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的建议刚刚提出来之时,李亨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向李泌投去了两道赞许的目光,但是真正到了实施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如果真的按照李泌的建议来实施的话,那么收复长安、洛阳的时间就会向后延伸,在外漂泊的日子也会向后延伸。做了一年多的流亡皇帝,在外漂泊了一年多的时间,流亡、漂泊的生活给他带来了太多太多的烦恼,给他带来了太多太多的不便,就是平民百信都不愿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何况是身为天子的他呢?再说,李泌的方案中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因素,说不定,那一次自己被关中的叛军来一次围魏救赵似的反包围,那岂不是亏大了?在风口浪尖做了十多年的他,好不容易才熬出了头,才熬到了做皇帝的时候,做了皇帝还要过着那种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日子,快要到五十岁的他怕是经受不住这种无休止的折磨吧!更何况,昔日李隆基再拜传国玉玺交给他的时候曾经说过:“收复两京之前,所有政事先报皇帝,再报与朕知晓!待收复两京之后,朕就不再过问政事!”这是一个多么具有诱惑力的承诺啊!
“郭爱卿,事情进展可顺利?”一看见郭子仪走进大殿,李亨连忙起身,兴冲冲地迎了上去。
“赖上苍庇佑,托皇上洪福,各项工作按部就班、运转正常!”见李亨如此隆重地迎接自己,郭子仪连忙跪在地上,行起了叩拜大礼。
可是当他的双膝还未着地的时候,李亨的手就已经托住了他的双手:“郭爱卿快快平身!”望着郭子仪,李亨的双眼中充满了期望的眼神。
“皇上,微臣以为李先生之言却有可以商量之处,不妨提交政事堂的各位宰相大人讨论讨论,集思广益······”郭子仪见李亨对自己如此器重,连忙把自己心中,也是所有人(李亨除外)心中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
“爱卿不必再说了!”李亨仿佛已经知道了郭子仪的意图,连忙摆了摆手,“李先生之言确实是上上之策。但是朕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太上皇蒙尘蜀中已有两年之久!朕总不能让太上皇终老剑南吧!朕想早日赢回太上皇,以进儿女之孝道!再说,东西二京乃国之命脉,祖宗陵寝、太庙宫殿不能再承受叛军的蹂躏了!,两京人民盼望朝廷大军解救谈们于倒悬如大旱之盼云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朕的身上,朕不能让天下人对朕失望啊!”
“皇上·······”郭子仪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一切事情都等到收复两京后再说吧!”李亨的语气越发坚决了。
“微臣······微臣遵旨!”虽说有千言万语,但是在李亨的一再坚持之下,郭子仪也只有无可奈何地分了!
“回纥那方有消息?”几次失败的惨痛教训,让李亨充分认识到了自己和叛军的差距,所以,他对回纥方面的态度格外关注!
“启禀皇上,回纥怀仁可汗派其长子叶护太子和将军帝德率领四千精锐回纥骑兵前来助阵!”
“有了回纥精锐骑兵的相助,我大唐可是如虎添翼啊!”这恐怕是这段时间以来,李亨听到的最高兴的事情了,如果不是在朝堂之上,如果没有自己的臣属在面前,他一定会欣喜若狂的!“有了回纥骑兵的相助,逆胡那曳落河就不足为惧了!快宣他们进殿,朕要好好抚慰他们!”
“回纥太子叶护、将军帝德参见大唐天可汗!”随着这句声如洪钟的声音望去,两个体貌特异的回纥人映入了李亨的眼帘。
一位身披锦袍、头戴金盔的少年王子器宇轩昂地站在大殿中央,眼如黑玉、鼻似山梁,圆润的脸庞被塞外的狂风吹得黝黑发亮,但由于饱受中原文化的熏陶,剽悍的外表仍然掩饰不住隐藏在其骨子里的一股书卷气!
再把目光投向后面,只见一个身披黑袍、头戴银盔的将军如山岳般矗立在叶护太子的身后。塞外的风沙练就了他粗狂的个性,虎背熊腰、阔脸大耳,满脸的络腮胡长年不经修剪,几乎占据了他的大半个脸庞,只要他一开口说话,满脸的胡须就会随着上下嘴唇的张合而随风飘舞,极为壮观。尤其是隐藏在那两道浓黑眉毛之下的两个眼球,就像黑夜里的夜明珠一样,光芒所到之处,叫人无处可藏!
“朕听说塞外多奇人异士,少不了慷慨悲歌之士,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李亨见二人如此奇异,不禁喜上眉梢,拍着手笑道:“回纥怀仁可汗深明大义,太子和将军不辞劳苦,朕代表大唐万民深表谢意!”
“皇上言重了!”叶护对着李亨深深一拜,“回纥受朝廷恩惠不止一时了,正值国家有难,全力以赴为朝廷、为国家谋福祉是我回纥义不容辞地责任!皇上又有何谢可言?”
“好一个深明大义的叶护太子啊!”李亨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塞外不仅多奇人异士,而且个个胸怀忠义之心,朕答应你们,收复了东西二京之后,土地和男子归大唐所有,财帛和女子归回纥所有!”
“皇上!”一旁的李泌和郭子仪见李亨许下如此承诺,都吓了一跳,连忙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希望他立刻收口!
但是李亨对他们的表情熟视无睹,反而笑吟吟地望着叶护。
“微臣代表父汗谢过皇上!”能得到李亨如此许诺,叶护自然是喜出望外,深怕李亨会反悔,连忙跪地谢恩,“臣等定当为国家平定叛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大唐的中兴不遗余力!”
“好!来,朕向你引荐一人,”李亨向李豫招了招手,“豫儿,过来。朕见你们二位年纪相仿,又同出于帝王之家,不如在此结为兄弟,让我大唐与回纥之间的友谊万古长青!”
“儿臣遵旨!”
“微臣遵旨!”
“叶护太子,既然你与豫儿已经结成异姓兄弟,看来在朕面前,这‘微臣’二字是不是应该改一下呢?”李亨走到叶护面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蔼地说道。
“儿臣叩谢父皇厚爱!”叶护何等聪明,自然是一点就通,连忙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
“好好好!”李亨连连点头,又转过身子,走到郭子仪跟前,轻轻地拍了拍郭子仪的肩膀,满怀深情地说道:“郭爱卿,此次你肩上的担子可就不轻了!朕的江山社稷、祖宗家庙,就全部寄托在爱卿的肩上了!”
一听到李亨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郭子仪吓得浑身冷汗直冒,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说道:“微臣深受皇上重托,就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难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朝中诸爱卿上前听封!”李亨清了清嗓子,神色凝重的喝道:“朕封广平王李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诸将,收复东西二京,平定逆胡!郭子仪为天下兵马副元帅,统帅朔方、安西、北庭、河东、关内、河西诸道行营节度使,协助广平王收复两京,匡扶社稷!李泌先生为侍谋军国,元帅府长史,负责出谋划策。安西、北庭行营节度使李嗣业为先锋使,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为大军顺利前进开辟道路。原安西节度判官段实秀为三军为后勤军需使,负责为三军筹措粮饷!朕封回纥叶护太子为威武郡王、帝德将军为右威卫将军率领四千回纥精锐为三军总预备队!”
“臣等领旨谢恩!”
“令鸿胪寺大摆宴席,朕今日要宴请众爱卿!”
“皇上,如今国家处于危难之中,作为臣子的我们哪有心情在此吃喝?儿臣愿意率领回纥精兵作为前锋,为陛下荡平中原,收复两京,迎回太上皇!”李亨对回纥丰厚的回报自然让叶护十分心动,对他的器重无疑让他将来在汗位的角逐中又多了一个筹码,所以他在此表现得非常积极,甚至有点迫不及待了。
“难得叶护如此热心,看来从今日起,朕又多了一个佳儿了,幸哉!幸哉!这顿犒赏,是必不可少的!段爱卿听旨!回纥军每日供应羊四百头、牛二十头、米四十斛,不得有误!”
“微臣领旨!”
“儿臣谢父皇厚爱厚爱!”
九月的长安,秋高气爽、落叶满地。遍地的的衰草随风舞动,进行着生命中最后的挣扎,金黄的菊花在阵阵秋风中傲然挺立,张扬着自己的不屈的个性!阵阵秋风拂过脸庞,让人感到如同刀割般的感觉。经过了三个月休整的战马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一到了战场之上,就发出阵阵嘶鸣,为这个不平凡的秋季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长安城西面的积香寺中早已没有昔日那悠扬的钟声,战乱之后的百年古刹在叛军铁蹄的蹂躏之下,早已没有旺盛的香火,也没有那种“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般的幽寂,寺内饥鼠横行、鸦雀乱飞、荒草遍地就连平日里受到人们顶礼膜拜的神像、佛像的脸上也布满了蜘蛛网,沾满了灰尘,仿佛是从黄土高原的沟壑了爬出来的难民,一个个都是灰头土面的。然而沉寂了两年多的积香寺却在九月二十五这一天又突然热闹起来了!
李豫、郭子仪二人率领李嗣业、王思礼、仆固怀恩等将领及朔方、安西兵马十五万并四千回纥骑兵,号称二十万人马,在积香寺北面的沣水东岸摆下了阵势,准备一战收复已经丢失了两年之久的都城——长安,将漂泊在外的太上皇和皇帝赢回故都,把流亡在外的朝廷重新放到他该放的位置之上。
“哈哈哈······”立马在叛军阵营前头的李归仁得意地狂笑起来:“李隆基是越来越没出息了!昔日依靠我们太上皇给他拱卫东北,今天又在西北搬出了一群虾兵蟹将,而自己却躲在剑南的穷山恶水间做缩头乌龟,把自己搞砸了烂摊子丢给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据说还在兄弟之间搞出了一场内讧!可笑啊可笑!,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的唐明皇!当了几十年的太平天子,享受了几十年的人间清福,除了会玩弄女人以外,他还会干什么,在下别的什么也不佩服他,就是泡女人,我等可是望尘莫及啊!能将天下第一美人,而且还是自己儿媳妇的杨玉环揽入怀中,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啊!这需要何等的胆识啊!享受了这么久的艳福,他早就该去见阎王了!江山轮流做!明年到······”
“大胆狗贼!”还未等李归仁说完,李嗣业就怒不可遏了,厉声吼道:“尔等追随安禄山造反,大逆不道、扰乱太平盛世、致使海内沸腾、民不聊生、人神共愤。今日天兵到此,还不束手就擒,难道非要等到刀斧加颈之时才肯悔过吗?”
“唐朝历经了一百多年,早就成了秋后的蚂蚱!”李归仁轻蔑地说道:“尔等为大唐卖命,无异于孤魂随野鬼罢了!还敢在此逞口舌之强!简直是不知死活!”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狂妄之徒!老子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让你魂飞魄散!”李嗣业将手中长刀一指,对李归仁大声吼道:“今日若不取尔等逆贼的狗头,我李嗣业誓不罢兵!弟兄们,长安城近在咫尺,城中百姓早就受够了叛贼的欺凌了,今日我们就要为民除害,把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杀得片甲不留!”
“杀杀杀!”唐军阵营中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
“杀!”只见李嗣业怒目圆睁,手上青筋暴绽,双手将长刀一挥,身子就像离弦的箭,对准叛军阵营,飞一般的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