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骨灰!他竟然每天把骨灰放在枕边同眠!一想到他在这床上和女子做着那事儿,旁边还有一堆白骨阴森森的在围观,她就觉得这个人真是重口味。
“别碰我的双儿。”萧美人平躺下来,凤眸看着天上起伏的云峦,层层叠叠的云朵一动不动,可是他的眸子里却闪着淡淡的流光。
听起来是姑娘的名字。
明月忌讳的赶紧把它塞回匣子中,随后双手合十朝天叩拜:“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双儿死得早,其实萧美人已经不大记得她的模样了,大约只记得她娇小瘦弱得可怜,哪怕是穿上柳玉儿缝制的收身衣裳,也干瘪的像颗豆芽菜。
她的性子那么怯弱,却又那么勇敢的为他缝起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那些丑陋的伤疤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残忍可怖,但是他的双儿,却有如珍视稀物似的温柔的抚慰它们,笑着告诉他——萧大哥,你的伤好的很快呢。
双儿死的时候,才十五岁。
本是情窦初开的及笄之年,寻常家的女子,找户好人家说了媒便能安度下半生。
若是没有遇到他,或许双儿就不会这么早去世,可他是自私的,直到如今萧美人也不曾因她的死而悔过。
萧美人迎着热风闭上眼,倚着塌小憩。
吃过午饭,天气益发炎热,就连明月也熬不住拿着扇子走到池边乘凉。由于现在唯一的侍女只剩下王妈,齐六不得不一人劈做八个用,一会儿给他们端送水果,一会儿跑去地窖里取冰块。
古时的冰块在夏天并不常见,且又极难保存,就连很多达官贵人也只能选择去阴凉的山上避暑,而萧美人却奢侈的用它拿来冰镇西瓜,看来他的小金库只怕是富可敌国。
明月拣了片冰镇西瓜慢吞吞的吃完,然后惬意的用袖子抹了抹嘴唇,仰坐在树荫的长椅上望天。
炎炎夏季最痛快的事莫过于此!她竟然开始觉得萧美人也是有优点的!优点就是能供她舒爽的度过七月。
更有贤淑的王妈不时在旁给她扇着扇子,小日子这般滋润,心底的怨气也消散不少。
萧美人十分注重个人卫生,只见他优雅的将吃剩的西瓜置于托盘之上,继而拿起洁白柔软的帕子,一点一点拭去嘴边的水渍。
一连串动作文雅而高贵。
啧啧,这点洁癖倒是和朱樾小皇帝颇是相像。
明月只当没有看见,捧着微微胀起的小腹,满足的扯动衣领。
那边冰冷的眼睛不知不觉瞥过来,盯着她半掩半露的胸口,一边看着,一边坐起身子。
“看什么看!”明月这才察觉自己的举动有多么撩人,恐怕在萧某人眼中这是她对他的盛情邀请。
眼睛寒光掠过,萧美人咳嗽着继续看她:“多日没见……该长的地方一点都没长啊。”
“禽兽!”明月双手护胸,咬牙切齿。
“我还可以更禽兽……”说着萧美人慢条斯理的站起来,用手松动衣襟,修长的手指拂动倾淌的发丝,他的眼睛里竟然有一星笑意。
只是他笑起来更叫人心慌。
明月想要寻找可以自卫的武器。她皱着脸,做好一副准备开战的架势,却发现萧美人迈着懒散的步子,径直绕过她回了屋,不过片刻,他已换了身衣裳,人模人样的走出来。
“你去哪儿?”
“去消消火。”萧美人面不改色,顺便回头嫌弃的打量她,“你这幅模样,我实在没兴趣。”
她自然知道这消火的意味,脸一红,默默的继续埋头吃西瓜。
萧美人前脚刚离开,齐六后头便端着一本册子匆忙的赶了过来,不见主子的踪影,齐六有些抓狂。靠!大夏天召唤他跑来跑去好玩啊!挨千刀的公子!
微风吹刮,将册子悉悉索索的翻卷起来,新鲜的墨汁味儿洋洒四散,甚是好闻。
明月舔着西瓜,望向翻动的书页:“小六子,这是什么书?可否借我打发打发时间?”
“唐姑娘,这本书您可看不得。”齐六忙捡起来,往身后掖了掖,满脸惊恐道,“这是公子的账本,公子急着要看奴才才拿来的,若是出了差池奴才的脑袋可得不保。”
萧美人的小金库!明月眼睛一亮,温和的笑道:“如果我把你扔账本的事儿告诉你家公子,他又会如何呢?”
“奴才哪里有扔账本……”
“我说有自然就有,你说你家公子会听谁的?”
算你狠!齐六慢慢的挪步过来:“那姑娘只能看一眼。”
小心的打开册子首页,但见上头写了一行字,大抵是写年月与地址,明月只看懂半数。小字下边画了一副男子的画像,络腮胡子,铜铃大眼,明月吃惊的看到落款名字竟是刘仅。
山东刘仅。
可是这幅长相半点也不像清秀的刘仅大叔,而且她记得大叔曾说自己是江浙人士。
再欲往下翻,齐六却伸手截住她:“唐姑娘。今日的事只有你知我知,千万不可告诉我家公子!”
“嗯。”明月点头,收起满腹疑云,转而笑嘻嘻道,“小六子,从这里去牛头山要多久啊?”
“快马要一天一夜。”
“若是捎信呢?”
“唐姑娘……没人敢往牛头山捎信的,那里是出了名的强盗山,也便只有我家公子才敢单枪匹马的去下战书。”齐六眼中颇有自豪之色。
看来想要给慕容寄信是没有希望了,明月心中的火苗顿时熄灭。
***
独自在池边坐了半晌,逐渐也有些倦意,明月起身打算走动走动。
可不知是不是冰西瓜吃得太多,小腹忽然抽痛不已,紧跟着一阵天旋地转,便软绵绵的跌回了榻上。
耳边只听见王妈焦急的在低呼:“血!好多血……哎呀,姑娘你快醒一醒!”
再度苏醒过来,外头的天已经黑了,东窗大开,依稀能看见天幕上明闪闪的满月。
王妈在外屋低声的与人交谈。
而萧美人,正合着眸子坐在床边,一只手支在枕边撑着脑袋,一只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指尖。
发生什么事了?她只记得她吃了很多西瓜,然后又吹了会儿风,肚子疼得厉害,然后……然后听到王妈满口喊着血。
血?明月抽出手,轻轻抚上肚子。难道……她真的怀孕了?
感觉到掌心里的动静,萧美人打个哈欠,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幽暗的眸子看了看她,他佯装无事的起身道:“终于醒了,轮到我去睡了。”
萧美人对王妈嘱咐几句,便飘逸的翩然离开。
明月觉得自己的身子有如千金重铁,可唯独腹内空荡荡的,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抽离而去。
“哎。姑娘,你也真是的,这幅身子骨怎么能吃冰的东西呢?”王妈端着药坐在一旁,细心的吹了吹,再望向她,眉间心痛的皱了起来,“连自己的身子都不爱惜……”
明月干巴巴的躺着,一双眼睛无精打采:“王妈,现在是什么时辰?”
“现在啊,寅时了吧,天快亮了。”王妈以为她是在心疼萧美人,当下又补道,“公子回来之后就守在这里,动都没动过,就连换我看守都不肯。”
明月侧过头,突然觉得心里闷得慌:“我流血了吗?”
王妈叹息:“是啊,大夫已经看过了。姑娘不必担心,吃几帖药,以后就会好的。”
“那……孩子呢?”手不知不觉的绞着被子,明月的手指更显苍白。
她仔细想了许久,虽然她与慕容并未洞房,可是,不代表之前的明月未曾和他同床共枕。
都是她不好,这样鲜活的一条小生命,还未曾看过这个美丽的世界,就因为她的满不在乎而摧毁了。
倘若这真的是慕容的孩子,那她还有什么颜面再见他?
明月恍觉自己此刻就像一个手沾血腥的杀人犯!
“孩子?”王妈一怔,笑道,“姑娘你说什么胡话呢。你还是处子之身,哪里来的孩子。”
“什么?!”
“那日公子叫我给你洗澡的时候我便检查过了……咳,”王妈脸色微微窘迫,“姑娘,对不起……”
“不对……那腹痛和流血呢?”之前她还频频作呕,这一切不都是怀孕的症状吗?
“那是姑娘来了月信。大夫说你脾胃虚寒,月信紊乱,所以特开了些调养的方子。”
明月的手紧紧抓住王妈,眼睛蹭蹭冒火:“大夫可有看错?”
“公子请的可是以前宫中的老御医,绝对不会错。况且这点小毛病,就算乡野游医也是不会看走眼的。”
好啊,乡野游医都不会看走眼。
那么她又何来的怀孕!
明月仰天冷笑,心中却越来越凉。
好你个慕容!竟然跟老娘装疯卖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