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绝夕苍白的面颊一点点的映入眼帘,陌涵紧紧揪住的心更加冰凉。
“楚楚……”
“楚楚……”
“我在这,绝夕,我在这。”听到冷绝夕的梦呓,陌涵条件反射一般的跑过去抓住他伸出的手,“绝夕。”
“楚楚……”
“绝夕。”伴着冷绝夕声声呓语陌涵的心早已百转千回,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滴滴滑下。
“虽然事情还未明朗,可是你已经如此,我还该怎么去怪你!冷绝夕,你告诉我,这件事到底与你有关还是无关!你醒来告诉我,如果是你做的,我会一剑杀了你!”紧握在一起的手上传来丝丝冰冷的寒气,“可是如果是你,为什么你又会被关在水牢里!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够把你关起来!绝夕……”
烛光一闪一闪,屋外地宫已经开始喜庆的布置天四的礼堂,陌涵却不回首。
“回禀宫主,天一回来了。”一声清亮的女声,接着是天一随意的推门而入。
“宫主,你怎么会容许天四如此胡闹!与一具死尸如何成亲?传出去我地宫颜面何存?”门子还未关好,天一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气愤。
“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在地宫呢?”陌涵并未接下他的问句,好似没听到一般的问着自己的问题,她的声音平淡,除了疲倦,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就在门口的山崖,地宫的气氛太压抑,外面能挑起我的情绪,天一才能思索药方。”天一注意到陌涵脸颊的泪痕,还有未干涸的泪水。
“那么,药方想到了吗?”放开慢慢的掰开冷绝夕的手,陌涵一步一步的朝着天一走来。
“想到是想到了,但是这药方上的每一味药都极其难得到,不知道等到药材凑齐的时候,冷绝夕还是否有命……”
“啪。”
天一话音未落,他错愕的摸着自己的面具,她居然下手打自己?
陌涵看着有些红肿的手掌心,自嘲的笑起来,加之脸上的泪水,她现在的样子让人看了及其心酸。
“宫主,天一何故领着一巴掌,还请宫主明示!”放下捂着脸的手,天一唯一露出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语气却依旧沉稳。
“天一,这个世上不管是谁,对我说谎的人,都要有代价,你不记得我的行事作风?”依旧是没有起伏的语调,天一却听出了危险。她已经不是昔日那个满面桃花的小女孩儿,伤痕累累之后的遍体鳞伤,她早已恨透了世间人、百态情。
“宫主说什么笑话,天一什么时候骗过你。”面具下一副苦颜,天一硬是笑着说出来。
“你身上有血的腥味,还要狡辩吗?”犀利的眼神直射天一的眼睛,她恨,这个世界上她可以众叛亲离,但是绝对不允许身边最信任的人再一次拥有背叛自己的筹码,一旦被她发现,那人将会比任何人的下场都要凄惨。
“宫主的鼻子就是灵敏,不错,天一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肘。”挽起衣袖露出渗着血液的缠着绷布的手肘,天一笑了笑,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露出柔和,“天一在山崖下发现一株并蒂灵芝,便下山去摘,不料在岩石上滚了下去。不过还好并蒂灵芝无恙。”
从怀里掏出灵芝,天一递给陌涵,“这并蒂灵芝可是百年不见的奇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有了它,冷绝夕即使不能痊愈也可以续命。”
“天一,骗我的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听了他的解释,陌涵的眼神里依旧闪烁着一丝怀疑,此时此刻,在她的心里,越是重视的人就越要干净,不能掺染半点泥沼。
“宫主已经不信任天一了吗?”天一的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的滋味,一方面他确实希望陌涵已经不信任自己,这样她就不必去涉险,可是另一方面,他又逼迫自己必须取得她的信任,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陌涵。
天一比谁都明白,经过冷绝夕一事后,陌涵的心已经再也经不起一丝一毫的背叛,此刻要是被她知道了自己的事,就如同是在她虚弱的身上狠狠地插上一把刀,不死也会没有半条命。
“宫主,自从我来到地宫的那一刻起,你就赐名我为天一,也许在之前我还有背叛的想法,但是在你为了保护我中了天山剧毒的那一次,我再也没有背叛你的理由。”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天一看着她渐渐放下防备,紧提着的心终是放下了。
“明知道那是个陷阱,你还往里跳,天一如何还能再有杂念?”他的一席话使得陌涵紧皱的眉头有了缓和,那犀利如刀剑的眼神也变得柔和。
她怎么会忘记,那是她第一次栽在天残的手里。就是为了救出陷在万云阵里的天一,自己险些被天山的人杀死,那一刻,她别无它念,就是要他活着……
不,她怎么能怀疑他呢,那可是她的天一啊。陌涵怔怔的看着他,那透过冰冷的面具露出的眼神,依旧是干净的,要说多了什么,只能说,多了一份柔情和懂得。
“不,我只是不知道该信谁,不该信谁。”摇摇头,陌涵垂下眼睑,“天一,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骗子,我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可以相信的人,或许每个人都该相信,或许,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
“宫主,世界这么大,当然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自己人。”天一的眼里倒映着陌涵憔悴的身影,他扣住陌涵的双肩,眼神真挚的说,“但是,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你,我天一也会为你著一座城池,为你背叛全世界。”
陌涵的心里甜甜的又充满了苦涩,这个世界上,能真的为了自己而背叛全世界的人,恐怕真的只有他。
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陌涵眼底的怀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言的陈杂。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大了,大到人们每一次转身都可能面临着巨大的陌生和背叛,真的能相互信任的人,真的是太宝贵了。
“宫主,冷绝夕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冷绝夕,天一有些焦虑。冷绝夕的面色更加苍白,发髻间有一丝细微的冰霜,那正是冰冻的前兆。
怎么会这么快!
“怎么?你快说。”看到他的焦虑,陌涵赶紧跑到床边,昏迷中的人儿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不仅如此,他的面色反而更加苍白,手指也更加的冰冷。陌涵有了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紧紧的围在她的周围,久久不肯散去。
“脉相软弱无力,脾脏已经被寒气侵入,加之严重的内伤,就算是仙人在世,恐怕也无能为力……”
“怎么会无力挽回?你不是说你想出药方了吗?药方呢?拿给我看!就算只有一成的希望我也要试一试,这一次,我萧陌涵一定要与天争一争……”陌涵打断天一的话,抓住他的手臂,她不怕死,只怕自己的亲人离世,那样比自己受剜心之痛还要痛。
“宫主,你是不是不恨他了。”看着她如此焦急的样子,天一什么都明白了。
即使是恨,毕竟也是因为爱。
没有爱,恨又从何说起。
“他还没有醒过来亲口承认一切,我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死了,我要他亲口承认。”
紧紧握住冷绝夕冰冷的手,陌涵没有流泪,坚强如此,她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
“在这个世界上,能要了他冷绝夕命的人,只有我萧陌涵!”坚定的话语,萧瑟的背影,没有了不惧天人的豪迈,却多了一分不可阻挡的决心。
“好,那你听好了药方。”天一明知道她的口是心非却不忍心拆穿这个谎言,也许,让她活在永无止境的希望里才是最好的,哪怕这希望是有着巨大的代价。
对于她来说,活在希望中的飘渺也是一种幸福。
宫主,不要怪我无情,我也是在为你堆起堡垒。深深地看了一眼陌涵的背影,天一冷冷的话语打破沉寂,“那药方便是泣血果一颗,地莲花一株,蛊虫之王,加之万年寒冰。”天一的药方说出后,陌涵的脸越来越沉,“当然,其他的草药我来解决就可以,可是这四样却样样都是极难的,宫主……”
“好,泣血果在上官宇文那里,地莲花我有一株,蛊虫之王在最南的苗疆,万年寒冰在最北部的雪山之巅,我一定取回来。”陌涵想要抚平冷绝夕紧皱的眉宇心里默默地说着,绝夕你一定要等我,等你醒过来,无论生死,我们都再也不分开了。
“天一,他还有多久可以等我。”
“服下并蒂莲,最多半年。”
“最少呢?”
“随时。”
“好,天四成亲后,我即刻去取万年寒冰。”
“不可,宫主,这四位药的服用顺序是万万不可更改的,一定要按照这泣血果,地莲花,蛊虫之王,万年寒冰的顺序服用,不可有一丝的差错,否则对于冷绝夕来说,这样药方不是解药而是剧毒无比的毒药。”
“那我明日便回京,取来泣血果,给绝夕治病。”没有半分的犹豫说出这句话,陌涵的手指抚摸冷绝夕的脸颊每一处,手掌所到之处,无不冷冰冰,连带着她的血液也好似要凝固一般。
“宫主早就去寻过着泣血果,也正是因为这泣血果才二度回京涉险,可是事到如今半年有余却仍旧找不到泣血果的下落,如今事态紧急您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泣血果吗?”试探性的询问着,天一忽然觉得自己好卑鄙,自己明明知道泣血果的下落偏偏要她刀山油锅的寻找,不仅如此,还为她圈定了时间。
“没有把握,如今也要有把握。”微微一笑,陌涵露出久违的笑眼,“其实要得到泣血果是最简单的,只是我不忍心真的去那么做。如今看来,不得不以命相博了。”
她的话语里有着浓重的苦涩,对一个小心呵护自己的人以命相博却是需要狠心。如今的她,只能舍一个、保一个了。
“值得吗?为了自己的仇人,宫主,你可知取了这四样药材要冒的险已经足矣要了你的命几次。”眼里的疼惜是那样浓烈,天一有那么一刻险些就要说出因由,可是看着她日渐憔悴的面容终究是将话咽回到肚子里。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只是不想自己到时候后悔。”
“那就要以命相随?”
“如果必要时候必须如此,那我萧陌涵也无话可说,毕竟我不想要遗憾。”
“既然如此,天一只有奉劝宫主,最好在十日内得到泣血果,否则,冷绝夕的寒气就要沾满脾脏的位子,到那个时候,真的是回天乏术,哪怕以命换命,您都无能为力。”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跟他们一起热闹热闹吧,一会儿开始的时候来叫我就好。
“是,天一告退。”弓着身子的天一慢慢的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对着陌涵的背影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眼神里包含着无限的复杂,她终究逃不出命运的钳制。
“绝夕,你听到了吗?天一说你的病有救了。”眼眶里含着泪水,陌涵轻柔的勾勒着冷绝夕的每一寸脸颊,“别说是南疆北山,就算是要像白娘子一般上天盗得仙草,你的楚楚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因为我还有你。在我跳下寒潭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辈子,我真的是逃不出你的手心了。”柔柔的笑着,陌涵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冷绝夕的手上。
“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哭了。”熟悉的五官依旧精致俊朗,陌涵幻想着这迷人的双眸睁开的时候是该多么的光彩照人,忍不住在上面印下了唇瓣,“绝夕,恨不起,就让我更加爱你吧。如果那真的是你的命令,那我们就一起为我们的儿子陪葬,也算不妄此生了。”
“今晚天四就要迎娶红豆了,我真羡慕他,终于可以有属于自己的家……”
“明天天不亮我就要回京了,你一定会想我的对不对?”
“我到底该怎么去面对上官宇文,绝夕,他对我真的很好,好到我每次想到他那温柔的眼神就会心痛。”
“绝夕,我陈楚楚与人争了十年有余,如今,要与天争……”
细碎的话语、掩不住的柔情,冰冷的二殿里不住的回荡着陌涵的哭泣声和笑声。
没有人知道,爱情在什么时候到来,更没有人知道相爱的人什么时候会分开,如果真的不能厮守终生,携手于奈何桥上也未尝不能奏出悠然亘古的《凤囚凰》。
与二殿形成鲜明对比的,血一般殷红的绸缎挂满了素日阴冷的地宫,每一个人也都喜庆的穿上了大红色的袍子。放眼望去,遍地大红,不似血海更似曼珠沙华的海洋。
“宫主,您的红装准备好了,奴婢侍奉您更衣吧。”瑚岚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只是不忍打扰二人的相守。
“瑚岚,新娘子的妆扮可打理好了?”目光不舍的从冷绝夕身上移开,陌涵站起身为他掖了掖被子。
“新娘正在装扮,应该快好了。”一手托着托盘,一手扶着陌涵,瑚岚似是不经意般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冷绝夕,“宫主,冷公子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陌涵回过身仔仔细细的看着他,温柔的露出笑容,“冷公子累了,等他睡饱了,自然就会醒过来。你们都不要吵着他,知道吗?”
“是,奴婢明白。”瑚岚恭恭敬敬的应下,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下。
“冷公子很俊朗吧。”打趣一般,陌涵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宫主,奴婢没别的意思,奴婢知错!”瑚岚吓破了胆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宫主饶命!”
“我又没怪你。”扶起瑚岚,陌涵依旧是笑着,“绝夕却是很俊,你别看他现在睡的熟,等他睡醒了更俊。绝夕的神采是让人移不开眼的。”
“宫主好自豪的样子。”瑚岚看陌涵笑的那么开心,也跟着附和讨起她的欢心来。
“自豪,没有人比我更自豪。”推开门,陌涵又一次回眸,冷绝夕的俊脸又一次在心上勾勒一边印下更加深的痕迹。
“我萧陌涵这辈子最自豪的事,莫过于能与冷绝夕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