

　　“是。”王钦领命退下。

　　春白问小主：“小主怀疑是林氏？”

　　苏若凌点头说：“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此事或许同林氏有关。”

　　一炷香的工夫，王钦便回来复命，他禀告小主：“奴才已经查到，冷宫里死的人，是林氏同她的婢女二人。”

　　果然如苏若凌所料，此事竟真与林氏有关，她问王钦：“死因是什么？”

　　王钦答道：“说是自然死亡。”

　　苏若凌追问：“圣上那边怎么说？”

　　王钦回答：“圣上那边已经知道，但是并无反应。”

　　春白问道：“后宫的妃嫔死了，怎么这么大的事情，一点消息都没有？”

　　王钦答话：“进了冷宫的人，是生是死向来不会有人在意，况且冷宫常有这种事发生，大家都见怪不怪。”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苏若凌摆手，王钦便行礼退下。

　　春白看小主似有心事，对小主问道：“小主可是觉得有问题？”

　　“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苏若凌先是听说夕儿死了，又得知林氏薨了，她觉得两件事太过凑巧，这其中恐有问题。

　　“奴婢觉得林氏死了倒是件好事，”春白安慰小主，“那件事情便尘埃落定，再无变数。”

　　“是啊，”玛瑙接言，“林氏作恶多端，这便是她的下场。”

　　苏若凌看圣上那边没有什么动静，这件事情许是她多想，在这宫里呆得时间久了，她也变得这么多思多虑，便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