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但居禁中,外事且听老奴吩咐!”这是李豫登基之后第一天退朝之时李辅国对他说的一句话,顿时就让这位年轻的皇帝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位在灵武有劝进之功,对李豫自己有拥立之功,并且还掌握着皇家禁苑安危的人(李辅国掌控着皇宫的御林军),恐怕是这位年轻的皇帝、刚刚坐上龙椅的皇帝所能对付的!
此时他的境遇,只是比当年他父亲在灵武称帝之时要稍微好一点点,至少不用再过那种颠沛流离、辛苦辗转的生活。但是,外有史朝义割据称雄,内有李辅国飞扬跋扈,天下百姓对大唐中兴的期望侗也在逐渐淡漠,他这个皇帝今后的日子,总的来说还是比较难过的!
“攘外必先安内!”要彻底平叛,恢复大唐一统天下的局面,就必须让天下百姓对他这位皇帝有认同感,认识到只有他才是真命天子,只有他才配拥有对天下臣民的生杀予夺大权,而且这种权力是不容分割的!也就是说,任何对他皇权构成威胁的隐患,无论是潜在的,还是现实存在的,都必须让他彻底消失!
然而,自己身边这个致命的威胁,又应该采取什么方式让他彻底消除呢?
“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左手猛地朝前方伸展出许多!
“嘭!嘭!”一阵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含元殿深夜的宁静,一个玉质的茶杯落在地上,摔成了几块碎片,滚烫的茶水溅得他一手都是!
“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他身旁的程元振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李豫在自己烫伤的地方轻轻地吹了几口气,才转过头来,仔细地端详着跪在地上的程元振。
“咦!”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这家伙不是那天在凌霄殿门前率领禁军阻拦他进入长生殿的那个人吗?和当初李辅国那副专横嚣张、飞扬跋扈相比较,程元振那副卑躬屈膝,之中对他礼遇有加的模样倒是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
“唉!”李豫又一次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自己都认为刚才闪现的那个念头实在是太天真了!李辅国敢把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而且现在又把他派到自己身边,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要把他来拢过来对付李辅国,这岂不是痴人说梦?
然而能够从刀光剑影的宫廷斗争中走到今天,登上龙椅的李豫也绝不是泛泛之辈。张皇后和李辅国的分道扬镳,再到了刀兵相向的你死我活的事实告诉他,在残酷的宫廷斗争和现实的利益交易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在李辅国和程元振之间,似乎可以找到一条利益裂痕吧!在飞扬跋扈、骄横狂妄的李辅国的荫蔽之下,程元振还对自己如此卑躬屈膝,似乎又在向他暗示着什么·······
面对李豫那两道久久注视着自己的目光,程元振更是冷汗直冒,连忙将头重重地叩在地上,不停地哀嚎道:“奴才大意,致使皇上龙体不安,死罪!死罪!死罪!还望皇上大发慈悲,留奴才一具全尸!”
这句话一出口,不仅让李豫哑然一笑,就连程元振自己也觉得是荒唐之极,此时的他无论是受赐毒酒一杯,还是白练三尺,能保住全尸吗?难道失去的东西可以再次长出来吗?除非时间倒流,当初就不应该做出这样的选择!
“何必如此呢?”李豫微微一笑,轻轻地在烫伤的地方抚摸了一下,“朕在沙场上经历了多少次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残酷场面,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说又不是你的过错,你有何不必自责呢?程公公!”
“奴才·······”李豫不怒反笑让跪在地上的程元振更加摸不清这位年轻的皇帝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了,用一双充满了惊恐眼神的眼睛不是偷偷地忘了李豫几眼!
“没事!”李豫的笑容里充满了和蔼和坦诚,丝毫没有一点君王的做作,“快平身吧,杯子是朕自己打碎的,茶水是朕自己不小心溅到手上的,你又何必把所有责任都朝自己肩上扛呢?”
“可是,是奴才将被子放错了地方啊!”李豫的坦诚让惊恐无比的程元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似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似的。但是,皇帝的坦诚和宽容并不能让自己的罪责全消啊,在君主专制的时代,即使是皇帝的过错,做臣子的都要勇于替皇帝承担,若是弄得皇帝都没有面子,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啊!“烫伤龙体,奴才罪无可恕!”
“既是无心之过,朕恕你无罪!”李豫摆了摆手,“快快平身吧!”
“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朝着李豫,程元振又是深深一拜!
“程大人。”李豫突然对程元振改了称呼,“此次朕能够顺利登基,你和李尚书可是居功至伟啊!你要朕赏赐你一点什么东西呢?”
“皇上乃是真命天子,天命所归,又有收复两都之功,能成为天下共主,自然是民心所向。奴才所作所为,也只不过是顺天意、尽人事而已,岂敢奢望皇上赏赐?”听到李豫说要赏赐自己,程元振自然是心花怒放,但此时对这位皇帝的脾气还拿捏不准,自然也是不敢贸然接受!
“程元振听风!”李豫突然大吼一声,终于摆出了一个皇帝应有的威严!
“奴才听旨!”被李豫这一吼,程元振,程元振不禁心中一凛,端端正正地跪在了李豫的跟前。
“程元振勤俭克己,谨小慎微,又有拥立之功,特封为左监门将军!官居四品!你就与李尚书共同掌握御林军,随驾左右!”
“奴才谢主隆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程元振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起来吧!”李豫右手微微一抬,示意程元振平身,微笑着问道:“那依程将军之见,朕应该怎样嘉奖李尚书才合适呢?”
“不会吧!”程元振挠了挠脑袋,“怎么会那这种难题给我做?”他那两个小眼珠子转过不停,似乎想要在李豫的眼神中寻找什么,“难道皇上是要······李辅国已经官居兵部尚书,这可是唐朝历史上破天荒的一次让内侍担任外廷要职的事情啊!也可能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的第一次啊,这已经是对宦官的最大恩赐了!难道还要对他进行加官进爵吗?”程元振摇了摇头,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啊!自古以来,功高不赏就是为人臣子的大忌,如果此次在对李辅国进行加官进爵的话,倘若以后李辅国再次建功立业的话,那皇帝又拿什么东西来奖赏他呢?难道是······
从李豫那张带着微笑的脸上,程元振对自己的想法又增加了三分肯定,他连忙跪在地上,兴奋地说道:“先帝在位之时,能进入政事堂当宰相就是李公公最大的愿望,此次平定宫闱之乱,李公公居功至伟,皇上和不遂了李公公的心愿呢?”
“哦!朕倒是想起这件事情来了!”李豫恍然大悟地笑了一笑:“程将军,你就辛苦一趟,到李尚书家里传旨,朕封李尚书为中书令兼司空,朕愿意效仿当年成王尊周公之故事,尊李公公为尚父,望尚父尽心竭力,协助朕处理好朝廷内外的事情!”
“奴才遵旨!”
对李豫的一系列高官厚禄及丰厚的赏赐,李辅国自然是高兴得不亦乐乎,就连虚情假意的推辞都,没有表示一下就欣然接受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年轻的皇帝并非当年那位年迈无力,任由他欺负的李隆基;也并非那位性格软弱,任由他摆布的李亨,而是容忍了他几年,已经将忍功练得出神入化的年富力强的李豫。当年李倓的惨死,沈珍珠的出走,都给与了他沉重的打击。这种沉重的打击绝对是对一个人的抗击打能力的极限的一种挑战。李豫连这种打击都能扛下来,一个家奴的嚣张跋扈,又岂能让他放在眼里呢?
当李辅国被捧上天之时,年轻的皇帝已经开始开展不动声色的铲除他的工作了。程元振似乎瞧明白了李豫的用意和满朝文武的舆论导向,已经将原来自己与李辅国的同盟关系悄悄的拆除了。一名飞龙厩的牧马小儿,一旦找准了靠山,在短短的几年时间之内,竟可以成为炙手可热的宫廷大总管,位极人臣的中书令。李辅国的飞黄腾达让程元振萌生了政治投机的念头,有了想取李辅国而代之的想法。就在此时,李豫维护皇权的行动为他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