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转不停息,大片大片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遮住了月亮,空气里掺杂了一种不安又悲伤的骚动。
此时陌涵正在小憩,天四盯着她的眉眼,睡着时候的她是如此细腻温婉,可是醒来之后却又是那么妖娆犀利。他在记忆中是没有见过她放下戒备的,哪怕是在睡梦里也是紧蹙着眉头好像心里有着许许多多的结无法解开一样沉重。
临行时天一交代自己要顺着她的意思,他一直弄不明白是为什么,如今倒是云开雾散的了解了,心也因为承载着更多的事而变得更加的沉重,原来爱上一个人,不但可以有来生之约,还可以有生死相随。
宫主,在我遇见你之前,你是否也有毫无戒备放心酣睡的时候?如果有这样一个人能让你如此,那就算是刀山油锅,天四也要随你一同去闯。
这个人,想必就是此时正躺在地宫不知死活的冷绝夕吧。其实天四救他不为别的,只是希望能换来你的片刻安心。你和红豆实在是太像了,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为别人着想,红豆不拿下人当奴才,你更甚,不拿奴隶做下人,宫主,当年要不是你从军队的奴隶营中救了我,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天四。
这条命,早就是你的。
紧蹙着眉头,陌涵似是没有睡着一般的睁开眼睛,看着这在盯着自己的天四微微一笑。
“宫主,还有一刻钟您再说一会儿吧。”
“不了,我要换一件袍子,你先去外屋。”
“要不要叫人……”
“不需要,一会儿我们从窗子离开,姨娘会为我打点好的。”
“您是说萧楼主?”
“好了,你出去吧。”轻轻摆了摆手,陌涵示意他出去。
陌涵知道,姨娘虽然对自己心狠,但是她这个经历过大喜大悲的人是明白自己的。刚刚她在自己的手上拍了三下,临走的时候又别有深意的看了自己一眼,将一切串起来那就是三更离开的意思,姨娘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她只需要去走就好了。
手指在柜子的雕花上仔细抚摸,这个柜子是爹娘成亲时候喜房的东西,上面雕刻着的龙凤呈祥还宛如新刻上去一样栩栩如生。
从衣柜里拿出那件许久不穿的白色绣着莲花的衣袍,陌涵为自己穿好衣衫。手持牛角梳仔细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眉心的那颗红痣也了无生气;抬了抬手臂,四肢无力,这正是自己要的效果,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他会不会心疼。
“天四,我们走吧。”撩起珠帘,陌涵微笑着站在珠帘之前,宛若受了伤的仙子,出淤泥而不染。披散着的发丝没有凌乱而增添一抹仙气,虽是憔悴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是,宫主!”犹豫了一下才抱起陌涵,天四感受着她微弱的气息。随后他施展轻功带着她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陌涵说的没错,萧魅支开了所有人,让他们可以轻巧的离开,由于一路的畅通无阻他们顺利的来到了太子府,天四在陌涵的指引下来到了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外。
示意天四将自己放下,陌涵对他挥了挥手,又看了看窗纸上那抹萧瑟的身影,捏紧了拳头。
门子推开,陌涵正在纳闷屋子里的人去了哪里就被人从后面紧紧的抱住。
“小雪,我多怕你再也不会走进来。”上官宇文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将她紧紧的锁在怀里,贪婪的嗅着属于她的气息,“你再不出现,我就要发疯了。”
“阿宸……”话音刚落,陌涵就腿软的险些倒地。
“你怎么了?是不是很不舒服?”感觉到不对劲,上官宇文扳过她的身子看到她那苍白的脸颊,面上立即露出了心痛的神色。
“别这样。”将手轻柔的放在他的眉间,“不是说了,不许总是皱着眉头。”
“小雪,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浑身这么冰?我叫人拿火盆来!”心急如焚,上官宇文刚要喊人就被陌涵轻轻按住双唇。
“别叫,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露出纯真的笑容,陌涵揽着他的脖颈,“阿宸,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自从你离开后,我就夜夜留宿在这里。”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发丝,上官宇文的眸子温柔的好像能滴出水来。
“这是你睡过的院子,一直保持着你在的样子,所以这里至今还留有你的气味。”抱起她走进内间,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又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深深地吻。
“阿宸。干嘛这么看着我。”
“怎么办呢?明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我还是无法责怪你,更无法与你生气。”摩挲着她脸颊的轮廓,上官宇文毫不惊讶的看着她露出吃惊的神色而露出笑容,“我想通了,如果一个国家真的能顺应民意走下去那才是天命所归,要是一个国家依靠着那根本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东西而威慑天下本就是无稽之谈。泣血果,我给你。”
“嘘,别说话。”眉眼间露出欣慰与自豪,上官宇文当着陌涵的面将全部真气堆积到左手臂,只见他的左手臂慢慢的露出两个红的好像要滴血的果子,而上官宇文早已满头大汗。
“你看你,哭什么。”取出果子,他心疼的为她擦去眼泪,“我一点儿都不痛的,不骗你。”
“真的吗?”猛地扑进他的怀里,陌涵低声哭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对你连你对我的十分之一好都及不上,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不值得,不值得。”
“傻小雪,我爱你,就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别说是泣血果,哪怕倾尽天下也在所不惜。”深深的看着她,上官宇文在她眉心的红痣上印下一个吻,“即使你心里最在乎的人,不是我。”
“阿宸……”
“好了,不哭了,你哭的样子丑死了。来,快服下泣血果。”疼惜的抬起她的下颚,将泣血果送去她的口中,“都怪我不好,要是早把这果子给了你,你也不会做这种傻事伤害自己的身体了,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
谁也不知道陌涵是以一种怎么样的心情服下泣血果的,她浑身的血液就像是这泣血果的名字一样,都在哭泣着滴血。上官宇文对自己的心意她是早就明白的,她对这个时时为自己着想的男人也不是没有好感,只是她既然已经认定了冷绝夕就是一辈子的承诺,而对于他,她能给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和利用。
“阿宸,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呢?”感觉到上官宇文的衣袍已经湿透,陌涵连忙问道,虽是利用,她仍旧觉得很难过。
“泣血果离体,武功尽废。”花绍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惊异伴着心痛,陌涵紧紧的抓着上官宇文的衣襟,“阿宸,他说的都是真的?”
“武功本就是外物,没了有能怎么样呢。”将花绍云递过来的汤药一饮而尽,他仍旧以最温柔的笑容对着她,“只要你无事,怎么都好。”
“泣血果是养在人的身体内,用人的气和血养成的至阳之果,所以才叫因为很诡异才被世人谐音为泣血果。至于后果,其一,泣血果一旦离开种养者体内,此人如果为会武功者则在果子离体之时武功尽废,如果不会,则立刻阴冷暴毙而死。其二,泣血果护着一国龙脉,泣血果失,龙脉损。”花绍云又倒出几粒丹药递给上官宇文,“萧陌涵,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让你取得泣血果了吧,果子给了你,太子还要苦熬半月才能变成正常人。”
接受着花绍云的冷嘲热讽,陌涵久久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的看着上官宇文,他该是多么的痛却依旧笑着面对自己,他对自己这般好,这般好……
“乖,将果子交给你的同伴,然后你在这睡一觉,让我陪着你。”抚摸着她的眉心,“看这朵小花的花心都憔悴了。”
“你才是需要好好休息的那个人,太子殿下!”花绍云面具下一双冰冷的眼睛直射陌涵,里面还有一丝淡淡的不忍。
“没事,我陪着她,不然雪儿会睡不安稳的。”淡淡一笑,上官宇文整理着她的发丝,“你的发都乱了,真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小丫头。”
“你是死是活,我不管你了。”听着他的蜜语,花绍云丢给他一记白眼,“也是,早死早超生!”
“绍云。”叫住走到门口的花绍云。
“谢谢你。”
“这句谢谢等你死了再和我说吧。”
回过头来,这次换上官宇文睁大了眼睛,只见陌涵已经坐到了床的最里边,还笑吟吟的看着他,那面容虽然一就苍白却有一丝潜藏的爱意,他的心瞬间像是裹了蜜一样甜。
“小雪?”
“一起睡。”
“还是别了,明天我就要送你回睿王府了。”上官宇文表面是拒绝,可是谁都知道他内心的渴望,他是那么的像抱着她一起睡,哪怕只有须臾也是上天的恩赐。
“天还没亮,睡吧,再说下去,天真的亮了。”率先躺了下去,陌涵笑着伸出手臂,“来,我搂着你睡。”
上官宇文犹豫了一下,终是躺倒她的怀里。
“小雪,这一刻,我等了太久太久了。”满足的闭上眼睛,上官宇文带着笑意沉沉的睡去。
陌涵感受着来自他的体温,不似素日般炽热,却也还正常,十指紧扣之时感受到来自他手指的不自然的冰冷。心里五味陈杂的陌涵将他的眉眼又一次勾勒,她忽然想到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这时她愣住了。
她居然丢掉了和他初次相识的最宝贵的记忆,她不断的问自己,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为什么她不记得了?陌涵拼命的回想,却只有头痛回应她,伴着头痛她最后慢慢睡去,一夜无梦。
小雪,就算有人用你的命与我换这楚国江山,现在的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并未真正入睡的上官宇文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用她刚刚审视自己的目光回看着她,“小雪,如果你真的是我命定的克星,那我也只有认命。”
有谁说过,离别不是为了分开而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只是挥手泪眼也真的是一种折磨。
陌涵与上官宇文分别之时没有那么莺莺燕燕的不舍,在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他就唤醒刚刚入睡的她,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这次分别后要么就是光明的未来,要么就是血泊横染的无奈。
未来是什么,谁也不敢保证。
“小雪,万事以保护自己为前提。”
“嗯。”
离别之时,两人只有孤单濯缨的一句一答,只是她的眼紧紧的盯着他,他亦是如此。
如果今后不能相守相伴,也不要相忘于江湖那般残忍,爱情没有早、没有晚,只是缘分多少。
为了避免宇文凯的耳目,上官宇文甚至没有将陌涵送出房门,就独自一个人坐在窗边假想着她离开的脚印落下的方向。
“太子,事情做到如此,真的值得吗?”花绍云看了一眼上官宇文目光的方向,将药碗重重的放下。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大口将苦汁灌入口中,上官宇文笑着回问花绍云,“你呢?为了她、为了我做出了背叛你主子的事,不怕受到责罚吗?”
“我花绍云的命格已经如此了,再怎么烂也烂不到哪里去了,横竖不过一死,何况还是为知己而死,值得。”二人对视一笑,花绍云留下一张纸,“照着这个药方连服十日,我要赶着回去了,不然就要露馅儿了。”
“绍云。”
“干嘛?你怎么笑的这么阴险?”夸张的向后退了一大步,花绍云警惕的看着他。
“没什么,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这个太子爷浑身上下都被你看遍了,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该让我看看你的脸呢?”
“喂,谁把你浑身上下看遍了啊!”
“哈哈,绍云你太可爱了。”大笑着,上官宇文指着门口,“你快回去吧,不然露馅了,小雪会连我一起责怪的。”
“哼,有异性没人性!”
“托您老的福。”又是一笑,两人的友谊之源头回溯,情谊一直流淌。
“绍云,你一定要平安无事!”笑过之后,上官宇文严肃的说道,“你主子想要做什么,谁也不知道,你一定要小心。”
“如果我还有命活着,我就把面具送给你。”坚定的目光盯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花绍云挺直的脊背是坚强,是酸涩。
如果有谁一定要为这权力的追逐付出点儿什么,那便是无边无尽的血液和尸体吧。谁也不知道天残到底想要什么,但是谁都知道天山天残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魔头降世,总是需要祭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